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世界 - 跟媽媽回家吧(略修版)

教室裡，數學老師手執教材，筆鋒劃過黑板，發出規律又刺耳的「嗄嗄」聲響，像是老舊留聲機重複播放某段無解的旋律。

台下學生跟著她的節奏抄寫筆記，筆尖刷過紙面，一片沙沙聲，平凡，卻不知為何，讓人耳膜發緊。

這時，阿麗湊近了小勝的桌邊，低聲問：「小勝……你知道那個嗎？」

小勝趴著，沒睡，卻也沒完全清醒。他只是想假裝閉眼補眠，好騰出晚上的精神打電動。但說實話──教室太亮了、太靜了，靜得不像能入睡的地方。

「什麼東西？」他悶聲回答，聲音盡量低，不想觸怒那位一向主張「說話比睡覺更糟糕」的數學老師。

「就是……六點以後，教室外會出現一個穿白衣的女鬼……只要學生逗留在教室附近，就會被祂『帶走』……」阿麗語氣緊促，像怕來不及說完就會被什麼打斷。

小勝微微皺眉，似笑非笑地回頭：「妳不喜歡數學老師也不用這樣損她吧？」

台上的數學老師，的確穿著一件幾近蒼白的長裙，在燈光下顯得像是身體泛著虛光的幻影。

「屁啦！我是認真的！」阿麗不滿地推了他一下。小勝咧嘴，露出一個調皮的笑。

「鬼故事這種東西啊，要是真的，學校警衛早就『畢業』了吧？」

阿麗還想反駁，卻被老師剛寫完筆記的轉身動作打斷了，只好一臉悶氣地回到座位。

小勝得意了一會，便又伏回桌面，眼皮終於沉重起來。沒過多久，他便沉入一場比黑板還空白的夢境。

這一睡，異常地深沉。

像墜入了一個沒有底的空洞。

他隱約聽見有人搖他，但疲倦如沉沙，怎麼也浮不上來。昨晚打電動練等級太晚，終於破關的滿足感還留在指尖。

再醒來時，天色昏暗。教室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名女同學站在前方，安靜地擦著黑板。

是值日生，應該是叫──家琪？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小勝忽然僵住，心跳開始漏拍。腦中像有什麼拼圖悄悄拼上，形成一個他不願面對的畫面。

那個背影，他認得太清楚了。那長髮、那手勢、那過於安靜的舉動……

可她不是……

她不是已經……

死了嗎？

空氣變得比水還稠，小勝呼吸不過來，全身汗毛倒立，冷意從脊椎往腦門爬。

他的眼睛不敢眨，緊盯著那名正在擦黑板的女孩，一邊慢慢地──非常慢地──提起書包，想往後門移動。

對方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著同一塊黑板，彷彿那些筆跡永遠擦不乾淨。

門把冰冷刺骨，小勝的手指顫抖地扭開。門縫露出走廊的昏暗燈光。

他正想一口氣衝出去時──

「咔。」

門外站著一個人。白衣，蓬髮，臉上滿是暗斑與皺紋，像是長期失眠、病重未癒的中年婦人。

但那雙眼……死死地盯著他。

一動不動。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笑容卻像是撕開了皮膚。

小勝猛地倒抽一口氣。

這不是──

這不是家琪的媽媽嗎？

腦中閃過的新聞標題像鞭子一樣抽打記憶：「校園命案」、「深夜值日生失蹤」、「母女雙亡」、「屍體遭棄置在校外空屋」。

那天，她們只是比別人晚一點回家而已。

那天，她只是留下來擦黑板而已……

小勝腿一軟，整個人跪倒在地，褲檔迅速濕了一圈。

他想叫，卻發不出聲；想動，卻四肢如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婦人，像是跨越時間般朝他伸出手。

她的聲音乾裂、黏稠，像被湧出的血泡封住：

「小勝……快跟媽媽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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