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心湖（二）

聖玄說：「最近，我都不知道，甚麼是能相信的。」

剛才她說的都是史實，然而對於太子本人，聖玄發現自己對這個角色似乎愈來愈不理解。

他很威風，因為他是王。他很強大，因為所有人都怕了他。

他所向披靡、無人能敵，這便是他一直了解的太子。

然而，事實上，他真的有那麼厲害嗎？聖玄以為自己很懂太子，但後來發現史書的記錄都未必完全真確，因此他最近也產生了疑問，真正的幾御太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聖玄說：「不管作戰的理由是甚麼，古都便是要派軍馬去打仗，那都不是甚麼愉快的事。」

若鸝點點頭，聖玄決定轉話題，說：「拍攝時還有很多騎馬的場面。」

「會有陰影嗎？」

「一開始確實有些擔心，但還好了。」聖玄說：「馬匹都很乖巧。」

那麼，到時候，妳也會在嗎？但聖玄終究沒有問。

他問她還想去哪裏，她卻說她想吃巧克力。

「這個嗎？」聖玄站在零食店前，指著一條金色包裝的條裝巧克力。

她用力點頭。她接過後，便打開了包裝紙，似乎吃得更滋味了。

原來她那麼喜歡吃嗎？他不自覺地笑了。

他又搜著好的地方，帶她到湖邊的咖啡店。因為有些擔心他會被人認出來，也怕若鸝一同被發現，他們就拿著咖啡坐在湖畔邊，畔邊也就只有他們二人。

後來，若鸝忽然開口，漫不經心的，說：「你也記得，我跟他只見過兩次面吧。」

聖玄當然知道她指的是太子，問道：「那麼，那個時候，妳是怎麼想的？」

「我沒有選擇，那好像是我要做的事。」

認命嗎？真不像她。不過聖玄能想像，活在那個時代的她的確沒有選擇，心中一沉。

她又說：「或許，要是我的母親還在的話，事情不會如此吧。」

啊？

「我母親，在我小時候便離開了，你都知道。」若鸝望著平靜如鏡的湖面，說：「以前我都不知道，是後來才聽說，我母親原來是向日國公主，在十六歲時嫁進府中。後來，二娘也嫁了進來。非常巧合地，我和夜燕在同一日出生。又後來，他們說我的母親瘋了，最後還離開了府，從此失了蹤。」

聖玄不語，細心聆聽。

她又說：「坦白說，我對她沒有很深的印象，因為小時候的事情都很模糊，她的樣子我都想不起來。二娘對我也不算特別差，我們三姊弟相處亦很和睦。」

啊？是這樣嗎？

她繼續說：「我想，或許我帶有些母親的影子，所以父親容忍了我很多行為，以防我步她的後塵。」

後塵？

她一笑，那是一個苦澀的笑：「他們怕我也會生病吧。」

「我都不知道呢……」

她淡道：「這些事，記下來對後世也沒有意思吧。」

他們二人默默看著湖面，湖面因微風串起一波波漣漪。

聖玄忽然說：「我其實不太喜歡水。」

「是因為我們的事嗎？」她問。他墮過海，會討厭海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搖了搖頭，才說：「不，很早以前就不喜歡……因為我的爸媽沒有跟我道別，就葬身在海裏。」

若鸝立刻正色，她沒有想過聖玄會主動談及。

「啊，別這樣。」他倒是反過來安慰若鸝似的：「我從來都沒有印象，因為那時候我太小了，真的很小。」

他的語氣非常輕描淡寫，像在說他人的故事。二人安靜了，只剩下風聲。

若鸝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凝看著他。

他反而沒有看她，凝視湖面，繼續說：「船難，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爸隨著大隊去了外地當戰地醫生，我媽即使有了身孕也要吵著一起去，誰也阻不了她，結果船隊被導彈擊沉。爺爺從來都不接受，因為找不到他們的……啊……蹤跡，他總相信他們二人未死。那算是老人的一種固執吧，船難的遇難者很少機會會被尋回。」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是如此……

他繼續說：「我媽則是個大廚……當然啦，這都是爺爺說的。」他接著說：「我看了看族譜的記錄，我應該還有一個沒有出生的弟妹。爺爺說，根據我媽當時的直覺，她說懷的應該又是男胎，雖然可以選擇的話她想要個女兒。」

她默默低頭。原來他們二人，都有這樣的過往嗎？

聖玄說：「對了，我有件東西要送給妳。」

他在包中找了找，拿出一件東西給她：「我覺得妳有了它的話還是較好，就算妳會防禦術，但有這個東西徬身也不錯。」

那是一把瑞士軍刀。有別於一般常見的十字圖案，刀子上的紋章是一朵白色蓮花，刻在每一把小刀上。

在過去和現在，她都遇過不少危險。於是他訂造了這把小刀，然後決定今天要送給她。

「這……」若鸝接過小刀看了看，又看著他。

「它是訂造的，所以比一般的更輕，但刀片也較鋒利，妳自己亦要小心。」他打開了刀子，繼續在碎碎念：「它用途很多的，除了讓妳以防萬一，妳還可以用這個來剪東西，而這個可以用來磨東西……」

「這小刀可以用來嚇人嗎？」若鸝問。

「妳隨身攜著它吧。」聖玄說：「我不想妳受傷。」

若鸝噗哧笑了，說：「我告訴你啊，你要擔心的是想欺負我的人。」

聖玄可是笑不出來，說：「我可不管，妳總之要把它帶著。」他一副不容她反對的語氣。

若鸝道了謝，把它收好。

一對情侶在他們身前經過，兩人挽著手，沿著湖邊散步。

若鸝不經意地把弄手指，說：「你們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那不是最幸福的事嗎？」

聖玄一時回答不了，一些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在若鸝的時代卻被視為禁忌。

「別擔心我。我一定會把事情做好的，我也會想辦法，令太子回心轉意。」她看著聖玄投來的眼神，又立刻說：「當然，我不會讓他發現我的存在啦，而且他也不會聽我的，他又不喜歡我。」

「那麼……」他漫不經心地問：「若鸝妳喜歡的人又是誰？」

她瞬間頓著神情。

他為甚麼突然問她？

「你為何想知道？」她問。

他聳一聳肩，說：「只是想問問而已。」

「啊？」

「妳說過，妳不喜歡幾御太子，那麼……」

她的臉蛋忽然變得胭紅，眼睛眨了又眨。

「啊，妳不說的話，可以不說。」他決定打圓場：「抱歉了，來到這裏，好像有些胡思亂想了。」

她繼續擦著修長的手指，但動作看來很不自然，說：「要是你不問我問題，我不會對你說謊。」

啊？

所以，她是拒絕回答嗎？好吧……

聖玄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衝口而出，但他覺得要是不提問，自己就會很後悔了。而如今，他又很後悔自己真的問了她。

其實，她早已給了答案。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兩人一直靜默，她也只看著手中小刀。

然後，她忽然問：「這裏還有甚麼好看的嗎？」

聖玄認真地想了想，說：「妳跟我來，我想到一個地方。」

********

「植物園？」

聖玄帶她來到附近的一座植物園。暮光之下，園內的林木都掛了盞盞小花燈，暖暖照射微涼的園區，片片畫意。

她顯得驚奇，說：「這裏有很多我沒有見過的植物呢！那是甚麼？」

「玫瑰花。」

「我沒有看過這種花，太漂亮了！」若鸝說。她應該沒有看過玫瑰，目光沒有離開它。

紅色玫瑰花一朵朵隨微風輕曳，在綠叢中顯得美艷動人。

「你看看它的顏色，居然會是這樣紅呢！」她指著一旁的紅玫瑰。

看到她像發現新事物般雀躍，聖玄也不自覺微笑。

他說：「那邊還有座大蓮花池。」

「蓮花池？」

「對，但可能沒有妳家的大。」

他們走去看，果真有座大蓮花池。池塘雖大，但蓮花早就凋落，只剩下零落的葉飄散在水面。

聖玄有些挫敗，本想帶她來看花，如今卻是這番光景。

若鸝卻驚呼，說：「花池在比我更早的年代便留下呢！真了不起。」

她指著一個小看板，板面上介紹著蓮花池、以及池上的一條石橋。石橋寬闊，橫跨蓮花池。

聖玄也看了看，說：「它說，對著蓮花許願，願望會成真。」

他們走到石橋上，橋頂離水塘大約三米高。若鸝定睛俯首看著池塘，塘底竟微泛金光。

她擦了擦眼睛。

想起了不久前在她家做的實驗，聖玄半是開玩笑地說：「我告訴妳啊，妳別想嘗試跳進去。」

若鸝卻認真地說：「池水這樣淺，應該沒有用吧。」

「妳啊，怎麼可以當真？」

「你才是呢，我們來到這麼漂亮的地方，你卻居然還在擔心那些事。」

她說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真是不可思議，他們兩人或許是世界上最笑不出來的人，卻還能為一些小玩笑笑開了。

聖玄問：「妳要不要許個願望？」

「我從沒有聽說過對蓮花許願這回事呢。」如他說，她家已經有座蓮花池，要是真的話，她早就許了無數個願望。

「那妳便許一個吧。」

「你帶我來，原來是為了許願嗎？」她說：「想不到你也會相信這種力量啊。」

「我……我也不是迷信的人啦，只是剛好來到這裏，也想起了以往有不少人在這裏許了願也成真。」

她聽後，淡淡地說：「我的願望，是不會實現的。」

啊？

他看著她收起了笑的側臉，她是如此悲觀嗎？

「這個世界沒有實現不了的願望。」聖玄說：「要是妳懷疑我在取笑妳，我示範一次好了。」

然後，他閉上眼睛，把一個小硬幣拋下池。若鸝定睛一看，才發現池塘的金光原來是來自塘底的硬幣！

「你許了甚麼願？」她說：「你又不會知道我在想甚麼呀。」

他只說：「妳真的不許嗎？」

「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留下機會。」

聖玄不禁問：「這是甚麼意思？」

「你不是說了嗎？只要對著蓮花許願，願望便會實現。」若鸝淺笑說：「那麼，我便留下機會，留待下一次使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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