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我的路 - Ch1 陌生 #3

WB Ch1 陌生 #3

「妳可以出去了，還在發什麼呆？」

若風的聲音讓昀青回過了神，然後下一秒就想起了主編的臉，要是搞砸了這次採訪，回去大概又要被罵了。

「剛剛真的很對不起，我一時太激動了…採訪的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可以嗎？」

「不可以。妳剛剛的行為已經造成我的恐懼了，我連現在跟妳講話都覺得很害怕。」

他看起來明明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意思，昀青很清楚，他只是在找藉口推掉這次的採訪。

「我保證…絕對不會再做出剛剛的行為！」

「沒關係，不用保證，反正不會再見面了。」

若風一邊微笑一邊說著，然後把昀青從沙發上拉了起來，推到了大門前面。

「別這樣嘛，就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昀青話還沒說完就被推出了門外，然後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是怎樣？怎麼有人那麼難相處…」

他就彷彿在自己四周築起了高牆，不輕易讓任何人接近。

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他變成現在冷冰冰的樣子呢？

看著眼前那扇偌大的門，昀青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也許是因為在小說中創造了很多角色的關係，昀青覺得每個人現在的樣子和所作所為，一定都與過去的某件事或某些經歷有關，每一個人的現在，都是過去無數個瞬間和抉擇累積而成的模樣。

「妳說採訪失敗了？」羽庭說。

「嗯。」

「那妳還安然地坐在這？妳不知道主編多重視這次採訪嗎？沒弄好搞不好我們就要廢刊了欸！」

「我知道啊，但默語多難相處妳真的要看過本人才知道。」

羽庭跟昀青聊著的過程中，主編走進了辦公室。

「昀青？妳採訪結束啦？」

「呃…抱歉，主編…默語他不接受採訪。」

「怎麼可能？我跟他經紀人都談好啦…我問問看是什麼情形。」

昀青來不及阻止主編，主編就撥出了電話，然後走到旁邊的會議室內。昀青只能在心裡不斷祈禱沈若風沒有把自己丟採訪本的事情說出去。

不久後，主編又走了過來。

「昀青，他們那邊說是妳的問題欸…妳做了什麼嗎？」

那瞬間，昀青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我…我不小心害他受傷了。」

後來，昀青一五一十地把經過告訴了主編，心裡懷抱著一絲希望，可能主編會選擇再找其他創作者進行採訪，可最後，主編要昀青無論如何都得完成默語的採訪。

「昀青，從進入我們出版社到現在，妳犯了不少錯，但我覺得那是可以慢慢改進的，因此讓妳留下來繼續學習，可是妳在這裡的時間越久，我就越感覺不出妳對這份工作的熱忱。對我們來說，宙星是能讓大眾認識創作者的一個契機，是能讓那些在夜空裡默默發亮卻仍太過黯淡的星星有被看見的機會，可對妳來說，它好像就只是每期一刊的例行公事，我看不見妳對這份刊物的重視。我的忍耐真的快到極限了，如果這次的採訪失敗，我會認真考慮是否讓妳繼續留在這裡。」

主編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而昀青低著頭，強忍著眼淚。

「沒事吧？」羽庭拍了拍昀青，下一秒，昀青的眼淚開始不斷往下滴。

「別哭啊，主編之所以講那麼重的話也是因為不希望宙星廢刊，這可是她辛苦創辦的刊物…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吧。」

昀青的眼淚完全止不住。

但她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可能會被開除而哭，而是剛剛主編所說的那些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一字一句都準確地刺在她的心上。

對她來說，宙星確實只是她每個禮拜應該做的工作，甚至在採訪、撰稿的過程中，偶爾她還有些交差了事的想法，對昀青來說，對於與自己的夢想無關的事物，她並不是那麼重視，工作只是生存下去的一個方式，可寫作，才是她人生的方向和目標。但她忽略了，對自己來說不重要的事物，不代表對其他人來說一樣不重要。她的漠然，也可能讓別人受傷，甚至，毀了對別人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在這裡的自己好丟臉，怎麼會用如此輕視的態度看待他人重視的事呢？在虛構的世界裡能夠感同身受所有角色的情緒的自己，在現實世界之中，卻是一個如此自私而令人厭惡的人。

那時的她，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

好不容易把眼淚都哭乾，昀青快速地收拾了包包。

「妳要去哪？還沒到下班時間耶？」羽庭一臉疑惑地問。

「重新採訪。」

「他不是已經拒絕了嗎？」

「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得完成這個採訪。」昀青說完就走出了辦公室。

***

若風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筆電畫面上空白一片的文字檔，一個字也沒打出來，而這樣的情形，從剛剛到現在已經持續一個小時。

「可惡…沒有靈感…」若風不甘心地闔上了筆電，到廚房泡了杯拿鐵，然後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

下周就是交稿日了，但他的小說已經一週沒有新的進度。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羅文浩。

「煩死了…」他還是不耐煩地按下了通話鍵。

「默語！你的稿寫的怎麼樣啦？」

「你時不時就打來會打擾我的思考欸。」

「我這還不是關心你嗎～」

你是關心稿件跟你的工作吧？若風心裡如此想著。

「我知道了，我會在交稿日準時把下一篇交給你的，可以了吧？」

「好好好。」

「掛了。」若風沒等到羅文浩回答，便掛斷了電話。

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著，但其實一點信心也沒有。

以前偶爾也會有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的時候，但通常都維持兩三天而已，可這次，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一週，他不免開始有些焦慮，畢竟靈感這種東西不是花錢還是拿什麼去換就可以得到的東西。

他就那樣望著窗邊，然後看到一個可疑的人影在遠處徘徊。

「她又來幹嘛？」下一秒，電鈴響了。

若風放下了手中的馬克杯，到了門前打開了門。

「你好，我是采玥…」

「宙星採訪組，廖昀青。」若風搶先說了昀青的台詞。

「哇，你還記得我名字…太榮幸了。」

「妳不是不久前才剛來嗎，我記憶力沒那麼差。有事嗎？」

「對齁…就是…我想拜託你，讓我完成採訪…可以嗎？」

「不可以。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我知道…但這個採訪我們真的非做不可，我們的刊物有可能被廢刊，你是我們最後的救星。」

「我個人沒有想要當誰的救星，自己顧自己的生活就夠累了，為什麼還要幫忙別人？」

「你只需要說幾句話啊，一點都不麻煩的。」

「對我來說，現在連跟妳在這裡說這些我都覺得很麻煩，就這樣了，別再來煩我。」若風一邊說著，一邊把昀青稍微往外推了一點，但要關上門的瞬間，昀青忽然伸出了手，那扇沉重的門夾傷了昀青的左手，若風有點慌張，趕快再把門打開。

「妳在做什麼？伸手幹嘛？很危險妳知不知道！」

昀青用右手抓著自己的左手，痛到沒有辦法說話。若風看著昀青，忽然發現她的眼睛跟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比起來似乎有點腫。

「欸，沒事吧？」

「我沒事…你可以答應我的採訪嗎？」

「不可以。」

「那我有事，你可以答應我的採訪嗎？」

「這是兩回事，有事我就帶妳去醫院，但採訪不可能。」

昀青低著頭沒有說話。

「要去醫院嗎？」

「不用了。」

「那慢走不送，我要關門了，別伸手。」

昀青看著那扇沉重的大門再次關了起來，她內心中原本渺小的希望變得越來越小。

而若風走進了屋內，透過那扇落地窗看著門外正要離開的昀青，她的右手依然抓著左手。

「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可惡，沒事伸什麼手啊，白癡。」

若風看著昀青緩慢地離開這個地方，她剛剛的神情跟她第一次來這裡時相比，多了一絲沉重和沮喪，而她紅腫的眼睛大概是剛哭過吧。

她哭的原因…是因為我嗎？若風一個人想著。

***

昀青覺得右手的痛感一直沒有消失，因此還是去了醫院，醫生說過些時間就可以復原，幫她包紮後也開了一些藥給她。

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自己被繃帶纏住的左手，然後經過一扇透明的櫥窗，看著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很狼狽。然後昀青繼續走著，從有點距離的地方看見有個人等在她家門口。

「芷瑜？妳怎麼來了？」

「因為妳的訊息啊…還好嗎？」

昀青這才想起，她下午的時候傳了一則訊息給芷瑜，上面寫著『又搞砸了』。

昀青走近了一點後，芷瑜才看見她左手包著繃帶。

「妳的手…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昀青打開門，芷瑜跟在昀青後面走進了屋內，兩人坐在沙發上，昀青把今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芷瑜。

「我怎麼會…什麼事都做不好啊…」芷瑜輕輕抱住了昀青。

「沒這回事，妳認真起來有什麼事是妳做不到的？大學的時候，我們一起修了一堂小說撰寫的課妳記得嗎？」

「嗯。」

「那時候，老師當著全班的面表揚妳的作品，還把妳叫到台上請妳為大家解說妳那部小說的架構和發想，那時我覺得在台上的妳就好像在發光，妳都不知道，那時我覺得多驕傲，因為妳是我的朋友，如此平凡的我，竟能夠認識那麼耀眼的妳。」

昀青回想起那天，台下所有人專注地聽著她說的話，就彷彿所有人都進入了她架構的那個美好世界，大家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她開始想讓自己的小說被更多人看見，進而讓更多人感到開心。

「妳一直都是那個溫柔的人沒有改變啊，這是一直在妳身邊看著的我可以確定的。妳只是因為不知道那份刊物有著怎樣的意義，並不是因為妳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夢想可以不管他人，妳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人。」芷瑜說著，昀青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真的嗎…？」

「真的。別哭了，再哭下去明天妳眼睛就睜不開了。」昀青點了點頭，用衛生紙把眼淚全部擦乾。

「做得不好的地方再補救就好了，妳可以的，相信自己。」

「謝謝妳…芷瑜。」昀青一邊說著，一邊把芷瑜抱得更緊，然後吸了一下鼻涕。

「先說，妳的鼻水可別滴到我的衣服上喔。」

「有什麼關係嘛～都這麼熟了～」

「我可不認識那麼髒的人。」芷瑜邊說邊把昀青推開，但昀青一點也沒有鬆開手的意思。

兩人就那樣推來推去，然後看著對方，一起笑了起來。

「終於笑啦？愁眉苦臉一直都不像妳。」

「我會振作的！加油！默語的採訪，我一定會完成的，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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