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魅影

「我們把事情都辦好後，便可以平靜下來了。」城玥低聲說。

聖玄點了頭。他不像首次進宮時那樣緊張，反而異常地冷靜。二人下了馬車，徒步走進行宮附近山群。走了一段時間後，城玥讓聖玄換上一身純白袍，戴上了遮上半邊臉的銀色面具。

沒有人在這裏守著，也沒有人前來阻止。兩人順利走出山群，來到行宮最後方。

他又回來了。

夜已深，聖玄抬頭，滿月高掛。對於月蝕，古人到底有多了解呢？

他曾問城玥，而出乎意料，城玥完全了解月蝕的原理。城玥也說，一般人是不明白月蝕的科學，或許拒絕相信，總以為那跟天神發怒等的原因有關。

他們走了走，到達行宮中一塊空曠石地，另外數十個穿上同樣服飾的人早站著等待。沒有人打招呼，也沒有人點一下頭，全都像是不認識的站著。

聖玄把腰挺得直直，跟著城玥，站到空地的一側。現場沒有任何火光，就只有滿月在照，環境很暗，更加是誰也認不了。

白袍祭司團，包括古都祭司團人，以及國內各城的祭主。城玥是城主，所以也擔當了這位置。他當上城主的第一年，便來參與過一次儀式，也就只有那一次。

因為琥珺毫不在乎。

而在其他人心中，能出席先王祭夜是無上榮耀，能得到祝福，怎麼會有傻人不前來呢？亦因此，沒有人會理會誰不來。人不來更好，分得到的祝福又多了一份。

空地是大，大概有一個正式足球場的面積。在空地中心，有一座菱形木台。木台之下，是無數的乾柴枝。而在一方，則有一座稍高的小站台，像是讓人演說的演講台。

滿月高掛在天，聖玄從來沒有親眼看過月蝕。此時的滿月還未被遮蓋，微微泛著橘光，不如平常的皎潔，更顯得格外詭秘。

「你看。」城玥低語。更多的祭司們像是鬼魅般從四方走進，站在空地四側，聖玄突然覺得心中一寒。

他轉看左邊，那邊只有一座小殿。小殿不大，並沒有窗，中間是紅門。

聖玄輕輕清了喉嚨，城玥也極輕地回應了，兩人悄悄早就站在最近小殿的位置。城玥說過，地下室便是在一座小殿之下。

就是這座小殿了。

此時，全部人突然一同朝向那方，因為小殿的門被打開。

四個身穿白袍、戴銀面具的人從紅門走出來，八手共同抬著一個小木架。

而小木架上的，是一個人？那是一個小小黃衣身軀，動也不動，似在睡著。

聖玄定睛一看，那是……亦羽？

他驚愕極了，看著靜靜躺著的那個可愛小靈精。

不……亦羽為甚麼會在這裏？徐夜燕不是要把他帶去流花山嗎？

城玥也發現了，鎮靜地壓下聲音跟聖玄說：「別急。」

四位白袍衣人走到中心的木台，把載著亦羽的木架放在台上後，也融入到人圈去。

他們……到底想對亦羽做甚麼？城玥也預計了嗎？聖玄心中不安得很。

此時，一個人影踏出殿門。

是徐夜燕。

她穿上一件輕粉黃紗。即使戴上了半遮臉的面具，可見臉仍是白，是一種死白。她的臉容僵硬，絲毫不見當日所見的倔氣，兩手捧著一個被白布遮蓋的東西。

她沒有朝他們看，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筆直朝著木台走去。她的身後是一個穿深灰衣袍的男人，銀色面具遮蓋了整張臉。他應該上了年紀，一頭長髮是黑灰白，緩慢從容地在走。

站台旁邊早就站了一個粉紅衣人影，應是個瘦小的女人，也戴著銀面具，直看著徐夜燕直走過去。

突然，一道勁風吹來。聖玄立刻按著面具，站好腳步。

因為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風，瘦小的徐夜燕站得不穩，被黃紗裙一絆，跌在地上，手中的東西也倒在石地。只是閃過一秒的銀光，也足以讓聖玄看到那是甚麼。

她捧著一支銀簪。

徐夜燕看來並不慌亂和狼狽，好像沒事發生的鎮靜得很，緩緩拾起銀簪。深灰衣袍男人雖然沒有作聲，但似乎有些不滿和不耐的等待著。徐夜燕並沒有理會或回應，經過了木台，沒有看台上的人一眼，繼續向前走。

她到底要做甚麼？她為甚麼要捧著銀簪，往站台走去？即使風吹著，聖玄額際止不住的滴著汗珠。

兩人到達站台後，男人踏上台，徐夜燕和身穿粉紅衣的女人各站在台的兩方，朝著亦羽躺著的菱形木台方向。徐夜燕的臉仍然毫無血色，依舊面無表情。

月色漸漸更橘更紅，一部分已陷入黑影之中。

深灰衣袍男人在站台上高舉兩手，聲音豪壯地喊道：「大人啊，在上界的見證下，古都終於從多災多難中回復了繁榮和穩定。大人啊，請您聽取我們的禱告，請您再次重現吧！」

甚麼？

圍著人圈的百名祭司全都高舉兩手，高喊：「請您重現！」

聖玄也跟著舉手，心中卻倒抽了一口氣。城玥極輕地搖了一下頭，示意他先別動。

但接下來，那些人到底要對亦羽做甚麼？

菱形木台看來就像……城玥從沒有說過，會有祭品被獻上啊。

但現在……

徐夜燕捧著銀簪，重新踏出步，緩緩向菱形木台走去，步履極慢，不疾不徐。

身旁的城玥忽然不見了。

就在徐夜燕朝著木台走到一半之時，半空忽然傳來了像是爆炸的巨大聲響，瞬間奪過所有人的視線。

大家都朝上看，包括驟然停了步的徐夜燕，天空卻不見任何異樣。只有紅月仍高掛在空，卻滿有不懷好意的意味。

又是一下巨響！

忽地，空地昇起一片濃濃的紅霧，快速蔓延到空中，降低了能見度。

聖玄自然明白發生了甚麼事。

城玥開始了計劃，紅霧是為了保護聖玄進小殿而做的小把戲。然而現在，聖玄先要把亦羽救走。他立刻向前走動，像鬼魅般穿過紅霧。

其他人似乎還是一臉茫然，在紅霧中睜大眼睛也看不清。

「是不是大人回應了？」

「大人，您在嗎？」

在紅霧的掩護下，沒有人發現聖玄走近木台。他輕步而快地行走，此刻終於能夠清楚看到躺在木台上的人。

他輕拍著亦羽的臉，輕喊：「亦羽！」

快醒來啊！你不可以有事的！

亦羽驀地打開了眼睛，一臉精神，似是一直在裝睡。他的修長眼睛看到聖玄後，驟然亮了起來，後者立刻鬆了一口氣。

幸好他沒事！聖玄立刻把醒來的他抱下台，本來還想拉他走，但亦羽卻一搖頭，反捉住了聖玄的手，強力拉他到那座小殿去。

亦羽不可能知道他們的任務，那麼……？但聖玄沒有看過亦羽如此著急的神情。小殿發生了甚麼事？難道亦羽發現了甚麼？

而那殿的紅門一直被打開。

忽地，一陣強風又吹來，兩人行走都有些困難，聖玄立刻以身護著亦羽，後者仍努力朝小殿奔去。

糟了！風會把煙霧吹散的。

強風戲劇性的一下子便停了。聖玄轉頭看，紅霧已漸漸淡薄。

此時，他似乎看到徐夜燕的大眼睛穿過了迷霧，筆直地看著他和亦羽。然而她沒有開口通佈，甚至沒有動，看來並不意外，一臉平靜的嚴肅。

聖玄立刻提起亦羽的手，向著小殿門跑去。

「是誰？」後方傳來了響徹的聲音！

聖玄的心嚇得差點跳了出來。

他們一定被發現了！

聖玄僵著身子，動彈不得。就在他轉過身後，才發現大家根本沒有看過來，反而是朝向另一邊。

站台的後方，緩緩浮現了一個人影。

不，那可能是真正的鬼魅。

「是大人，是預知！」

預知？聖玄有聽錯嗎？

那是一個披著血紅袍的高大身影，比他們所有人都要高，高得不真實。不，或許他根本不是站著，而是浮動在半空，才顯得這樣高。寬大袍子連著遮蓋一切臉容的大紅帽，蓋在臉前。兩紅袖是闊長，掩蓋了雙手，因此看不出來人的身影和樣貌。

不可能是城玥扮的，這也不是他們的計劃……

那麼，甚麼是預知？預知又是誰？

黑暗早已降臨，滿月被完全遮蔽，就只有那血紅色人影才是唯一的亮點。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息不動。不……正確來說，是大家都驚嚇得動不了。

「大人真的來了！」

「快稟報太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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