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藍目（二）

「你確定帶他回來可以嗎？」聖玄不得不擔憂地問。

「哦，他是大宮的人，在府中跟他談也是合乎情理。」城玥說：「更何況，這裏好玩的東西一件也沒有，之後我還想要把它賣出，應該可以賺不少。」

他們三人身在城主府的大廳。城玥在古都一個安靜小區中有一座小別府，他笑說，這是用來給他度假用的。府門外甚麼牌匾都沒有，外表看來也不特別。而因為這是城玥的地方，聖玄便稱這裏為城主府。

大廳只有一張木桌和數張椅，沒有甚麼裝飾。

事實上，剛才在府門外時，聖玄還以為城玥來錯地方。府門有一道鎖上的鐵鍊，而鍊上的竟是一個極像魔術方塊的鎖。

城玥的手雖受了傷，但一手五指竟能靈活地扭動方塊，很快的每邊平面都呈單色，鎖「咔啦」開了。

他轉頭一看背著防衛隊員、一臉啞言的聖玄，惡作劇似的深深一笑。

「啊，拜托為我泡杯熱茶。」城玥對聖玄說：「你也看到我手傷了，回來了以後亦沒有吃上一頓好吃的飯。」

把男人帶了回來後，城玥竟要聖玄去買飯菜回府。城玥即使受了傷，胃口卻依然很好。

「先處理傷口吧。」聖玄說，城玥卻搖頭，只草草找來一塊布按蓋手臂，說：「吃飯更重要。」

他的上臂雖已止了血，但上袖被一大片猙獰的血跡所染，嘴唇也有些蒼白。他的臂是因為自己才中了一刀，聖玄對他有著歉意，不想放下傷口不管，但跟他相處還不夠兩天也足已了解，只要一看到城玥這個樣子，便知道他認真起來是沒有改變的餘地。

「要是你覺得難過，那麼你下次做一頓飯請我吃。」城玥笑咪咪地說。

「啊？做飯嗎？」就這樣？

「做一頓飯來還我手臂的人情，很化算吧。」城玥又說。

「你還有吃飯的心情嗎？」

開口的是鷹眼男人，他已經醒了過來，兩眼瞪著二人，又說：「快把劍還我。」

今回，聖玄終於可以看清他的長相。鷹眼般銳利的眼神，來自一雙細長的天藍色眼瞳。他的鼻子長而微鉤，黝黑的兩頰瘦削且線條分明，顯得堅毅，下巴則較尖削，尾部微微向上挺。

聖玄實在很難想像他笑起來的樣子，兩手也緊緊握著劍，真擔心藥效會隨時消失時，對方便會突然過來搶劍。

城玥對男人說：「放心吧，我們兩個都不會舞劍，我要趁著你還動不了時跟你好好說話。」

男人沒有理會他，雙眼定看著聖玄說：「你竟敢又回來了。」

聖玄壓下心中大火。說起來，上一回他一箭刺中若鸝的腰都還未跟他算，他卻又找他們麻煩？剛剛的打鬥，男人也是沒有絲毫讓步，每一下攻擊都帶有深深的敵意。

城玥又是一副輕鬆模樣，對男人說：「啊？你跟徐夜燕竟然不是死對頭？怎麼突然會幫她？」

甚麼？幫她？聖玄不可置信地看著城玥。徐夜燕不是想他死嗎？這名防衛隊成員，跟她有利益關係？

「我沒有放那女人在眼內。」男人說，依舊用鷹眼狠狠盯著聖玄。

城玥高聲笑了一笑，說：「說這番話的，我還以為會是徐夜燕。」

「你們兩個敢闖進宮中，居然還是太子殿。」男人瞪著他們：「你們真的不怕死？」

「你擔心的應該不是大宮中的安保系統吧。」城玥輕輕一笑，說：「我這個人死了又有何用，我們琥珺這等小城，太子殿下會放在眼內嗎？至於這位……」他瞧向聖玄，又說：「應該是無論如何都死不了。」

聖玄努力控制無表情的模樣，因為男人還緊盯著自己。

城玥問：「所以，你也見了鸝兒嗎？既然徐夜燕都見了她，說不定你也在吧？」

男人冷哼一聲，說：「原來，你還沒有見到她。」

聖玄立刻問：「那到底是甚麼意思？你是說，她們見面時你也在場？」

男人沒有搭話，只冷眼直視他。

城玥一笑，對聖玄說：「他不想跟你說話呢。」

聖玄急道：「我只想確定若鸝是不是來找你了？」

他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城玥笑意更深，對著男人說：「你就搭搭話吧，不然他不會心息。」

男人又一聲冷哼，用格外低沉的聲線對聖玄說：「我已經很忙，你們竟然還在這裏裝著甚麼也不知道。」

聖玄心感無辜，但仍沉著氣說：「我說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男人說：「這不是她所想嗎？現在又回來搞破壞。」

聖玄一想到若鸝的處境和遭遇，怒火瞬間被燃起，他要自己壓下脾氣。

「那麼你為甚麼總要找我們麻煩？」聖玄不忿開口，氣惱地說：「上次，你不是跟達敏大人一夥嗎？那隊以大欺小的第二軍團？還用箭刺傷了若鸝？」

男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看著他說：「你不怪自己太遲鈍，而她行動又太快嗎？」

他真的很討人厭，聖玄想。

然後，聖玄再問：「你有沒有對她做了甚麼？」雖然知道這樣問可能很蠢，但一想到男人一看到他們並無情展開攻擊，聖玄實在放心不下。

男人似是懶得再回答，對著城玥問：「你們到底想要做甚麼？」

「我們只想確定你是站在哪邊而已。還以為你會跟著太子殿下一起出城，誰料你竟待在太子殿中。」城玥說：「這樣的時間點，你們兩人單獨在大宮，而我們闖進去找徐夜燕後，你便馬上找來，真難令人不聯想……」

「我不容許有人把我與那個女人扯在一起。」男人打斷了他，話語溫度直降到冰點。

「那便好了，事情真的沒有那麼複雜。」城玥點頭，又問：「那麼，太子殿下在哪裏呢？我們闖進大宮，太子本尊剛好不在，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呢。」

男人深深皺著眉，說：「我才不信你們甚麼都不知道便進來。」

城玥又是抿嘴一笑，問：「為了太子殿下，值得當臥底嗎？」

「值得。」男人不假思索地說。

「你又怎麼知道他值得呢？」城玥追擊問道：「表面上，你可是另一邊的勢力啊。」

太子的臥底？

「那是甚麼意思？」聖玄一時不明白，有些茫然地問。

城玥好心答道：「防衛隊是向王負責的，難道不是王的人嗎？啊，正確來說，應是太后的人。不過，說不定他做了甚麼事，讓太子發現了，才要屈服在太子手下嗎？」

男人的眼神如箭般射向城玥，後者悠悠道：「好啦，我明白了，你是真心為太子殿下。」

聖玄仍有些茫然，追問男人：「你果真不是第二軍團、達敏大人的人嗎？你是屬於太子那派？」

男人反了個白眼。

所以，他還是太子派去對方的臥底？這可是反轉了。

城玥替聖玄說話，對男人說：「我們也只是想確定你的忠誠度而已。」

「甚麼意思？」男人完全不隱瞞自己的不悅：「我是殿下的人，終身都會守護他。」

他的樣子和語氣，不容他人絲毫懷疑自己的忠誠。

聖玄看著他，那對藍色眼睛滿是不屑和厭惡。

藍眼睛……

聖玄忽然問：「你叫甚麼名字？」

男人挑起眉，說：「我為甚麼要告訴你？」

「這很重要。」聖玄說：「你的名字，不可能是藍澄吧？」

男人聽後，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耐煩地看著聖玄。

「啊，你似乎猜中了。」城玥道。

「你真的是無可救藥的白痴，在這個時間點還問這樣的事。」藍澄毫不留情地說，又問：「不過，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聖玄也無視他的嘲冷，說：「放心好了，我不會害你。」

這真是意外了，聖玄還一直以為這位防衛隊隊員是個奸角，以為是因為他知道若鸝還在，危害了夜燕，才惹來殺身之禍。

原來他便是藍澄。藍澄，到底是甚麼一個角色？

他與徐夜燕似乎真的不會做對不起太子的事，尤其他看來並沒有視徐夜燕為太子妃而尊敬，提及她時的眼神與言語間還帶有數分輕蔑。而他們被處死，是因為二人對太子棋盤中的某個關鍵棋子起了殺機，讓他視兩人為叛徒。

他們到底想殺誰？

藍澄卻說：「我不相信你。」

「沒關係。」聖玄說：「但是你確定，那位太子真的信任你嗎？」

聖玄看進他的鷹眼問道，忽然不再害怕正視他的眼神了。

藍澄冷笑一聲，說：「你這個人，真是甚麼都不知道啊，卻總裝模作樣。」

「要是太子置你不顧呢？」聖玄不理會他的冷嘲，問：「或者說，即使你曾為他做了所有事，他卻因為你一次不聽他的話，把你處死呢？例如，你背著他，密謀想殺掉他計劃中的關鍵人物？」

藍澄的鷹眼像快箭般穿過聖玄。聖玄想，他真的說了重點，也是藍澄腦海中的心思。

其後，藍澄才開口說：「你真的沒有像徐若鸝般把事情看得清。」

若鸝？她果真找到他？

「太子是個可怕的角色，你也知道吧？」聖玄苦口婆心的說：「那個人最喜歡與最信任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藍澄扯起一邊嘴角，緩緩地說：「最了解殿下的人，果然是我。」

聖玄說：「只有像你這樣奮不顧身為太子的人，才能勝任這個不討好的任務吧。」

藍澄說：「要是你們要離間我對殿下的忠誠，那就別浪費時間了。」

「我沒有懷疑你的忠誠，但忠誠不能讓你活命，如果你已失去利用價值。」聖玄說：「要是太子認為你的角色已是多餘，甚至成為了他的阻礙，那麼……」

「你給我閉嘴。」藍澄的眼神滿懷恨意地看著聖玄，後者不怕地回看他。

城玥難得地輕輕歎了口氣，對藍澄說：「好了，警告我們已給予了，你就回去好好自己想一想。真是的，為了警告你，卻苦了我的臂。」

「我為甚麼要相信你們？」藍澄冷冷地說：「你們兩人對殿下根本一無所知。」

聖玄沒有理會，只說：「老實說，你和太子的關係是好是壞都不關我的事，我只要你保證不再傷害若鸝。」

「我只再問一次，你們到底想要甚麼？」藍澄冷語問道。

「若鸝，我們要確定不管你是為了誰，都不能傷害若鸝。」聖玄說。

藍澄毫無表情地看著他，似是打量。

過了良久，藍澄才開口說：「要是你們向我保證，在離開以後，不管是去哪兒，以後都不再踏足古都半步，我便考慮你的提案。」

聖玄一頓。

他的要求就這麼簡單？

聖玄說：「確保一切完滿結束後，我答應你，不再回來。」

這番話有些狡猾，藍澄瞪著聖玄，後者也毫不退縮。

後來，藍澄開口，說：「你遲了一步。徐若鸝，她早已經離開了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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