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劍幻世 - 第六章　雷蒙城‧下

　　過了兩個小時，威迪和克莉絲終於來到雷蒙城的南面，威迪既是期待，又是不安。

　　小時候，威迪曾跟克莉絲在雷蒙城待過一段時間，被城內熙熙攘攘的人潮嚇倒，導致他至今對雷蒙城的印象都很差。

　　「哇！這城牆比雷叔叔的大屋還高兩倍呢！」威迪仰頭望著城牆，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離開卡倫莊園後的陰霾似乎已經一掃而空。

　　威迪勒了勒韁繩，準備往人較流少的左城門走去，卻被克莉絲喝止。

　　「為什麼不能走那邊？」威迪道。

　　「只有特定商隊才能從那邊進城，你記住那面黃、白、藍三色相間的旗幟，那是全國歷史最悠久的運輸公司──『塔爾曼集團』。」克莉絲道。

　　威迪只好乖乖跟著克莉絲在右城門排隊進城，克莉絲出示通行證後，二人得以進入國家魔法師專用的特別通道。

　　明天是名校「萊特軍事學院」的開學日，雷蒙城每逢到了這天都會特別多人。

　　「這裡好麻煩啊，兩年前我和貝麗莎去托加納鎮，也不用排隊的。」威迪嘟囔道。

　　「哦？你還敢提那件事嗎？」克莉絲冷冷道。

　　嘿嘿，那時候我們瞞著媽媽和阿姨進城玩，結果跟城內的孩子打了起來，我連頭都被打破了！

　　二人剛走進雷蒙城的南面，看向左邊的「平民區」，「天聖教」的傳教士正在捧著「天聖錄」講故事，一眾小孩子聽得津津有味。

　　「天聖教」是這片艾哈登大陸唯一的宗教，政教合一的時代雖已過去，但聖庭的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覷。

　　右邊「商業區」是琳瑯滿目的大型市場，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剛才見到的塔爾曼商隊還在散貨，說這裡是雷蒙城最熱鬧的地方亦不為過。

　　威迪拉著克莉絲往城裡跑，克莉絲喝止了他，「你別亂跑，我有東西要買。」

　　威迪皺起眉頭，「媽媽，我不喜歡這裡，這裡的人都好吵！」

　　還是沒來由的吵──一群大嬸和大叔滴著大汗、擁著商鋪，聽到無聊的事情後放聲大笑，讓他煩躁不已。

　　兩人走進市場，路邊商人無一不為了推銷商品，不遺餘力地喊破嗓子──其中一個武器商人站在店前，逐一介紹著手上的武器。

　　威迪看著這些武器，想起在卡倫莊園時常聽到的童話，大多跟戰爭和武器相關。

　　他知道，這些武器是為了戰爭而生的，而戰爭是這個世界無法避免的存在。

　　「你們聽好啦！我手上這把『龍劍』，是我們傭兵團在哈奧雪原擊殺冰晶龍後，取其龍鱗打造而成的寶劍，鋒利無比，現在只賣五十萬路納！」

　　商人高聲喊道，一劍把厚鐵板砍而成兩半，眾人觀之駭然。

　　五十萬路納雖不是天價，但對於一般百姓來說，並不是小數目。

　　威迪湊近人群去看，衣領一緊，克莉絲拉了他出來，「他是騙子，這世界上早就沒有龍了，近幾百年都沒人見過。」

　　「我不信，龍肯定還存在！」威迪堅信不疑。

　　克莉絲懶得說下去，跟威迪來到一間名為「鋼蟹」的大型鐵匠店，店內出售著林林總總的武器和盔甲，門前的鑄造平台工具齊備，火爐在後方熊熊燃燒。

　　「我想要一把輕盈的風屬性詠魔杖，材料用你們店裡最頂尖的。」克莉絲道。

　　媽媽該不會是想給我買魔杖吧？

　　克莉絲轉身看向威迪，見他躲得遠遠的，補充道：「還要一把初級軍校生用的鐵劍。」

　　「你現在不拿劍了嗎？克莉絲。」

　　矮人族鐵匠跟克莉絲對視一眼，克莉絲認出了對方，「啊，好久不見了，史巴達先生。」

　　「是啊，上次見你還是個妙齡少女。」史巴達笑道。

　　克莉絲曾在軍校時期跟凱文、蘭斯等人到過雷蒙城執行任務，因此認識史巴達。

　　「你想說，現在已經粉褪花殘了嗎？」克莉絲道。

　　「花蕾和鮮花各有魅力罷了。」史巴達開始動手打造武器，效率沒因交談而受影響。

　　不久後，克莉絲的魔杖已打造完畢，她掂了掂魔杖，「重量和長度都剛剛好，史巴達先生的鬼斧神工真是了不起。」

　　史巴達看了威迪一眼，「他是你跟凱文的兒子嗎？」

　　克莉絲猶豫了一會，史巴達也不追問，克莉絲和凱文是夫妻的事，只有襲影騎士團和跟他們比較熟的人知道。

　　鐵劍打造好後，克莉絲將其交給威迪，威迪受寵若驚，「媽媽不想我當魔法師了嗎？」

　　克莉絲彎下腰來，摸了摸威迪的布製徽章，笑道：「你要記得自己答應過貝麗莎的事。誠信是人最強的武器，比一切的劍術和魔法都要強大。」

　　這枚徽章是貝麗莎臨別時送給威迪的，象徵著他們之間的約定。

　　威迪點頭接過鐵劍，揮了幾下，「謝謝媽媽，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

　　他將鐵劍掛在左腰，右腰則掛著木劍。

　　「明天上學別帶木劍了，會被同學嘲笑的。」克莉絲道。

　　鐵匠店門外叫喊的女孩，聽見了克莉絲的話，問道：「你也是軍校的新生嗎？」

　　威迪轉頭看去，發現這女孩紮著淺紫色的雙高馬尾，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她是這家「鋼蟹」鐵匠店的女少東，名叫瑪奇。

　　威迪點了點頭，「對啊。」

　　「太好了！我還以為同學都是尤洛琳這種人呢。」瑪奇道。

　　「尤洛琳？」威迪道。

　　「你明天就知道了，她是那個『亞福洛特集團』的大小姐，超級臭屁的！」瑪奇道。

　　克莉絲微微一笑，「你家也是開店的，你不算大小姐嗎？」

　　「但我家的生意比她家老實多了！而且，我終有一天要成為師傅那樣強大的鐵匠。」瑪奇一臉自信地看向史巴達。

　　「哼，你還差得遠呢。」史巴達放下錘子，「你們瞧，那主教又開始胡扯了。」

　　「魔族近年大舉侵略人類世界，自私而高傲的精靈族只懂得冷眼旁觀，殘暴的獸人族連道理都講不通，還有那些一心想戰爭爆發，從中獲利的矮人族。我們人類正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唯一的活路就只有信奉聖神，加入聖庭！」十幾名祭司把主教圍在中心，招搖過市。

　　貶低人類以外的異族，是天聖教招攬教徒的手段之一。

　　「媽媽，那人說的話是真的嗎？」威迪道。

　　「肯定是假的啊，我師傅就是矮人族，你看他像那個主教口中的貪心小人嗎？」瑪奇道。

　　矮人族分為兩種──「城矮人」和「穴矮人」。

　　城矮人像史巴達那樣，居於人類城鎮，以自身的鑄造技術為生；穴矮人專注鑽研鑄造之術，他們雖然技高一籌，但長年居於山間和地底，自娛自樂不理世事，亦看不起因利益而跟人類打交道的城矮人。

　　「其他種族確實對人類抱有一定敵意，但不能一概而論，史巴達先生就是個例外，還有我們以前待過的卡圖瓦部落。你要懂得獨立思考。」克莉絲道。

　　「卡圖瓦部落」是以獅族為首的獸人部落，在弗爾頓莊園被收回後，威迪、克莉絲和卡特爾曾在那裡待過一年。

　　威迪他們雖然是人類，但部落的獸人卻對他們很友善。

　　「小男孩，世界從來不是簡單到能夠只用『善惡』來區分。在魔族眼中，你們人類又何嘗不是惡人呢？但抹黑其他種族來抬高自己，只有天聖教才會這樣做。」史巴達道。

　　聖庭成員往城內走去，威迪和瑪奇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後，跟著克莉絲離開了鐵匠店。

　　原來，瑪奇跟威迪同樣是軍校新生，威迪腦海裡隨即浮現出貝麗莎的名字，他覺得還是「貝麗莎」這個名字好聽點。

　　在商業區買了裝備和日用品後，克莉絲帶著威迪去了「知更鳥餐館」，順便打聽雷蒙城的情報。

　　這家餐館位於東南區的中心點，遠離平民區，以北方菜餚聞名遐邇。

　　「聽說昨天有個老婦在城西被毒殺了！」

　　「還是不要去貧民區比較好，那裡連狗都是瘋的，到處咬人亂吠。」

　　「聖庭就喜歡在那邊籠絡人心嘛，貪圖那裡的人多，蠢人也多。」

　　威迪暗忖他們也太吵了，動不動就在拍桌子，說話口沫橫飛，難道他們的老師沒有教過他們禮儀嗎？

　　「媽媽，我餓了。」威迪拿菜單拍了克莉絲一下，克莉絲漫不經心地接過菜單，繼續和對面的食客交換情報。

　　「喂！」威迪道。

　　「你先別吵，看看人家，年紀這麼小就會自己工作了。」克莉絲道。

　　前方有個比威迪稍矮的淺紅髮男孩，穿著小圍裙，給渾身肌肉的劍士斟酒。

　　他是這家「知更鳥餐館」的少東，名叫傑克，跟剛才的瑪奇同齡。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倒杯酒誰不會啊？」威迪翻了翻白眼，掃視著餐館，發現很多身穿奇裝異服的人聚集在這裡。

　　天色漸黑，克莉絲和威迪離開了餐館，繼續向北走，來到一所二層樓高的房子前。

　　這裡是雷蒙城城東──國家魔法師的聚居地。

　　領主萊特公爵以極便宜的租金，把房子租借予駐守此地的國家魔法師。

　　「唉，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嗎？感覺還沒雷叔叔家一半大呢。」威迪扁著嘴道。

　　「別再說這種沒見過世面的話了，雷蒙城地價比城外貴很多。還有，你不能住在這裡，明天開始你得住在學院的宿舍。」克莉絲道。

　　兩人進屋放下行裝，稍作打掃。

　　入夜後，克莉絲要去位於城鎮中央的萊特軍事學院一趟；威迪自己在城內亂逛，走馬看花，除了克莉絲千叮萬囑別接近的城西之外。

　　雷蒙城確實比莊園熱鬧得多，但威迪始終高興不來，他心中想念著那個整天跟自己黏在一起的藍髮女生，想念著與他情同手足的童僕。

　　這夜，威迪和克莉絲同睡一床。

　　「爸爸在這座城裡嗎？既然他還活著，為什麼不肯見我們？」威迪的語氣越來越沉重，「就算只見一面也好……」

　　克莉絲跟威迪說凱文沒死，說他在那場火刑中活下來了，正暗地裡洗刷自己的污名。

　　「爸爸不是在信中告訴過你要自己找答案嗎？還有，以後別在其他人面前喊我媽媽，要叫『克莉絲教官』。」克莉絲道。　　

　　威迪一臉不解，「媽媽生我育我，為什麼我不能叫你媽媽？」

　　克莉絲沉默良久，「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睡吧。」

　　她的聲音有些疲憊，只能把苦衷藏在心裡。

　　威迪不再追問，靜靜地注視著上方的星空，輕聲道：「晚安……」

　　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媽媽是怕我拖累她。

　　威迪將於這座雷蒙城，度過為期八年的軍校生涯──直至十七歲。

作者按：

在離開卡倫莊園前，威迪做了個夢，夢中揭示了他真正的名字不是威迪。

弗爾頓莊園被收回後，經過數年寄人籬下的生活，克莉絲以軍校教官的身份重新投入職場，威迪也順理成章成了軍校生。

克莉絲對威迪態度很強硬，甚至不許威迪告訴別人他們的母子關係，但這並非完全為了自己。

雷蒙城在規劃上涇渭分明，是大陸最繁榮的城鎮之一，卻是個龍蛇混雜之地。

在這裡除了王族、聖庭和商旅等人類勢力，還會有矮人族等異族潛伏。

本章亦解釋了國家騎士和國家魔法師的區別：騎士主要負責與魔族交戰，因此喪命的風險更高，但他們可以獲得領地和爵位；而魔法師工作相對自由，只會在國家間的戰鬥時才被強制徵召，但他們的福利只有住房等基本待遇。

威迪更喜歡過去在莊園跟貝麗莎打鬧的日子，但這裡才能實現跟她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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