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richor - 07 予

如果說余青夜從出生自今的人生中有10%的時間在厭惡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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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剩下的歲月他必然都在為此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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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二年級時有一篇作文，題目為「我的名字」，要寫自己名字的意義、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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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名字意思的大都七嘴八舌地聚在了一起，剩下的一部分也都在計論該怎麼瞎掰，只有余青夜一個人格格不入地盯着草稿紙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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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課的老師從前排開始詢問大家的意見，給出引導等，卻被班上一個健談的男生纏着說了好久，等到堂過半了才終於走到坐在後排角落的余青夜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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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紙只有寥寥幾行紙，細細的框在格內：「我姓余，跟父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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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青夜，和母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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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的意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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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師對余青夜的家庭狀況並不清楚，她望着戛然而止的句子，試圖給出引導：「名字跟母親一樣是為甚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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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有點抗拒回答，他小聲地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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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爸爸媽媽沒有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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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搖搖頭，眼睫毛慌亂地閃了兩下。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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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有點顫抖，聽起來就像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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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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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他想跨越時空給予擁抱，然後告訴那個仍是小孩的自己，以後你會遇見一個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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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會讓你知道，原來名字可以有另一個，甚至無限個意義。原來名字可以被解讀得那麼浪漫。原來會有人喜歡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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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這次過了很久，才發現自己的心跳急速得驚人，懊惱於自己的耳朵一定又紅了，並覺得自己急需要離開這個地方，用隨便一個藉口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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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又捨不得浪費每一分可以和身旁的人共度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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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年最先反應過來，試圖緩和氣氛：「一定是被劉子希傳染的，他最喜歡跟夏落寧說這些老土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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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希是你的那個兒時玩伴？」余青夜配合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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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加上夏落寧，我們三個是小時候彼此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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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對白初年的童年頗感興趣，便追問了幾句，白初年耐心地應答，很快那一點尷尬便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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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很靜，靜到聽到時鐘「滴答」、「滴答」的走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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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便想起了最初醒來的時候，也是這種聲音讓他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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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從矇矓間驚醒，卻睜不開眼睛，逃不出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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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當時的不安並不只是因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更是因為他總有一種藏在深處，不願面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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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他的直覺都在說他和白初年很快就要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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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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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不過是神明的施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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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嘗試壓下這股不安，但這種不安是持續膨脹的，像個隨時就會裂開的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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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他的腳被輕輕一踢，他抬頭，就見白初年略顯擔心地看着他：「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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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拿着碗筷的手一頓，有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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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我煮的飯太難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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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余青夜緩緩把碗筷放下，下了很大的決心和勇氣才能忍住不去回避、直勾勾地盯着白初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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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年沒有做聲，他認真地回望，等余青夜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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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後余青夜還是沒有坦白，他只是很快地垂下了頭，自顧自的說：「沒甚麼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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