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病氣-極短篇故事集 - 可惡的奪心魔

光線暈黃的木造房子內，壁爐的正前方，桌上擺著不斷增加的精緻小盒子，而房子主人正怒氣沖沖地把禮物從信箱中倒出來、一個一個檢查。

「隔壁村寄來的、山腳寄來的，連王國都⋯⋯為什麼？」

在一陣拍桌巨響中，桌子對面的搖椅上，房子的另一位主人緩緩放下手裡的書本，抬眼望向自己的同居人。

「每年都是這樣⋯⋯這些全部、每一個人，就連住對面的小鬼⋯⋯」

「我們家對面住的是吸血鬼喔。」

「不就是個破天使！」

桌邊的觸手一揮，其中一個盒子便「咻」地劃過空氣，筆直射向椅子上的男子，卻被一面憑空出現的巨大黑影截住。

「破天使⋯⋯我以為我們談過很多次了。」

說著，影子逐漸浮現出羽毛的輪廓。男子將翅膀往旁一收，伸手撿起掉在地上的盒子，放回桌上。動作之間，羽尖掃過壁爐，升起幾絲陰暗的煙霧。

「我已經不當天使了。」

「誰管你啊，色違天使。吾可是奪心魔，是能操控心靈的強大存在，是人類的神，就算是這種沒用的供品，也應該要恭恭敬敬地奉獻給吾，換取被神明拒絕的殊榮。」

「⋯⋯我也很好奇。」

「什麼？」

「好奇他們為什麼不喜歡你。」

墮天使話音一落，桌邊的觸手團便激烈地蠕動了起來，接著在一陣刺耳的低語聲中往內收縮，成為一個皮膚淌著黏液、頭部有著章魚特徵的墨綠色魁梧人形。

「你在說什麼？人類當然喜歡吾。」

在對方的沉默中停頓了一會，奪心魔氣急敗壞地拉開門，只拋下一句話：「吾會證明給你看⋯⋯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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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剛送完最後一個包裹的信差正打著哈欠，忽然大叫了一聲、踉蹌幾步，最後彎腰抱住了小腿脛骨，差點疼出眼淚。

「哪個不長眼的⋯⋯」

尖銳的疼痛消退後，信差抬起頭來，正想發作，卻沒在空蕩的泥土道路上看見任何人，只有一個傾倒的木板。

信差放下小腿，左右看了看，狐疑地靠上前，只見木板被一條線分割成兩個區塊，區塊上方各畫著一個粗略的線條圖樣。

「哦，是那傢伙⋯⋯這是要投票嗎？簡單，我最討厭受歡迎的男人了。」

拿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炭筆，信差正要在另一邊畫記，卻又猶豫了一會才放下木板，消失在接到的另一頭。

接著，村子裡的鐵匠也踢到了小腿。他面不改色地拾起木板，馬上皺起了眉頭。

「這個章魚頭是⋯⋯」

下一個人是南瓜商的女兒。她仔細想了想，苦惱地喃喃低語：「是奪心魔先生？雖然人不壞⋯⋯」

很快地，每個村民都沒頭沒腦地在木板上畫了記，同時露出困擾的表情。

「操控心靈是很厲害沒錯⋯⋯」

「總覺得很陰沉。」

「皮膚跟觸手都黏黏的，不想靠近。」

「墮天使再不好相處，至少不會擔心被操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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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墮天使買完晚餐用的食材，在落日中打開家門時，意外地發現同居人早一步回來了。

他關上門，將食材放在爐灶邊，接著拎起搖椅上的毛毯，走向那團擠在桌下的觸手。觸手們對他的一連串動靜沒有反應，看來是睡著了。

正思考著該從哪個角度蓋上毛毯時，他目光一動，頓時停下了腳步。

壁爐和桌子中間，還躺著一塊一角燒得焦黑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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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奪心魔在燉菜的香氣中睜開觸手上的幾隻眼睛，首先看見了令人心煩的投票板，立刻想再次閉上眼，卻聽見了同居人的聲音。

「要吃了嗎？」

腳步聲慢慢靠近，伴隨著木桌與鐵鍋碰撞的聲響，燉菜的氣味逐漸濃郁了起來。

「吾不吃。」

「吃一點吧。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了？」

「哼，大錯特錯。吾告訴你，正是人類太喜歡吾、喜歡到羞於承認，才會所有人都口是心非，把票投給區區一個⋯⋯」

「一個？」

觸手團靜止了一會，緩緩捲起木板，忽然像團煙霧一般迅猛地從桌邊竄了出來，奪走墮天使手中的湯勺，敲向章魚頭畫像下唯一的畫記。

「哼，哈哈，哈哈哈哈。看見了吧！還有一個人不屈服於羞恥之心，勇於承認對吾的愛意！」

「看見了、看見了。」

「人類對你盡是謊言，全無益處！」

「知道了。」

「可憐的天使，既然知道，就早日臣服於吾！」

墮天使點了點頭，冷靜地伸出手來，撫上觸手表面。察覺到觸手的遲疑，他忍不住暗自勾起嘴角。

「關於這點，我很久之前就說過了。天使侍奉著神，但一臣不能侍二主⋯⋯」

說著，他握住佈滿黏液的湯杓，將輕易奪回的餐具毫不猶豫地往下一插。奪心魔縮了縮觸手，盯著對方舀起一杓冒著熱氣的燉菜，一邊遞向自己，一邊放輕了嗓音。

「所以，你再叫我一次天使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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