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創傷後戀愛症候群 - 第 4 回

即使互相有了聯絡方式，但羅世傑並沒有主動和徐穎說話。或許是隔著螢幕的關係，對方也沒有像面對面說話那般熱絡。兩人的聊天視窗經常被掩埋在廣告訊息底下，要找到它還得花一些功夫。

直到某一天，徐穎用訊息提出了一個沒頭沒尾的請求。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你可以陪我去水族館嗎？」

雖然覺得這個問法很奇怪，但羅世傑沒有多問什麼，二話不說便答應了。老實說連他自己也很意外會有答應的念頭，以往只要一想到要和不熟的人出去，就會感覺到滿滿的尷尬，但徐穎似乎不太一樣，可能是出自於想幫助她的念頭，又或許是她是除了張德皓以外，可以和他深入聊天的人，總覺得即使兩人單獨在安靜的空間，也不會感覺到空氣的凝滯。

到了約定的週三，兩人在水族館最近的車站碰面，羅世傑不喜歡讓人等，於是提早抵達目的地。

「不好意思，等很久嗎？」

「不會，我習慣早到。」

因為自從上次聯誼後，兩人都沒有再見面，加上中途在通訊軟體上也沒有聊得特別熱絡，當初的熱情有點淡卻，羅世傑還是變得有點怕生了。

不過一進到水族館裡，羅世傑便被周遭的海底生物們給吸引，同時也忘記了與人之間的尷尬。兩人以很悠閒的步調邊走邊看，偶爾一起把臉湊上玻璃，尋找躲在角落的魚。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生命活動著，似乎連自己的存在也感到很渺小。

接著兩人來到空曠的展區，右手邊的巨大玻璃帷幕裡有更多的魚群穿梭。羅世傑走上前，不懂海底世界的他，只知道有幾隻看起來像海豚的生物來回在玻璃前游動，身邊圍繞著許多身型迷你的魚群。地板被藍色的波光照映，他目不轉睛欣賞著水中風景，差點忘記身旁的徐穎。

徐穎看他這麼入迷，輕輕點了羅世傑的肩膀，並指著給遊客坐著觀賞用的長椅，「我們坐一下吧？」

「好啊。」

因為今天是平日，佔據椅子的人並不多，他們選了最前排的位置坐下。比起面對面，這樣並肩坐著，似乎多了些安全感。

「沒有德皓你是不是有點不自在？」

「嗯……還有酒精。」

徐穎噗哧一笑，這讓羅世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跟著對方一起笑。

「抱歉，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你能和我來這裡。」

「為什麼？」

徐穎傻笑著說：「其實這裡是我和我哥小時候常來的地方，他很喜歡鯊魚。」

「所以把我當成你哥了嗎？」

「我只是怕我自己來會很想哭，找其他人也不能說哥哥的事。如果你不喜歡，我下次不會再麻煩你。」

「不會啊，反正我也沒事，出來晃晃也好。妳有需要我都可以陪妳。」

原以為會被拒絕，徐穎睜著發亮的大眼，「真的嗎？謝謝你。」

「偶爾來這裡真不錯，好像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就看著牠們游來游去。」

「可是都沒看到豆腐鯊，我哥最喜歡那隻鯊魚了。」

「長怎樣？」

徐穎拿出手機，搜尋豆腐鯊的照片給他看。「很可愛吧。」

羅世傑接過她的手機仔細觀察每張照片，豆腐鯊身上有許多像是星星的斑點，扁平的嘴讓牠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給人一種俏皮的感覺。

羅世傑將手機還給徐穎，「我們可以坐到牠出現為止。」

「我也是這麼打算。」

大小不一的鯊魚緩慢地游過玻璃前，但始終沒有看見那隻特徵明顯的豆腐鯊，羅世傑甚至擔心起那隻鯊魚是否受傷，或是根本已經不在這座水族箱內了。

「聯誼那天你把你妹妹的事情告訴我，你有印象嗎？」

「我雖然喝醉了，但記憶還是很清楚。」

「那你也記得你有哭吧？」

「有〜嗎？」羅世傑裝傻，惹得徐穎哈哈大笑。

那天因為酒精的力量，加上第一次遇見與自己有類似遭遇的人，羅世傑忍不住說了自己當時是怎麼找出妹妹自殺的真相，還有身上疤痕的由來。然而哭泣的部分，只能說是不小心的。

「我覺得能夠表達軟弱是很厲害的一件事。我現在還是無法這樣，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原本也和妳一樣，一開始甚至連哭都沒辦法做到，我的情感表達的開關就好像壞掉了。後來因為身邊有很多人在幫助我，我才知道我可以和別人分享心理的痛苦，根本不用藏在心裡。」羅世傑望向徐穎，溫柔一笑，「這個需要時間，妳不用著急，連我也還在學。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當彼此的聽眾。」

徐穎雙眼深處閃著光芒，她凝視著羅世傑，睫毛有點濕潤。

「我差點忘記你是社工系的。」

羅世傑笑出聲來，「我職業病又犯了。」

「有種被治癒的感覺。」

「這對社工師來說是最好的稱讚了吧。」

「謝謝你。」

「不過在這之前，我有話要先和妳說。」

「嗯？」

「我喜歡的是男生。」

「意思是……你是GAY嗎？」

「沒錯。」

徐穎一臉不解，「那你怎麼會去參加聯誼啊？」

「是張德皓拜託我去的……」

「他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

徐穎的眉頭從剛才到現在都沒鬆開過，繼續問：「為什麼你沒和他說，卻和認識沒多久的我講？」

「我其實誰也沒說，只是怕妳誤會我的動機。而且感覺妳對這種事不會在意。」

「因為我看起來呆呆的嗎？」

「不是，是因為妳人很好。」

徐穎突然大笑起來，羅世傑慌張地四處觀望，零星幾位路人都朝他們這裡看。

「噓！小聲一點啦。」

「之前都沒人說我人很好，就除了你和德皓。」

「是嗎？」

「對啊，大家都說我脾氣太好了，說的好像是個缺點一樣，他們說這句話的時候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徐穎低頭思索一會繼續說：「自從我哥死了之後，就覺得一個人執著太多對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人生無常，說不定我明天就會突然死掉，再回頭看看那些執著，根本都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沒有執著的話，人還活得下去嗎？」

「應該說，我從哥哥身上學會了放棄。放棄急救他，放棄從我身邊離開的所有人和東西。有人喜歡我的時候我就來者不拒，也總是輕易就喜歡別人，朋友或男朋友總是來來去去，我也從來不挽留，因為我覺得事情本該就是這樣，要來就來，離開就算了。」

徐穎臉上少了平常的傻氣，羅世傑從她的雙眼中，找到了和妹妹以前相似的惆悵。

「人本來就是孤獨的，我覺得妳這樣想很好，能留下來的才是真心喜歡妳的。」

「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寂寞啊……」徐穎笑著說。

「也有旁邊就算有一推朋友也覺得寂寞的時候吧。」

「對啊，真的搞不懂是怎麼回事，當人真的好累喔。」

「我也覺得。」羅世傑被眼角餘光的物體吸引住，抬頭看著玻璃帷幕的上方，「啊，那是豆腐鯊吧？」

徐穎抬起頭，豆腐鯊正以左彎的姿勢朝他們游過來。兩人就這麼靜靜看著牠，彷彿進行著什麼儀式般，一動也不動地盯著。

「我覺得德皓他也不會介意你是GAY的。」

羅世傑目光追逐著豆腐鯊，淡淡地說：「我不想睹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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