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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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一早到了龍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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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停好車，就發現白焉樺已經在龍山寺門口等待我了。他一見我，就伸出手掌，我明白意味，便把車子鑰匙拋過去，他穩穩接住。他堅稱我有車險，非繁忙時段在大路開車開一會兒還可以，但是長期的話還是能免則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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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伸出了手：「你答應給我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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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還不至於食言。」
白焉樺把手上的紙袋遞給了我，我哭笑不得，U記紙袋裝法器？會不會太隨便了一點？我見到裡面有個像是搖鼓大小的圓形物，上面一塊紅布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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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才好。」白焉樺解釋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將太珍貴的法器隨便給外人，何況要契合你自身的長處來防身……我也是在龍山寺大量的半成品和廢品之中，找到了這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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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焉樺指引我掀開紅布，我伸手捉住輪轂，即這個「環」的中心。紫檀木溫潤又舒適的手感傳導到手心之中，那是一個圓形的木環，四個方向各有一處凸起，是鑲嵌檀木上的銀珠。輪輻共有四個，自中心部直直接駁到銀珠凸起處。而輪轂上刻著的法輪繪圖案，是一個佛教符號——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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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法輪是仿照《少林兵器總譜祕本》當中記錄的金剛圈製作的，金剛圈又名日月乾坤圈……你別笑，它就叫這個名字。不過，始終是佛教法器，所以沒有增添鋒刃，本來只能當個場所擺設。但勝在製器師傅一開始是往降魔武器的方向去製作的，夠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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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跟我解釋了很多，甚麼法輪旋轉如同將不正確的邪魔外道粉碎，甚麼圓環的刻銘又有甚麼意味。但最重要的是，面對邪崇，每回可以打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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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在手中拋了拋，重量和質地都剛剛好，我應該可以練好使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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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還有一個問題，我拿著這東西出門不會被當成支持希特拉吧？」
畢竟，這個環的法輪繪圖案是「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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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焉樺沒好氣，不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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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不回答，我便換了個話題：「你沒殺死最後的那條本命蜈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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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正是蠱男李伯，他一共有三條。白焉樺本來執意立刻滅殺三條，讓李伯變回死人，但是我說服了白焉樺，李伯如果立刻變回屍體的話，我們脫不了關係。跟警方要怎麼解釋我們為何在許家發現李伯屍體？解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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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焉樺選擇了切斷本命蜈蚣和蠱男之間的一些聯繫，讓背後咒詛師無法用蠱蟲操控蠱男，李伯會像是患上了失智症一樣，只餘下生前本來性格的一些特徵，生活數月後變回屍體，再一次經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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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算善終了，我只怕白焉樺一時興起又要把蜈蚣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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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男罷了，你這麼在意作甚？」白焉樺瞥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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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抿嘴，為甚麼我會在意一個陌生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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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了半晌，我開口：「如果……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後幾個月，甚至幾天，你還是會想好好過完的吧？哪怕是個近乎失智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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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你在描述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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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吧。」我沒有正面回答，更重要的是，李伯死後被操控作蠱男已經夠可憐了，如果有幾個月能正常一點活著，這個機會是他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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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確實是個複雜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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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臨終，我經歷過兩次，而又沒有任何一次是盡人意的。
你的心很想要在臨終者身上繫著掛著，沒法子不在這最後的時光嘗試好好對待他們這一生的遺留，但又不得不去努力維持你仍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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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雙方都會加劇地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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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遠處走過來匯合的Marie，內心不禁慨歎，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才誘發了她的不體諒，認為我的心不在這個家而選擇了墮胎，更導致了後面一連串的靈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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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話雖如此，世間的因果之理又豈能簡單梳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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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e來了，就當然少不了韓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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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到另一旁去跟他聊聊。我跟著他到了龍山寺轉角的一個地方，他開門見山說：「別怪我再三警告你，跟Marie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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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掏了掏耳朵，看看天看看地：「啊？可是我們分組就是為了……對，為了不要單獨一人，否則容易被邪崇襲擊。我是沒所謂啦，反正Marie晦氣比我重，分開行動先被襲擊的肯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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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真的不可能跟Marie做甚麼，但我也要把這個逆權侵佔我一切的該死傢伙激怒！既然復仇不可行，那我至少口頭上要贏他一次半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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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跟Marie靠近一點的話，我只怕你回來時見不到她。」我佯裝輕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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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變了又變，一開始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到後來用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變化，卻在我說最後一句話時眉頭一展，呼吸間鼻孔舒出一息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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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佑出乎我意料地沒有發怒，只是淡淡地丟下一句，欲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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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你不可能再加劇詛咒，所以才用放話的方式想要報復我。會觀察的人不是只有你，你那不自然的表情早就把你出賣了。果然，即使經歷了這些之後，你還是那個只會放邪門東西嚇人的卑劣小人。送你四個字，兩面三刀。你知道的吧？無法證明自己才是正確的人，才會玩這些小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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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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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意識到自己做了甚麼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我捉住了韓世佑的肩膀，拳頭高高舉起。從肩膀到手臂的肌肉通通隆起，這一拳下去他那俊俏的臉龐必然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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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甚麼？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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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如此失控的，即便我又一次聽到那個纏繞我半生人的形容詞，我依然該克制住這股挫敗感。若是我打了他，我就更是無法證明自己才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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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打下去吧，我倒是想知道，打完之後你的晦氣會如何變化。」
他很淡定，完完全全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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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一節節舒展，我最終垂下了雙手，溫吞地說了句：「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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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終於知道，為何我會如此挫敗。是因為我無法傷害到他之餘，還被他看穿了軟肋、戳中了痛處，作為第三者卻光明磊落地展現出了一股近乎偉大的正義感。呵，好像我才是那個壞人，好像我才是搶了他女朋友的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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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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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我不去當那個壞人，別人就無法被我所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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