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者系列 - 〈相憐〉瀕死之人

虛空中，少年紅髮似血，一身淡綠色絲綢衣裳，上面紋著深綠與銀色相間的花莖，腳腕上各繫著一個金色鈴鐺，在黑色空間裡隨意晃動時總是叮噹作響。

他把玩著自己右鬢繫成小辮子的髮，忽地，像是感應到什麼，他隨手拔下一根頭髮對它吹氣，鮮紅的髮竟像是霧氣飄散般在空氣中不停迴旋，漸漸變幻成一面水鏡。

他往水鏡鏡面輕輕撩撥，鏡面一圈圈泛起漣漪，漣漪中心隱約浮現出一位年紀約七、八歲、身上睡衣印有一隻小熊的小男孩，身形比一般孩子更加瘦弱，正於黑暗中無助地四處張望著。

「小孩子？」

他輕挑了下眉，思量過後才落到地上，而就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一身淡綠色衣裝變成了簡便的藏青色牛仔連身褲，上面還有著與男孩睡衣上一模一樣的小熊標誌。

待他整理完儀容，男孩猶豫又畏縮的腳步聲漸漸傳來。

彼岸深吸一口氣，隨手一揮讓自己的身影慢慢顯現在男孩面前，順便擋住男孩的去路，還擺出自認最親切地微笑。

『你是誰？』

男孩顯然還是被他這憑空出現的人給嚇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後才怯生生地答道：「……潛岳。」

『知道你為何在這裡嗎？』

潛岳搖搖頭，眼神依然對周圍無盡蔓延的黑暗充斥著恐懼。

彼岸笑了起來。

『因為你快死啦。人死之後，就會來到這裡，將死之人也是。』

潛岳似乎並不瞭解死亡的含義，對著他的介紹也僅是怔怔地點頭。

少年見狀，嘆了一口氣。

『好吧，你可能聽不懂。我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名喚彼岸，是這裡的引渡者。』

潛岳還是沒明白引渡者的意思，但至少他聽懂了對方的名字。

「彼岸……哥哥？」

彼岸指著自己身上的小熊標誌，對潛岳認真說道：『不用害怕，我跟你是一國的，你看，我也有小熊。』

潛岳睜大眼仔細看，這才終於稍微放鬆的露出笑容。

「是QQ熊！」

彼岸根本不知道什麼是QQ熊，但他知道這時候要順著話說，於是便點頭應道：『對，是……熊，所以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嗎？』

潛岳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

既然一身睡衣，便極有可能是在睡夢中忽然瀕死，而看這衣裝應是生活在太平盛世的時代，不應該如此輕易死去，且看這小孩身上無明顯外傷，想來應該是生了病。

猶記他先前也曾碰過一位來自那個時代的死者，與那人一同回溯過往時，那時代滿佈的高樓大廈，還有許多會發出刺耳噪音的儀器讓他十分驚奇，導致他差點因為好奇心太過旺盛而拋下死者自己四處遊玩。

彼岸暗自思忖著，表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只朝潛岳伸出手。

『沒關係，我會帶你回溯過往，那之後再給我答覆便好。』

潛岳眼睛一下便有了神采，高興道：「你要帶我去找媽媽嗎？」

彼岸分明不是要帶這小孩找父母，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便只好以沉默應對。

他潔白修長的手凌空一劃，漆黑的空間像是拉鏈被拉開般撕裂了一個洞，潛岳見狀不由得害怕的抓住他的褲角，躲在他身後。

『不用怕，我會一直跟著你。』

彼岸說完後便配合著潛岳的步伐，緩緩踏入那深不見底的破洞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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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牆壁、潔白無垢的床單、冰冷又充滿藥味的空氣與極其規律的儀器作動聲。

彼岸一來到此處，就感受到這裡有許多瀕死的魂魄正動盪不安。

他低下頭，看著仍緊緊抱住他褲角不放的潛岳，詢問道：「記得這裡嗎？」

潛岳抿了下唇，小力的點頭。

「這是哪裡？」

潛岳低聲道：「這裡是第二個家。」

彼岸望著一旁的床上躺著一個老人家，似乎已經病入膏肓，此時正呼吸沉重地睡著，每一次的吸氣都會讓人害怕他下一秒就不會再吐氣。

「原來是醫館。」

看來他之前的猜測沒錯，潛岳應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這種事在他的時代早已聽聞太多，他並不認為一個孩子身體不好有多麼可憐，不過若真只是因病而死應屬原定壽限已到，歸於正常死亡範疇，除非死前仍有強烈執念未完成，否則不該由他來引渡，況且潛岳還只是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執念呢？

彼岸未將話說出口，而是在自己心裡默默想著，一邊問道：「你的房間呢？」

潛岳猶豫了一下，拉著他的褲子帶起路來，兩人一路越過許多暫時離體的魂魄，他們一見到彼岸就像是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一個勁的想蹭過來，彼岸不堪其擾也怕那些魂魄把潛岳給嚇跑，只得隨手給兩人建個防護罩，阻隔外界的煩擾。

「哥哥，他們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們？」

潛岳頻頻回頭，不停望著那些被防護罩擋在外圍的魂魄，那些魂魄維持著瀕死的模樣，而能在醫院裡瀕死的，又有誰會是好看的呢。

「他們是來找我的，跟你沒關係。這裡陰氣過重，而我本就非屬陽世之人，身上還帶有強大力量，磁場又極度吻合，對於那些沒有軀體庇護、可能隨時便會消散的魂魄來說，自然想利用我的力量來庇佑他們了。」

彼岸說完一堆解釋後，才發現潛岳根本似懂非懂，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

這樣會顯得剛剛認真解釋的自己很愚蠢啊。

為了挽回一點顏面，彼岸乾咳幾聲，故弄玄虛道：「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很厲害就行了。」

「哦！」潛岳乖巧地點頭，可就在他回頭的瞬間，忽然像是看見了什麼，撇開原本緊抓著他不放的小手，不受控的直直朝他看見的目標奔去！

「喂……！」

彼岸沒料到先前十分乖順的潛岳會忽然暴走逃跑，逃跑事小，可若他不在身邊，難保周圍一堆魂體不會對潛岳造成危害。

他可從不曾讓死者在他手上出事，而他也不打算打破這個零失誤的紀錄，從前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彼岸往虛空一抓，一隻大了好幾倍的無形之手便順著他控制的方向顯現拉長——直直朝潛岳飛掠而去！

潛岳一個孩子哪裡比得過這等法術？還沒跑出拐角便被無形之手給包覆住全身，硬生生被拖回彼岸身邊！

「你為什麼亂跑？」

彼岸沉著臉，居高臨下地盯著被無形之手緊緊纏繞的潛岳，極強的氣勢嚇得原本還在掙扎的潛岳瞬間安靜、一動也不敢動，可又不停回頭望著遠方，最後只好據實以告道：「哥哥對不起……可是，我剛才看見媽媽了！」

「媽媽？」

彼岸鮮紅瞳孔異光一閃，立即明白這是破局關鍵，還不等潛岳多說便立即拎起他，用著比潛岳剛才逃跑還更快的速度朝「媽媽」的方向急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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