流亡者來自群星 - 009：將死之人能否逃過一劫

「請冷靜聽我們說……」

稍微遠離廣場的林間小路，在充滿鮮血腥臭味的樹邊，阿塔默默把夥伴的屍體從樹上取下。看他顫抖的雙手，想必直到現在為止也無法接受現況吧。

「…………」

阿塔沒有回應，只是把注意力放在死去的船員身上。他看著被貫穿的腹部，緊鎖的眉宇沒有一刻放鬆。

「你們知道些什麼嗎？」

阿塔脫去身上的白袍，將其覆蓋在屍體上。沒想到不過一會兒，白袍便被血液染成紅色。

「或許接下來的話有些離奇，但我希望阿塔先生能聽進去。在這片森林裡存在著危險的觸手怪物，我想做出這種殘忍行徑的生物就是它們……」

「『它們』？這麼說，怪物不只一隻。」

希點頭認同。

「村民們知道怪物的事嗎？」

「……這也是我想告訴阿塔先生的部分，當穆希瑪升起，這座村子會被紫色的迷霧包圍，只要吸入煙霧就會忘卻有關怪物的記憶。」

有太多曖昧不清的資訊，只有這一點，希可以拍胸脯保證。

「…………這麼說來，你們並沒有被煙霧影響。你們知道煙霧，也知道怪物存在的事情。」

「因……因為……靠近南岸的……煙霧很稀少……只要……小心呼吸的話……就能避免……記憶被影響……」

橫一看起來也被嚇得不輕，他緊緊抓著希的衣角，整個人躲在希身後。

「怪物不會傷害村民們嗎？」

「我們親眼看到怪物在村民熟睡的時候出現，它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但怪物們並沒有傷害村民。」

…………

希簡短地把昨天半夜的經歷告訴阿塔。

聽完希的敘述，阿塔臉上浮現出不安。他長嘆了一口氣，四處張望。

「希的眼神不像說謊者的眼神，所以我相信你。」

「謝謝你。老實說，只有我跟橫一兩人還覺得很無助，但是有阿塔先生相信我們，身體突然感到有動力了。」

這是希的真心話。

只有兩人知道真相，這再怎麼說都太沉重了。頂著隨時都有可能被怪物殺掉的風險，裝作若無其事地跟村民們一起生活……希內心的壓力已經快要累積到頂峰。

雖然這麼說對死者不敬，但是因為有這起事件，讓更多的人知道了島上的危險性，也幫希分散了真相的壓力。

「現在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既然知道島上有怪物，那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座島。」

「離……離開……帶上……村民們……一起……」

「橫一……對不起，但村民們不會同意吧。沒有感受到威脅的話，村民們大概不願意離開，這裡畢竟是他們生活了百年的土地。」

「那……換句話說……只要讓村民們……感受到……威脅……他們就會離開吧……」

橫一把視線放到背後的太刀。

意識到橫一想法的希摸了摸他的頭，藉此平復橫一焦慮的心情。

——沒想到橫一還有這樣的一面。

「用武力威脅可是NG的，橫一不用扮黑臉沒關係。」

「唔……可是……」

「只要讓村民注意到身邊有怪物存在即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會自願離開這座島。我認為這才是最洽當的方法，不用破壞橫一小弟與村民們的關係。」

阿塔撿起地上石子，往森林裡面隨手一扔——

…………

不出所料，濺起了許許多多稀疏的聲響。

「我們被監視著。」

「走吧。」

阿塔抱起船員的屍體，直直走進森林。

他的步伐沒有一絲遲疑，就算知道了森林裡有怪物棲息，也如此豪邁地跨出大步。

「阿塔先生！你要去哪？森林裡面很危險！」

「我的船員生死未卜，身為船長我有保護夥伴的義務。就算只剩下屍骨，我也要確實安葬他。」

說罷，阿塔撥開礙事的樹枝，朝著森林深處前進。

「那可是島的中心啊……就算責任感再怎麼強……也不能這麼魯莽！」

話音剛落，前方就傳來某種物體撞上樹幹的聲音。

「橫一！那個……不知道這麼說恰不恰當……但是，你願意跟我去嗎？」

「……嘿嘿……沒關係……不用在意我……別……別看我這樣……我其實是很強的哦……啊……前提是要有武器……」

「哼哼，我就猜到會變成這種情況！」

為了以防萬一，希從早上就把水果刀帶在身邊。而現在，這把水果刀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

「唔……好……那我們就……跟上阿塔先生吧……」

「走吧！」

…………

跑起來、跑起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而言之就是跑起來。

…………

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外，還有他者。

不要緊。

跑起來、跑起來。

就算突起的石子刺破腳底，也得跑起來、跑起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但是不跑的話會更痛的。

不想像他一樣被剖開肚子，不願看見自己內臟的顏色。

所以，只能跑起來、跑起來。

…………

吸——吐————

吸————吐——————

嘶……呼……嘶……呼……

聲音強硬地跑到耳朵裡。

…………

下一秒，被身後竄出的黑影推了一把。

翻滾著，身體好幾處被地下的石子磨破了。

「咿——咿——」

又是這個聲音。

在腦子裡不斷地……不斷地重複。

「咿咿——咿！」

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

灰色的光滑身軀，頭部宛如水滴。那個是……腳嗎？慢慢從流體狀態分裂出兩塊明顯的肌肉。

「怪……物……」

「咿咿！咿！」

當怪物推射出粗壯的觸手時，一道白光斬了過來——

眨眼間，怪物的觸手分成兩截。

「萊斯特！你沒事吧！」

「阿……阿塔船長！？」

從暗處趕來的三人阻擋在怪物與船員間，為首的橫一緊握水果刀，他壓低身子，堤防怪物下一步動作。

「你……你怎麼會來……」

「晚點再跟你解釋，現在先想辦法活命要緊。」

阿塔甩開白袍，從腰間拔出隨身匕首，眼睛往身後的森林掃視了一番。

「這個數量，有點不妙。」

「是啊……不過並不是沒有機會。」

即便怪物數量龐大，但我方有橫一這麼強悍的戰力，只要能讓橫一開出一條路，就還有生還的可能性。

「來了。」

怪物從後方突襲，橫一察覺到了這點，扭轉身體揮出這一刀。

本以為刀氣能擊中偷襲的怪物，但從森林裡又出現了兩三根觸手，它們組成肉牆，幫偷襲者擋了下來。藉著如此空檔，怪物像是提前慶祝似的發出詭異叫聲。

——糟了……

「哼，別看不起人了。」

阿塔舉起拳頭，朝怪物襲來的觸手重重打上一拳——

爆炸的聲音拍打著耳膜，當視線重新聚焦於後方時，怪物的觸手已經被阿塔的拳頭擊碎。

「好……好厲害！」

但是怪物的攻擊還沒結束。

它們從森林中飛奔而出，正想攻擊被三人保護的船員，可當希擋在觸手行經的軌道時，怪物的攻擊又停了下來。它們立刻跳走，從其他角度尋找出手時機。

這也正好把位置暴露在阿塔的臂展範圍。

他投出匕首，抬起左臂防衛擦身而過的觸手，反身弓起右臂，在怪物身體上砸出輪廓十分清晰的大洞。

怪物虛弱倒地，阿塔趁機抓住插在它身上的匕首，由左而右切開了怪物的紅色大眼。雖然這麼做不至於殺死它們，但可以讓它們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爭取到更多逃跑時間。

「呼——」

突然間白色刀氣橫掃林木，製造出如此聲響的是橫一，他用水果刀斬斷面前兩三顆樹幹，替幾人指引方向。

「往……那裡！」

橫一領先在前，阿塔殿後，而希攙扶著腳底受傷的船員。四人跟隨樹木倒塌的方向，一邊與怪物對抗，一邊逃跑。

…………

過了不久，他們終於衝出了包圍網，回到了宴會廣場。

村民們聊得正熱絡，就在這時剛好被後方竄出的四人嚇了一跳。所幸橫一有手下留情，沒有斬得太大力，不然把靠近廣場的樹也砍掉的話，這人或許會被倒下的樹波及到吧。

「這裡很危險，請你先——」

阿塔正想勸離這位村民，可話說到一半，身後窸窣的摩擦聲便消失了。怪物們沒有追來，這也印證了希的猜想，怪物不會主動出現在村民的視野中。

「——不，沒事了。祝你喝得愉快。」

阿塔用眼神示意希跟上，接收到訊息的他點頭表示理解，不過在離開之前——

「對了，請問醫療用具在哪？」

「醫療用具？啊，希是說藥草吧，村子的藥草都在杜爾賽先生的工作坊，需要的話直接過去就好。」

村民用手指比出了某個方位，聽到他們交談的阿塔也果斷改變了前進方向。

「謝謝您。」

跟這位和藹的村民道別後，一行人默默從廣場的外沿朝杜爾賽先生的工作坊移動。首先得要治療好船員的腳傷，不然入夜的話，怪物的侵略恐怕會更猛烈。到時候如果還不能行動，就只能成為累贅。

「按照希所說，剛才的襲擊只是小打小鬧，等到入夜才是真正的考驗。」

「沒錯……但是很奇怪，我明明渾身破綻，可怪物卻還是繞過我，把目標鎖定在他……呃……」

「……我是萊斯特。」

「抱歉……但萊斯特先生，你有什麼頭緒嗎？」

當幾人的視線交疊在自己身上，萊斯特趕忙揮手否認。

他回憶起當初跟另一位船員共同返回休息處的那段時間，本想就這麼回到房間好好休息的，但剛剛離開宴會會場不遠時，身邊的同伴「嗡——」的一聲消失了。等到發現對方時，屍體已經出現在樹枝上。

「我們……什麼都沒做啊！但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希……那個……會不會是……」

橫一若有所思的表情引起了希的共鳴，或許正是因為太過合理，以至於希都忘記了這僅有的可能性。

——對啊……我怎麼都沒有注意到。

聽到村長的氣話應該要立刻聯想起來才對，唱歌——就出在唱歌身上。

…………

似乎都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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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要不要唱隨便他們，隨便他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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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老人家才會把唱歌看得這麼重要……原來是這樣嗎？

這不單單只是唱歌，而是一種儀式。

「原來如此，村長是為了我們……」

唱歌可以不被怪物襲擊——這句話剛要脫口而出，可下一瞬間，從身後追來的阿迪卻帶來了宛如擊碎這層希望的消息——

「船……船長！堤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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