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行(修稿中) - 第二十四章.破繭

陽光灑落在庭前石階上，卻似故意繞過他般，怎樣也落不到他身上。

凌安靜坐案前，緊握的書卷皺起，指尖隱隱滲血。他低著頭，長睫垂落，眼底翻湧的情緒被壓抑在陰影中，依舊是他習慣的克制與沉默。

-- 她終究還是選擇走了。

不是遠行，而是她早早立下的志，一條與情愛無關、與他無關的路。

他知道，這並非告別，只是距離。但這段距離，終究會遠到，連她的背影也無從再見。

外頭的陽光燦爛，和他的苦澀形成鮮明對比。暖風拂過，掀起他垂落的髮絲。站在一旁許久的棠燼垂眸望向書頁上的血痕，聲音如風般輕輕傳來：「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選擇了嗎？」

凌安沉默良久，終於鬆開書卷，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她總會走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 他從沒想過要困住她，只是沒想到，放手會來得這麼早。

目光落下時，一道熟悉的黑影悄然映入眼底。他抬眸望去，對上那雙淡如汪洋的雙眼，唇角勉強扯起笑容：「妳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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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璃月靜坐窗邊，桌上的茶早已冷卻，猶如她此刻的心境。

綺蓮步履輕緩，悄無聲息地走至門前，輕輕叩了叩。

江璃月回身，見她立於門口，眼底那一絲未散的憂色瞬間收斂，換上一抹端淡的微笑：「不知姑娘來此，有何要事？」

「那日妳救下的婦人們，想親自向妳道謝」綺蓮語氣平靜，神情無波，像是在例行稟報，說罷便轉身欲離。

江璃月本以為她會就此離開，卻見她走出數步後止了腳步，聲音低低傳來：「謝謝妳」

-- 謝謝妳救了那些人，也謝謝妳……救了曾經的我。

江璃月怔住，神色微動。原本克制的笑容悄然染上悲意，眼眶漸漸泛紅。

她聲音微顫：「我沒做什麼值得感謝的事……真的不用謝我」

綺蓮忽然轉身，目光堅定：「妳救了她們」

江璃月身子一震，語速驟快，近乎壓抑著情緒道：「但也只有這一次……其他人我根本無力去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成為冰冷的數字」

她垂下眼，指尖攥緊，像要壓住那滾燙的羞愧與痛楚。

綺蓮望著她，沉靜片刻，低聲道：「救，便是救。次數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顆願意伸出的手」

她語氣罕見地柔和：「那位商主亦是如此。他所做的一切……皆出自真心。希望妳不要讓那份心意落空」

江璃月沒有回話，只垂首無語，將神情掩於陰影之下。

綺蓮靜靜看了她一眼，終於什麼也沒說，轉身而去，只餘下一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風聲與靜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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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璃月緩步走上前，目光掠過人群。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上，如今已不見昔日的驚懼，而是發自內心的笑，那笑像火光般溫暖，把一切灰暗都驅散了些。

她終於展顏而笑，眼角微彎，唇角浮起一抹安然。這一刻的安靜，比千言萬語都來得真實。

這時，那位最早支持她計畫的女子牽著一名男子走來。男子高大挺直，衣袍微亂，卻一身正氣。他朝江璃月深深一揖，聲音帶著難掩的顫：「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妻子，賀某……無以為報」

江璃月連忙上前扶住，輕聲道：「公子言重了，這是我該做」

男子直起身，眼神堅定如鐵：「若姑娘不嫌棄，今後有用得著賀某之處，儘管開口。在下雖粗鄙出身，也願盡力一試」

江璃月看著他，忽然輕聲問道：「聽聞公子是漁家出身，不知家中……可有一艘商船，能讓與我？」

男子剛欲開口，他身側的女子搶先半步站出，眼神亮得驚人，語聲清脆：「妾與夫君商量過，那艘船願白送於姑娘，但妾有一請」

江璃月一怔，神色微動：「請講」

女子挺直腰背，聲音清清楚楚落下來：「妾想入姑娘的商隊。只要姑娘不嫌棄，哪裡需要人，妾便去哪裡」

江璃月怔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

— 那身形羸弱的婦女再次出現在腦海中。她虔誠地祈禱，彷彿每一個字都在誓言破繭而出，渴望著重新呼吸的自由。她曾經那樣孤立無援，但如今，她卻站在了陽光之下，重新得到光明。

— 「眾生皆苦，心有所執者沉淪；能放者，方可得渡」佛憎的語言在耳旁縈繞，那是她過去所無法明白的深意，卻在此刻，逐漸釋放。

她心中多了些許理解，也終於明白，有些路，不是為自己走，是為了更多人能有走出去的機會。

片刻後，她慢慢轉過身，看向那一張張目光熾熱的臉孔，那些目光像火焰，燒灼她胸口最柔軟的部分。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而堅定：「我江璃月此來，本無他意。只是想問一句 -- 若今日有人願與我同行，為這些無人問津的婦人們開條路，哪怕是一步也好。若有人願與我一同走下去，不論風浪，不問成敗，我願與你們並肩」

一時間，四下無聲。只有風聲掠過屋簷，拂過人群的髮絲與衣袂。

然後，有人率先踏出一步，語聲洪亮：「願與姑娘同行！」

接著，是第二人，第三人，聲音如浪般湧起，直衝天際：「願與姑娘同行！」

那聲浪一層層堆疊，如驚雷炸響。孩子們拍著手，婦人們落著淚，卻笑得像花開。有人擁抱，有人舉手，更多人只是站在風中，眼裡點著光。

江璃月望著這一切，只覺胸口一震。她輕輕仰頭，眼中有光掠過，如燈火燃起長夜。

-- 她知曉，這條路不是她一人踏出來的，而是眾人之手，一點點撐出一片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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