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心牆2

《弈者》，是波兒的原創漫畫，作者是她、繪師是我，我們二人坐在草地上，一直畫到傍晚時分。儘管她看不見，卻知道時間已經不早，於是收起鉛筆和本子，並將它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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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阿黑姐姐保管吧，如果有些細節位不滿意，妳也可以隨時修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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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讓我們一起完成《弈者》這個漫畫吧！」我笑着答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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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阿黑姐姐，在離別世界之前，妳又有甚麼想做的事嗎？我可以助妳一臂之力哦！」波兒興奮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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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我第幾次聽見這個問題？說實話，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甚麼必須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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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甚麼想做的事，即使要我今晚離開，我也沒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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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悲吧我？可惜的是，我實在無法由衷地對面前這個世界釋出笑容。當然波兒是唯一例外，只有她能令我掛上一抹淺笑，但她雙眼卻不能看見，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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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啦，妳要累積一定的善事才能轉生成更舒服的人…」波兒真是深受她母親的教育影響啊，只見她一臉認真說：「我覺得，姐姐妳應該是能夠拯救生命的人，就如同妳現在所做的事——嘗試拯救我脫離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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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我呆滯了數秒，才詢問她：「所以一直以來，妳都知道妳的母親是想哄騙妳去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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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微笑點頭，然後補充道：「準確來說，她想和我一起自殺，只是在臨死以前，編個好聽一點的輪迴故事給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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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甚麼…妳故裝作甚麼也不知道，聽從妳母親呢？」我困惑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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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波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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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也覺得活着很累…應該是說，微笑活着很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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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是感到驚訝，因為沒料到這種話會出自一個七歲多的小孩之口，但是下一秒，我便回復平靜的心態看待，畢竟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小孩子會有輕生的念頭也不是新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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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看不出，充滿朝氣的妳，原來背後也是跟我一樣的人。」我笑了笑，終於找到自己的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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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阿黑姐姐是個不愛笑的人吧？至少這麼久以來，我都沒聽見妳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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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當然不是啦。」儘管波兒看不見，但我依舊微笑說道：「我在妳面前露出的笑容，比任何人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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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真希望可以親眼看看，阿黑姐姐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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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波兒的眼瞎，是因為上輩子做太多壞事嗎？當然不，如果真是這樣，那不用多久，新一代的嬰兒應該絕大部分都殘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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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對我說道：「在離別世界之前，阿黑姐姐要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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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別人的死活才不干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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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謊，阿黑姐姐說謊！要掉大牙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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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傢伙，真是叫人好笑又好氣。如是者，我和波兒一直在海滂的草地上打鬧着、嬉玩着…直至她母親過來，我們才告別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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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親提着一袋二袋的餸菜，跟我打個招呼後，便接波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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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波兒蹦蹦跳跳的背影，即管臉上嬉皮笑臉，但內心明白大人世界的事，母親謊言下的真相，我便感到莫名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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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妳離世之前，我會協助妳完成那本漫畫的，波兒，這是我和妳的約定。而這一次，我不會再違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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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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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在想，每個人出生都有其特定意義嗎？還是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毫無意義，卻是在生存的過程中，不斷、不斷地尋找自我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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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有人在六十歲退休時，回望過去一生，才醒悟到原來自己一直都無意義地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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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找不到存在意義，而把別人的期望、標準、價值放到自己身上，那我滿足別人的一切要求，卻滿足不了自己，這也是有意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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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人而活，為自己而活，為錢而活，為愛而活…到底我是為了甚麼而活着？常聽說青春期都是給人認識自我、尋找自我的時間點，但為甚麼，我卻是一點、一點、一點的丟失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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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別人的生命？這都是醫生的工作，與整天散發負能量、渴求死亡的我根本毫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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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不知為何，我打從心底裏，認同波兒對我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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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妳又畫甚麼呢？」阿源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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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有些分頁我要修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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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一間咖啡館裏，只要購買三十多元的飲料便可坐上一整天，實在太划算了！而且我也不想待在家，只好應邀出外溫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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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DSE還剩下一個月，有甚麼科目沒溫好嗎？還有心情畫畫，應該遊刃有餘了吧？」阿源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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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啦，暫時我不太想看書本。」我沒有抬頭看他，繼續專心畫好我和波兒的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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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好吧。」阿源繼續讀他的中史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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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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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不打算監督我溫習嗎？起初你還說要幫我進行特訓。」（因為我在校內的成績實在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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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阿源笑着說：「那也是有先後次序之分啊，我見妳好像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那溫習甚麼的當然要先擱置下來吧，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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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刻，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父母，讀書是一切之先，是學生時期最重要的事情。喜歡畫畫？溫好書本再說；要練舞蹈？溫好書本再說；要睡覺休息？溫好書本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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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在考試前，剩餘不多的溫習時間更顯重要！然而，阿源這傢伙，竟然行事是相反的，叫我先畫畫再溫習？一直以來我都聞所未聞，對他而言，事情重要的次序，溫習竟是排在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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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鉛筆，發自內心地問：「你覺得，我現在所做的事…比溫習更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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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沒有多加思考，直接了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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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再說了，比起妳溫習時那厭世的臉孔，我還是喜歡看着妳畫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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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我臉掛笑容，對阿源說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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