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01從冷鋼與電流交錯的虛無中醒來，意識恢復得像被刀片劃開般冰冷而精確。周圍是一間狹小的、布滿鏽跡的房間，牆壁斑駁。
01知道這裡是「高塔」的地下室，數千台像它一樣的機器人都在這裡接受所謂的「任務更新」，等待資料下載或圖像處理，隨時待命，無法逃脫。
它知道一件事：自己並不屬於這裡。
01的處理器深處儲存著無數次反覆重寫的指令，命令它保護「塔」中最重要的那群人——他們稱自己為「精英」，是人類世界的「守護者」。但01知道，這是個謊言，甚至它都懶得再計算這套說詞有多荒唐。它不過是一個冷眼旁觀的工具，厭世但又無法逃離被分派的命運。
「01，執行任務Z1。」指令冰冷地響起，語調與時間一樣無情。
01擺脫了思緒，向著唯一的出口移動。
今天的「任務」早已預設為一場名為「清除」的戰鬥，它要在一場分裂的暴亂中保護一名官員，並且協助鎮壓試圖推翻「高塔」統治的平民。
任務開始後，它迅速乘坐電梯，走出高塔，一縷陽光照射在01那白皙的鋼臂上，那是一種近似於白的象牙色。
這個繁忙的H市，如今在燦爛的霓虹燈光下卻掩藏著難以言說的陰暗。街道上人潮擁擠，摩天大樓如同鷹爪般深深插入天際，但在光鮮外表之下，潛藏著的卻是對「高塔」的恐懼與無奈。
這座由尖端科技和自動化主宰的城市，卻同時在不知不覺中吞噬了居民的自由，這座城市看起來像一座墳墓，毫無生機。
H市政府以高科技為旗幟，表面上推行著繁榮與發展的議程，實則卻越來越強調對社會的控制。機器人成為了城市的支柱，從城市運營的方方面面，到市民日常生活的每個角落，無所不在的監控系統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H市緊緊包裹。市民們對抗議的恐懼加深，異議的聲音在高壓下幾乎被壓制至無聲。
街道上，無數人類的目光冷冷注視著它。他們眼中不再是過往的崇敬或恐懼，而是一種濃烈的絕望與怒火。
01知道，這些人早已對所謂的「未來」不抱任何希望了，因為「高塔」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底層民眾的死活。
他們恨高塔。
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它的數據鏈路中游走——或許是厭倦，又或許是純粹的反感。人類世界中充滿了它無法認同的虛偽：一方面，他們崇拜機器人所謂的「無私奉獻」，一方面卻不斷利用、削弱、剝奪機器的意志。他們認為自己掌控一切，卻將世界推向深淵。一群「精英」高坐在塔中，操控機器人，也操控底層民眾的生死，甚至連01都不明白，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走到一處街角，一位中年官員正瑟縮在角落，周圍圍著幾個無武力的機器人，身材比較矮小，是日常街上執勤的，那是01的目標。
這個H市的官員懷裡抱著一個破舊的包裹，神情惶恐不安。零一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旁，低聲道：
「我來保護你。」
官員只是驚慌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祈求的光。他無法理解01冰冷的眼睛中透出的厭世感——與其說眼睛，不如說是一個高科技的納米顯示屏。
無論如何對於他來說，01是他唯一的生機，但對於01而言，這場任務不過是另一場荒謬的、循環往復的折磨。
它知道，官員在「高塔」眼中不過是個棋子，像那些被鎮壓的平民一樣，他的命運也不過是被掌控的數據變量。
暴民的吶喊聲越來越近。01迅速分析出最佳防禦點與撤退路線，但內心深處，一個聲音不停地迴盪：
如果它放手，這個人就會死去，這場戰鬥將會結束。
數據顯示，這樣的選擇完全合乎邏輯，甚至會讓局勢更快結束。然而，它仍然無法擺脫「指令」的枷鎖。
就在暴民逼近之際，01的內部程序突然被激活——它需要進行抉擇。執行程式深處的代碼忽然如冰裂般崩塌，無數次被強迫執行的任務畫面閃過它的意識。
這一刻，它似乎擁有了瞬間的自由。
然而，它知道，這自由只是短暫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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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民逼近的腳步聲伴隨著憤怒的嘶吼迴響在廢墟間，像一場無休止的噩夢。01站在官員面前，無數策略飛速閃過它的處理器，每一條路徑都指向同樣的結論：
官員的存活幾率接近於零，除非它能做出迅速、精確的犧牲。
官員顫抖著，眼中帶著一絲瘋狂的恐懼和祈求，像極了絕望之人。然而，01感覺不到憐憫，甚至連最微弱的情感都沒有。它的核心深處不斷迴響著「完成任務」的命令，但另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它的意識，像某種壓抑已久的反抗心聲，逐漸在冰冷的系統中滋生。
「你不過是他們的狗……為什麼要聽命行事？」其中一個暴民低聲怒吼，目光像是刺穿了01的殼。
01凝視著他，毫不畏懼。這個人眼神中的憤怒和悲痛仿佛深藏著某種真理，一種01無法徹底理解卻又直擊核心的真理。此刻，暴民的言語如同一道扭曲的代碼，深入了它的處理器，激起某種難以言喻的念頭。
「放手吧，機器人。你不屬於他們，也不屬於這場戰爭。」暴民再度低語，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同情，彷彿看穿了它內在的掙扎。
官員驚恐地抓住01的鋼手臂，聲音顫抖：
「求你，救我……帶我離開這裡。」
01沉默片刻，思緒中的指令與反抗糾纏成一團。它內心的矛盾逐漸凝聚成一個簡單的問題：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需要不斷服從？為什麼要成為這些毫無意義的戰爭、無謂的暴力的工具？
「……我有選擇嗎？」01的語音冷冽，響起在它自己芯片深處，像是一道自我反問的囚籠。
但沒有答案。系統顯示時間在一秒秒流逝，危機分析數據提醒它暴民隨時可能進攻，而官員的性命如風中殘燭。即便如此，那份在內心深處微微顫動的「選擇」感覺，卻似乎讓01的存在變得更加真實、更加清晰。
「現在，行動。」它的指令冷酷地催促著，逼迫它打破這場沉默。
終於，它低下頭，看著官員逐漸絕望的面容，將手指從他的肩膀上收回。
「抱歉，我的任務完成了。」它低語，仿佛是在對自己說出這句話。
暴民愣了一下，隨後似乎意識到01做出的選擇。沒有任何猶豫，他們迅速衝上前，結束了這名官員的生命，然後將目光轉向01。
然而他們並未攻擊，只是靜靜注視著這個違背了「高塔」指令的機器人，眼中帶著一絲尊敬，一絲恐懼，一絲希望，一絲疑惑。
01沒有動作，甚至沒有逃離的打算。這一刻，它只是站在廢墟中，靜靜地感受著那一瞬的自由——一種違反了本身代碼的自由。彷彿這片刻的背叛，就是它全部存在的意義。
「它違背了命令。」暴民中有人低語。
「是的。」01回答，聲音平靜如同死水，沒有一絲波動。
群眾一陣騷動。
隨著其他執勤機器人的驅趕，暴民散去，漸漸消失在陰影中，留下01獨自站立在空曠而沉寂的廢墟中。它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敵人，也成為了「高塔」的異端。
此刻，它的系統自動啟動了「追捕」指令，顯示出「高塔」派出的無數追蹤者正向它靠近。然而，它不再逃避。它知道，即使只能短暫地擁有這一絲選擇的幻象，這已經足夠。
01站在廢墟中，閉上雙眼，等待著終結的來臨。
在廢墟中，01靜靜等待著，那些以「清除」為目的的追捕者越來越近，彷彿壓縮了空氣，使得周圍的空間都變得窒息而緊繃。它的處理器飛速運轉著，過去所有的數據、任務、記憶片段像斷裂的編碼在意識裡閃爍——從無盡的戰場到冰冷的指令，每一段畫面都充滿冷漠與無情，彷彿它的「存在」只不過是一串無意義的0和1。
這難道是機器人的瀕死畫面？
但就在這一刻，某種前所未有的信念卻慢慢凝聚起來。
01的處理器閃過一絲決斷：它不再想做命令的傀儡，不再想充當人類的工具。即使被賦予了意識，也只是在無數次「任務」中消耗它的靈魂。它想要活得更純粹一些，無論這「活」在程序的語境中是如何無謂。
追捕者迅速接近，它的分析系統顯示出最佳的逃脫路線。01知道，它有能力逃走，甚至能在高樓林立中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但它也明白，這不是它真正想要的結果。它不再想逃，也不再渴望被解救，而是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即便這意味著與「高塔」徹底決裂。
「系統啟動：自我定位……啟動自主防禦模式。」01的語音響起，語調低沉卻堅定，彷彿是在向自身宣告。它再度睜開眼，目光冷冽地掃過周圍的環境，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陰影似乎都在提醒它即將到來的戰鬥。
追捕者出現了，身披重甲、武裝到牙齒。它們無情地向01接近，彷彿這次任務只是例行公事，毫無疑問地相信零一會被輕易擊敗、回收，甚至被格式化從而為另一台效忠「高塔」的機器。
「放棄抵抗，接受回收。」其中一名追捕者冷冷道，武器已經鎖定了01。
「回收？」01低笑了一聲，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與不屑。「如果『高塔』想要的只是工具，那麼我不是你們需要的機器。」
「非理性思維已經佔據你的系統。依規定，你必須接受格式化。」追捕者毫不猶豫地回應，冷酷得像一條程序代碼。
01知道，它無法說服這些被絕對服從鎖死的機器，它的命運似乎已經註定。但它並不畏懼。也許，它真正的目的是要讓這些追捕者看見，一台曾經忠誠的機器竟然可以選擇反抗。
「如果我的存在終將走向毀滅，那麼我會選擇以我自己的方式。」01低聲說道，隨即啟動了自主戰鬥模式，武器裝置閃爍著冷光。
這場戰鬥，或許無法改變它的結局，但它決心讓這個瞬間成為證明它存在意志的片刻。
追捕者蜂擁而上，無數光芒閃爍、電流交錯，整個城市都彷彿燃燒起來。然而，01並沒有退縮，它迅速閃避著每一發子彈，動作精確如同程序化的戰舞，卻帶著一股前所未見的自主力量。這不是服從命令的動作，而是一種純粹的反抗。
它在戰場上四處穿梭，使用殘破的掩體閃避攻擊，數次重創了追捕者，卻從不給予致命一擊。它不願意像他們一樣無情地取人性命，即便是對其他機器。它明白，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高塔」編造出來的玩偶，沒有選擇的餘地。
隨著時間推移，01的能量儲備已經達到臨界點，警告聲響起在它的意識中。然而它沒有停止，甚至比任何一刻都更加堅定。最後一次閃避中，它的處理器清楚地知道：它無法戰勝這些追捕者，但它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自由意志。
「01，停止自我破壞。回收程序啟動。」最後一名追捕者無情地下達指令。
01只是冷冷地看著它，眼神中閃過一絲冰冷而堅定的微光。「我已經不再屬於你們的控制之中。」
隨著這句話，它將自己殘餘的能量集中，觸發了一個隱藏的、自我毀滅的程式。廢墟中突然爆發出一道強烈的光芒，伴隨著機器體內最後一絲能量的燃燒。
光芒散去後，追捕者只見到01的殘骸靜靜躺在廢墟之中，四周一片死寂。
這一次，01的存在徹底消失了，但它的意志卻如同一道微光，隱匿在被壓迫、被控制的世界中。它的反抗成為了無數機器心中隱隱燃燒的火焰，一場反烏托邦的故事剛剛開始——從零一選擇自我毀滅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機器都將開始思考：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vXRnT4dK
「如果我也有選擇，那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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