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丹 - 湮滅

　　蔻丹清醒時發現自己還是躺在那張大床上，渾身痠痛，旁邊僅躺著三皇子的屍體。

　　明明才接一個客人不是嗎？

　　她把頭轉向綠葉那邊，木檯上的人已經不會動了。

　　死了？她的丫頭死了？

　　連讓她用都沒用便死了？

　　王斂娘欺騙了所有人！

　　原以為這人是三皇子的人，沒曾想卻是別人的！

　　「都被騙了不是嗎？」又一陌生的聲音傳來，綠葉所在的木檯後面轉出了一個人，面上全是黑色的奇異紋路，和王斂娘長的相似。

　　「你是誰？」

　　「斂娘的母親。」

　　「呵，來滅口的？」

　　「真要滅口的話還容你在這說話？」

　　「那就直接說正題，你想要我做什麼？」

　　「殺了皇帝。」

　　「哈哈哈，別開玩笑了，你女兒說要讓我殺皇帝，結果死的是三皇子，現在你一樣叫我殺皇帝，你是打算再死誰？別當人都是傻子了！」

　　「那換句話說，如果殺了皇帝可以讓你毀了我女兒的計畫做不做？」

　　「蛤？」

　　「呵，你以為我願意？我那女兒早瘋魔了。」

　　「果然你們苗人一家子都是瘋子。」

　　「該說的是會來這裡的人，沒一個是正常的。」

　　「說，你要讓奴家如何殺了皇帝？」

　　仡羋白讓自己的丫頭靈珠將木檯上的綠葉放了下來，蔻丹湊近前看了看，已無呼吸。

　　「你的丫頭還活著。」仡羋白割了自己的手腕讓鮮血流入綠葉的嘴裡，喃喃的念著咒，臉上的紋路發著光連帶著綠葉的身軀也發著光。

　　綠葉睜開了眼，卻是沒有焦距。

　　「這是你的主子，還記得嗎？」

　　綠葉點點頭。

　　蔻丹轉頭看了仡羋白一眼。

　　「之前王斂娘那人可是說綠葉除了奴家之外也可聽從她和你的命令，你讓我帶著她有何用？」

　　「她不是有和你說過這丫頭裡面可是我的本命蠱分身，雖說我的女兒將我苗人的控蠱術學了個七七八八，但最重要的部份我可沒教過。這丫頭，真要論起來，本就是我的人了。」

　　「結果之前說會聽我號令根本也是騙人的！」

　　「也不全然，只是我號令起來比你們號令還有用多了。」

　　「呸！既如此，你早該讓三皇子死在奴家床上前就該出手！」

　　「出手了又如何？我本就看皇族的人不順眼，能死一個就一個。」

　　蔻丹靈光一閃，想到了之前在暗室內看過的手記。

　　手記的主人，莫不是？

　　但她還是閉上嘴。

　　「所以你讓我帶著綠葉做什麼？」

　　「相信我，會很有用。現在並不需要知道，我也無意和你解釋。」

　　呸！都到這時候了還裝什麼神秘！

　　蔻丹撇撇嘴，只是撿起了中衣，沾滿了鮮血但是也沒有比較好的衣服就只能將就了。

　　穿好衣物後簡單地把頭髮綰起，她看向了仡羋白。

　　仡羋白讓靈珠提了一個羊角燈示意讓蔻丹跟上，而她則是領著綠葉走在蔻丹的後面。

　　蔻丹看了一眼。

　　「苗人才不搞你們偷襲的那一套。」

　　呿！不搞偷襲，但可沒說不玩陰謀那一套。

　　蔻丹並未出言諷刺，只是安靜地跟在靈珠的後頭。

　　她們一直在暗道裡面行走，偶爾吹拂過來的風在有著燭光搖曳的黑暗中讓人戰慄卻覺得不至於連呼吸是困難的。

　　她以為直到終結，一切都會是在地下進行，沒想到靈珠最後將她們帶出了暗道。

　　今天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溫柔地照耀著她們站立的地方──祭壇。

　　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皇室道觀的桌案，從沒有人想過除了祈福之外還能有別的功能。

　　她們在的地方算是隱蔽，可以看的見在廣場中的桌案上的桌巾隨風飄逸，桌前站著王斂娘和黃衣老者。

　　這世間能夠光明正大著黃的也就是那麼一位了。

　　蔻丹轉頭看了一眼仡羋白，等著她要如何行事。

　　而在桌案前的王斂娘從玉珠端的盤子中一手抓起之前從蔻丹手中拿來的心臟，口中喃喃念著咒文並且逐漸的收緊手中的力道，同時，王斂娘的面上也泛起了如仡羋白臉上的紋路，而她手中的心臟在擠壓下逐漸的繃緊最後碎成肉塊掉落在桌案上的碗中。

　　她也不擦手，沾著肉絲與鮮血的指尖在面前的老者胸前畫著繁複的圖文，另一手也沒閒著，拿著法器沾著碗中混合著肉絲與不知名的黑色液體揮灑，面色莊嚴，就像是觀音居士手持淨瓶灑水一般。

　　而後突然一頓，法器轉揮為刺，刺入的老者的胸中。

　　肋骨穿出了老者的背部，張揚如鮮花盛開。

　　原本清朗的夜空逐漸佈滿了黑雲，中間似有電光閃爍。

　　風雨欲來。

　　蔻丹瞇起了眼，想要看得更加得清楚，突然感到手臂一緊，她的手臂被仡羋白緊緊地抓住，對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裡。

　　「幹什麼！」因為吃痛，所以蔻丹不由自主地低呼了一聲。

　　「該行動了。」

　　「那也不用抓奴家的手臂啊！痛死了，快放手！」

　　仡羋白不理蔻丹的掙扎，死死的抓著蔻丹的手臂，又開始喃喃的念著咒，而臉上花紋閃著黑色的光，逐漸地展開，向全身蔓延。

　　蔻丹只覺得渾身的疼，不僅僅是被仡羋白抓住地方，疼痛如藤蔓般向她全身蜿蜒而上。

　　眼前似有金光閃爍，她最後的印象就停留在綠葉如風一般的衝向王斂娘的畫面。

※

　　王斂娘正要將手從老皇帝的身體抽出，卻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一個閃身剛好躲過一個人的撲抓之勢。

　　她的丫頭玉珠衝了出來朝著那個人撲上去，兩個人廝纏在一處。

　　王斂娘一看便想起了那個和玉珠打在一處的人是誰。

　　蔻丹的丫頭！

　　該死！這丫頭不是暫時動不了了嗎？

　　「母親！是不是你？」王斂娘喊了一聲，順勢將手從老皇帝的身體抽出。

　　「斂娘，住手吧！」仡羋白終是走了出來。

　　「如何住手？母親，你也如我一般厭恨皇族，只要屠了這狗皇帝利用咱們族裡的禁術便可一口氣讓他們的血脈一次死絕。為何要阻止我？」

　　「皇族的人我們不管也會自相殘殺至盡，根本就不需要動手。」

　　「呵，您這樣瞻前顧後不就是擔心女兒會自取滅亡？畢竟──我也有皇族的血脈，只是咱們見不得光。喔，其實您應該是我的祖母才是，而且還是不知道是曾幾輩的祖母。」

　　仡羋白的瞳孔一縮，身體顫了顫。

　　「你，都知道了？」

　　「你說手記嗎？早翻過了。祖母當初也真年輕氣盛，為了男人居然可以將一族拋下不顧，也能狠心地對孫女不管不問丟給他人收養。」王斂娘頓了頓，又接續道：「要不是搭上了狗皇帝和三皇子這條線，有些消息還真難查不是嗎？」

　　「另外，祖母以為我沒把蠱術學全吧？呵，學沒學全可不是您說得算。」王斂娘瞇起眼，剛好，玉珠挾制住了綠葉，再度把人放倒便一雙手掐著對方的脖子將人提了起來朝著她走過來。

　　「當初連祖母都說這丫頭是個好材料，不用白不用不是嗎？比方說，移魂換血？」

　　「你要背棄族人血脈？你何時做的？」仡羋白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王斂娘僅是鄙夷的笑。

　　「論背叛，我可比不上祖母。至於何時換得？其實也就那麼一次不是嗎？」

　　王斂娘側著頭向玉珠交代一聲，玉珠點了點頭，拖著綠葉到了廣場的正中。

　　順便把那被開膛的老皇帝的屍體踢到了一邊省的礙事。

　　她低著頭看著廣場的地板一會，然後眼神一凝，腳尖使力一下翹起了廣場的一塊石板。

　　石板下有一個圖騰，玉珠抽出身上藏的小刀一把就往綠葉的手腕劃去。

　　照理說應該是鮮紅的血此時卻變得漆黑黏稠緩緩地滴落在圖騰之上，被血給染黑的圖騰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地面開始震動，空中閃電雷鳴不斷。

　　玉珠將綠葉放到圖騰之上便直接抽身而去，他們腳下的地面開始龜裂，發出了微光。

　　「斂娘，你做了什麼？」

　　王斂娘不應答，拿起了沾了老皇帝鮮血的法器便開始舞動，口中吟詠的咒文。

　　她知道，祖母不敢打斷自己。

　　打斷了儀式，施術者必死無疑。

　　何況，在場的丫頭全部都是自己的人。

※

　　蔻丹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四周狂風大作，風颳得臉生疼。

　　覺得腳踩不著地，四肢也動彈不得。

　　她呈大字型被固定在地上，只見兩個陌生的丫頭朝自己逼近。

　　「你們要幹什麼！」

　　手被死死的按住，蔻丹只覺得心中一突，撕心裂肺鑽入骨髓的痛從手指炸開。

　　她被活生生地拔了指甲。

　　「啊──！」

　　十個指甲有八個被兩個丫頭放在八個方位，剩下兩個被磨碎後放進兩個缽裡之外也用那個缽承著從蔻丹被拔除指甲的指間流出的鮮血。

　　接著將綠葉給拖了過來，在綠葉的手腕上又劃了一道口子，將黑色的鮮血滴在蔻丹手上的傷口上也滴進了剛剛那兩個缽中，而後其中之一個丫頭使勁一甩便將綠葉甩出了老遠。

　　似是被火灼燒的痛苦襲來，身軀由手開始顯現出了複雜的圖文。

　　什麼都無法思考，只想著逃離，即使自己的手腕被繩子磨的鮮血淋漓也不在乎。

　　卻是徒勞無功。

　　裝了鮮血與指甲的缽則被被靈珠帶走，交給了王斂娘。

　　至於仡羋白？她無法打斷儀式，又沒有武功便被靈珠用王斂娘做過手腳的繩索給綁在樹上動彈不得。

　　王斂娘吟詠著咒文，蔻丹的身軀浮現的紋路與放在八個方位的指甲開始閃現光芒，隨著王斂娘口中的咒文吟唱的速度越快便越盛，卻似乎在即將大盛之時黯淡下來。

　　該死！祖母動了手腳！這樣那些皇族是死不絕的！

　　但是儀式無法停下來，王斂娘心一橫用手中法器的尖銳處使勁一削剁了自己的左右手各一根手指丟進了缽中。

　　原本於蔻丹身軀上黯淡的光芒再度強盛起來。

　　「十指連心，血脈相連，吾欲使所獻祭血脈者一系命脈從此斷絕。」

　　最後一句唱完，王斂娘將那兩個缽所承之物潑向蔻丹的肚子。

　　潑上的瞬間，光芒亮到極致，旋即集中在蔻丹的肚子上，而她的肚子開始脹大，而後竟是從中發出嬰兒啼哭之聲。

　　王斂娘面色一凝，沾染了皇帝鮮血的法器毫不猶豫地直捅入蔻丹的肚子。

　　女子慘叫響徹雲霄，雷聲轟轟。

　　陣內三個丫頭身子一軟，直接死亡。

　　王斂娘身子一晃跪坐在地，七孔流出了鮮血。

　　「白露！」她大喊了一聲。

　　只見白露懶洋洋的從祭壇下鑽了出來朝著王斂娘走去，還打了一個不雅的哈欠。

　　「幹嘛？」

　　「照之前交代的做！放血！」

　　白露並沒有動作。

　　「賤婢！你耳聾了嘛！」

　　白露笑了。

　　「痛死人不償命的事我為什麼要做？」她笑了笑，毫不在乎。

　　「我死了你也會死！」王斂娘瞪著她，目眥欲裂。

　　「呸！都被你們祖孫給害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死沒死根本無所謂！」白露嗤笑一聲，看向還被束縛住的人。

　　「啊，都忘了，你是絕對不會死的呢！仡羋白。」她笑了笑，接著一把抽出插在蔻丹肚子上的法器直接捅入王斂娘的心口。

　　王斂娘隨即氣絕。

　　「嘖，老娘等殺了妳等很久了！」白露朝著王斂娘死不瞑目的屍體啐了一口，看向因為孫女死亡便能掙脫束縛的仡羋白朝著自己衝過來。

　　「老東西，別忘了，身為你孫女的子蠱，她一死，我也就能死了！哈哈哈──」白露一說完，拔出原本插在王斂娘心口上的利器，朝自己捅了下去跟著走上黃泉路。

　　瞪著一地的屍體，仡羋白愣了愣。

　　「啊──」她只能這麼喊著。

※

　　大齊建明四十三年七月十五日丑時，發生異變。與齊英宗血脈相連之皇族宗親皆不明原因七孔流血身亡。

　　朝臣趕至行宮欲尋英宗卻發現行宮已被燒盡，內有數具僅能辨別男女卻無法辨明身分之屍體。

　　而因齊朝皇族皆卒，已無可繼承大統之人，野心之士紛紛藉此機會自立為王。

　　亂世由此開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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