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到太陽嗎 - 四、無效提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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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清此刻與陳靜大眼瞪小眼，無聲交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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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陳靜正無語地看著面無悔色的劉景清，心中萬馬奔騰，好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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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前的少年一頭黑髮雜亂，形似桃花的眸勾人，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恰巧映照了他的瞳，顯得他的瞳孔烏黑乾淨。但劉景清臉上卻有著幾處張揚的瘀青。本應嶄露少年氣的眼神透著鋒利和斂藏的攻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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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頰微陷，唇角處尚有一小塊破皮。他的身形挺拔卻偏瘦，為了配合身高而換上的大碼衣服本就稍嫌寬鬆，加上因打鬥而被扯壞的領子及布料，脖頸乃至鎖骨處都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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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小的傷痕瘀青遍佈，但最明顯的仍是手臂處長長的刀痕，看的人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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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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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靜率先敗下陣來，長嘆口氣，心道教小孩真難，真想回到十年前給毅然決然選擇教育學院的自己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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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賊船已上，她可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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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她的個性本就是跟困難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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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可能到現在宋之升還開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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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明面上是禁止學生打工的，但老師知道你的情況，也清楚你要強的性格，所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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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吧，如果你總是負傷上學，我可沒辦法坐視不管。」陳靜語重心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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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照劉景清這模樣，知道他只是接了晚間家教的人可能還會問上兩句，不知道的馬上就把他跟不良少年劃上等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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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初也勸說過，讓劉景清不要在晚上去市中那區，但對方不聽，陳靜又怕對方過度反彈，所以只好放任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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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過了，如果有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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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要結束了。」劉景清忽然出聲打斷陳靜的話。她撇了眼桌上的時鐘，明明還有十五分鐘。興許劉景清猜到了她要說什麼，所以才插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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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清似乎格外反感這個提議，陳靜第一次提出時，他幾乎是一秒都沒有多想就拒絕，自那之後，她再沒有機會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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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次的談話就與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樣，突兀地停了下來，沒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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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說再多都是浪費口舌，陳靜彎下腰從腳邊的抽屜中拿出塑膠袋包著的嶄新校服推給劉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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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換上吧，還有傷口記得處理。」未避免劉景清拒絕她的好意，陳靜在說完話後就轉回頭去處理電腦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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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清又在那站了半晌，卻找不到什麼合適理由還回校服，最終點了點頭，輕道聲謝謝老師，才離開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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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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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少年步出辦公室，陳靜才放鬆下來，閉上雙眼後仰，緊繃的肩膀下沉，重重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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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師，一大早就直嘆氣可是會老得快的喔。」座位旁默默關注一切的同事調侃道，並且光榮地得到陳靜想刀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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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了揉眉心，望著緊閉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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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什麼方式可以讓景清稍微再給別人多點信任的話，真的要多老個幾歲我也就認了。」陳靜站起身來，拿起課本和教材準備去上課，臨走前還不忘轉身回擊方才出聲挖苦她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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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過跟李老師比的話，我還是稍微年輕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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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她可才剛過完三十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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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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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願世間再無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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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翼遙精疲力盡地趴倒在桌上，無奈地訴說大早上連兩節數學課的悲哀與苦痛，並一如既往地埋怨著安排課表的老師總是不懂得民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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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他小時候還覺得數學挺有趣的，怎麼越長越大，數學課本裡的數字變得寥寥無幾，倒是各種英文符號充斥紙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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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劉景清早已見怪不怪，自顧自地將黑板上的筆記抄完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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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福利社嗎！」一聽隔壁傳來的動靜，張翼遙猛地坐起身來，轉過頭去兩眼放光，恰巧對上劉景清鄙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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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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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平凡而又無趣的答案，張翼遙撇了撇嘴，小狗般的杏眼硬是被他擠成了平直的線以表自己的無語。他又趴回了桌面，並刻意轉回頭不去看對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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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順風啊。」他嘀咕道，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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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清耐心地等這位戲子抽完風才默默離開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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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上完廁所後，劉景清站在鏡前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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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鏡面反射出的自己，他抬手輕觸臉上的瘀紫。冰涼的指尖碰到傷時有些微的痛處，但無傷大雅。他又摸了摸小臂上已經結痂的疤，昨晚的事情歷歷在目，但卻又好像過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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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驀然想起那個長髮的男子，想起他移動時耳墜輕敲的響聲和游刃有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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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他應該跟對方道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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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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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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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分的校門口總是人聲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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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忙著去補習班匆匆與朋友道別的同學，也有因為老師拖堂而趕不上公車的學生淒慘的哀嚎，當然也少不了偶有空閒一起約出去吃飯的三兩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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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映下，橘黃漫溢，偶有風過，倒不失些浪漫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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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被迫留在學校晚自習的可憐兒們感受不到這股青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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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說正值高三好時期的張翼遙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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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晚上有工作，所以劉景清一般是不參與晚自習的。但為了盡一份兄弟情誼，他還是會陪著，又或者該說被拉著，跟張翼遙去食堂買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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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晚自習的學生數量其實不少，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天天點外送，所以人擠人的食堂是常態。但張翼遙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晚吃上一口飯，所以總能精準在人潮聚集前抵達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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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早上被老班打斷沒問清楚，你說遇到了個好心人什麼意思？」張翼遙一邊夾著菜盤裡的食物，一邊跟劉景清閒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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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站在張翼遙身側，提了提肩上的書包，視線落在對方堆出的小山便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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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你說大晚上的，聽到有人在打架一般來講大家都是避之而不及吧？特意出手的好心人我可沒聽說過幾個。」張翼遙停下了腳步，在排骨與雞腿間猶豫不決，手上夾子被他壓了壓，發出清脆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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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點意外。」劉景清實在說不出自己逃跑時不小心撞上來者這種話，便想要含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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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為劉景清的好兄弟，張翼遙怎麼可能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握著對方把柄的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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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不說來聽聽？」張翼遙拿起了最大根的雞腿後心滿意足地去結帳處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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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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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到劉景清不想回答的話題時，他就會選擇閉上嘴巴，直到對方放棄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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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放你一馬。不過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家住住？至少到畢業吧？就算成績再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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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你家不是最近又要再多一人？」劉景清打斷了張翼遙的話，並不想再繼續這方面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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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說到這個我就來氣，都說要控制控制了，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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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後續的話語劉景清聽得並沒有特別清楚，他只是忽然覺得一股煩躁自心頭竄升。今天已經同時有兩人提出同樣的提議了。分明他已經拒絕過了好幾次，卻依舊會三不五時提出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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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明明他並不需要同情或憐憫，也不需要任何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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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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