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紅顏（二）

若鸝對於這樣的提問，有些不知所措。

被人胡亂地寫下她與太子不存在的見面與對話，若鸝雖然覺得荒謬，但並不生氣。或許是因為她很清楚，不管後世再怎樣寫，那都是假的。真實的，也早已發生，不能被改變了。

若鸝認真地又想了想，才說：「要是在戲劇世界中，他們兩人是真心相愛，我覺得那是很不錯的安排。」

「哦，妳覺得不錯嗎？」

「這些戲劇，就像……就像給予他們重生的機會，給了他們新的希望。」若鸝說：「雖然在真實的時空中，事情不是如此。但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他們二人會有不同的體驗，也有不同的相遇，最後過著如作家小姐妳寫下的好日子吧。」

作家的細長眼睛看著她，雙眼泛起笑意，似是因為得到她的認同，感到由衷的愉快，道：「妳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若鸝又說：「我只是以為他們……我是說，那個時代的人，沒有過得這麼浪漫。」

「浪漫不浪漫，只有他們才知道，我只希望他們幸福。」作家說：「他們或許都渴望戀愛，甚至是不顧一切又任性的戀愛。如果在那個時代沒有成事，那我便在這個世界讓他們心想成真。在我的世界，我總喜歡給人機會。」

若鸝思索了會，又問：「那麼，作家小姐，妳為甚麼會寫他們的故事呢？太子和太子妃的？」

「我只是有些在意那兩位主角。或許在現實中，他們終其一生都不曾經歷過令人心動的愛情，尤其是那位短壽的太子妃。所以，我希望在我的故事裏，二人能締結一個美好結局。」作家說：「我這部作品要說的不是歷史，而是一個有關於愛的故事。愛，是我這本書的主題，那也不只限於愛情。」

啊？

若鸝的手緊緊握著湯匙，沉思了一會，才說：「但是，要是太子妃在那麼年輕的時候便死了，不是很可惜嗎？」

「要是真正地愛過，便不會覺得很可惜。因為兩個對的人，在對的地方，在對的時間點遇上了。這如奇蹟般的相遇，不是很珍貴嗎？」作家的眼神發出柔和的光，說：「我想，真正的愛，不會懼怕時間的流逝，也不屈服於相遇的長短，那怕只是一眼的交錯。那一秒的對視，也足以留下一輩子的悸動。」

若鸝輕輕喝了茶，茶竟有些苦澀，說：「作家小姐，妳好像很喜歡那些歷史人物。」

「只有極少部分而已。」作家的紅唇揚起，說：「我希望，他們沒有被遺忘。」

不知怎的，若鸝忽然覺得淚眶一熱，她極力忍著，連忙又喝了口酒。

「妳很喜歡展覽的畫，對吧？」作家又說：「妳看著畫的樣子，就像對它們有情，彷似一種思念。」

「啊？」若鸝有一種自己埋藏的心思被人看清的感覺。

作家沒有看她，只看著手中的酒杯，輕輕轉著圈，說：「畫啊，就是這樣帶有力量。」

若鸝點點頭。

「在跟你們打招呼之前，我早就在遠處看著大家，只是沒有人發現而已。」作家又說：「那天妳演出時也是，大家都沉醉在妳的琴音，因此沒有人留意其它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還發生了甚麼事嗎？

「妳不知道吧？那天我也在，只是我怕麻煩，才沒有出現而已。」作家淡淡一笑，又說：「作為旁觀者，可以看到的事真多。」

若鸝輕輕傾頭，一臉不了解。

作家的微笑更深了，說：「我最喜歡觀察別人，大家都驚訝於妳美妙的演奏，卻沒有人去留意其他人。那時候，我一直看著全演員。」

啊？作家為何會觀察聖玄呢？

作家掀起紅笑，說：「自從妳出現後，他的視線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妳啊。不過，我想妳一定也有發現。」

若鸝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舉起酒杯喝下去。她按著自己的面頰，傳來的熱度可真不小啊。

那天，她當然看到聖玄了。雖然在她彈琴時，聖玄離她並不近，但她敏銳的發現那傢伙的視線從來都緊貼自己。

她只敢在一開始時瞥他一眼，那時候她始終有些緊張，而聖玄對她報以微笑鼓勵。

唯恐自己的心思飄走，忘記了曲子，她甚至不敢再看他。

自兩人一起穿越回來以後，聖玄對她的態度變得非常溫和，而且總常在她面前笑，那甚至是一種不經意的溫柔。

若鸝搖一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只好又捧起酒杯。她不太會喝酒，也從不太喜歡喝酒。想起自己上回喝酒時，也是她最難過的時候。

那一夜……

酒的力度開始來勁，她開始想起許多事情。

她的視線愈來愈模糊了。

********

若鸝張開了眼睛。

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她在哪兒？

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

太黑了。

她伸手，朝四方八面伸去，摸到一旁的物體。她的手靠著旁邊，似是一幅石牆，牆身是冰冷，也有些潮濕。

如此黑暗，令她更是暈眩。

她在哪裏？

她向前一踏，卻竟踏了個空！她垂直在黑暗間墮落，仍然甚麼都看不見。

到底發生甚麼事？

此時，小腿傳來一股灸熱的刺痛。

她低頭看，雙腳竟然被熱灼著。突如其來的火焰沒有顏色，卻熾熱得很。

很痛！

她動彈不得，火焰卻不歇地灸燒雙腿。

愈來愈熱，愈來愈痛了。她很想放聲尖叫，卻喊不出聲。

忽然，噗通一聲，她跌落在水中。

雙腿忽地也不痛了。

她仰望，是一片寧靜的天藍漣漪。

有一隻手忽地打破平靜海面，穿過波浪，朝她伸去。

她舉高泛著金光的手。

若鸝驟然醒了過來，頭有些暈。

她按了按額頭。

「鸝小姐，妳醒了嗎？」作家依舊一身紅衣，在不遠處捲起白窗簾。

若鸝頓時清醒。啊？她在哪裏呢？

作家又說：「妳忘了嗎？昨天妳都喝醉了，我怎麼喚妳都醒不過來呢。」

啊？她喝醉了嗎？若鸝一臉尷尬又不好意思，但幸好作家看來完全不介意，反而在擔心自己似的。

若鸝睡在一間房中。房內置有色調不太協調的桌椅，而桌上有兩部大型電腦，數本筆記本、紙張、文具、水杯等多樣東西則凌亂擺放。她隨著作家走到客廳後，覺得房間與大廳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大廳偌大卻一塵不染，亮白空間有同色調的白色家具。這一勁的白出奇地不帶一絲壓迫感，只如作家本人一樣高雅明亮。

作家說：「不好意思，這裏就只有兩間房。我的室友最近很忙，數晚都沒有回家了，所以我讓妳睡那房間，妳可能不太習慣。不過別擔心，那邊雖亂，但還是很乾淨的。」

「不會，我睡得很好。」若鸝真誠的說。

作家讓她坐在白色的梳化上。若鸝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上衣上竟貼了不少白色毛髮。

「抱歉，室友有養貓咪，那是牠掉下的毛。」作家也看見了，拿了清潔棒讓她擦乾淨。

「謝謝。」若鸝說：「貓咪不在家嗎？」

剛才在房間裏，她都不見貓咪呢。

「對，貓咪總跟著我的室友外出，形影不離。」

作家拿來亮黑茶壺和小茶杯，倒了熱茶給她喝，說可讓她解宿醉。

若鸝由衷道了謝，喝了口茶，很是驚喜。那是跟全教授在博物館第一次見面時，他請她喝的蓮天茶！

「這是好茶。」若鸝不得不說。

「是的，我也很喜歡。」作家微微笑，又問：「好了點嗎？」

「好多了，謝謝。」

作家收起笑容，幼眉輕皺，問：「妳剛才做惡夢嗎？沒事吧？我不斷喚妳，妳都沒有反應。」

「啊？是嗎？」若鸝有些迷茫。

「怎麼了？還在想那個夢嗎？」作家說：「都是房間的錯。」

若鸝有些不好意思的，房間應該跟她的夢沒有關係吧？

作家又說：「有時候，我會偶然想起一些事情。那或許是很多年前真實發生過的，又或是夢見過的，我卻分不清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妳有做過這樣的夢嗎？」

若鸝思索會，才說：「我好像還沒有這樣的經驗。」

「那便好了。有些東西，還是不用回想較好。」作家說：「即使它可能只是一個夢。」

兩人離開房子後，若鸝坐在作家的紅色跑車裏。看到如此有格調又有成就的作家，若鸝由衷的感到羨慕，而對方卻是大方給予自己鼓勵的人，她心中很感激這樣的相遇。

作家說可以直接載她回去大學，但若鸝實在不敢再厚臉皮下去。她知道作家今天要去電視台找相宇，跟自己走的路剛好相反，於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真的沒有問題嗎？我可以送妳去。」作家再次確認問道。

「對，我可以從這裏走回去。」若鸝開朗地說，再次跟她道了謝，下了車。

「鸝小姐。」

若鸝反射性地回頭，看到作家拉下車窗，一向俐落的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只以細長眼睛看著自己，是若鸝不曾見過的表情。

一刻，作家終於開口說：「不管如何，請妳也要勇敢。」

若鸝聽後，微微一愣。

作家微垂眼睛眨了一下。

若鸝淺淺一笑，說：「我好像真的多了勇氣，謝謝。還有作家小姐，我說了，妳不用這樣喚我，叫我的名字就好。」

作家聽後，輕輕掀起兩唇邊，輕說：「啊，我好像一時還改不了口。」

「那我只好也喚妳作家小姐好了。」事實上若鸝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作家也沒有介紹過自己。不過，作家從沒有主動說，那她也不開口問了。

作家紅唇一抿，答道：「那不習慣的可是我。」

若鸝看著她緩緩把車駛走時，對她用力揮手。作家的長紅衣袖也伸出窗外，高舉瀟灑一揮。

若鸝抬頭看，今日的陽光好像特別溫暖呢。

真好。

她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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