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外，袁楓靜立階前，夜風輕拂，長衫微動。他朝緊閉的門扉拱手一揖，語氣恭敬而沉穩：「義父可否無恙？楓兒在此靜候發落。昨夜之賊雖已潰退，谷中弟子仍在四方搜捕，惟戰局混亂，未得明確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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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內一片寂然，無絲毫應聲，唯殿外風聲蕭瑟，簾幕隨風微顫，仿若山雨欲來，氣氛壓抑得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那扇朱漆沉門如同一堵牆，隔絕了聲息，也隔絕了猜疑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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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負手緩緩踱步，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門縫與屋檐，心思如潮水翻湧不息：「百草仙所用丹藥，藥性確實猛烈，能暫時強筋壯骨，恢復內息，但此藥虛補實耗，猶如拔苗助長，飲鴆止渴。義父精明又多疑，豈會不知其中隱患？如今閉關靜室，是否真在療傷，抑或……？此時若出手，保不齊正好落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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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一頓，站定於階下，眉頭輕蹙，心頭難掩憂慮：「宗門大亂，疑雲四起，各堂各執一詞，內患未除，外敵未平……而義父在此時閉關，不令親信隨侍……到底有幾分是因傷重所逼，又有幾分是謀而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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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忖間，靜室之中忽傳出一聲低沉喑啞之語，仿若從幽深地底傳來：「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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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雖低，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勢，又似隱隱夾著疲憊與虛弱，如殘燈欲熄，勉力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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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聞聲，立時收斂神情，拱手朗聲回道：「義父抱恙，楓兒自當在此守候，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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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內再無多言，唯最後一句話徐徐傳出：「替我守好此地，不許任何人擅闖。無論是誰——都不可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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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身形一震，隨即躬身抱拳，語氣堅定如鐵：「義父放心，楓必不負所託，保義父周全，哪怕刀山火海，亦不容人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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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靜室之內，燈火未明，氣息晦暗，宗主的真實情狀，卻如這破曉昕曙一般，愈發難辨——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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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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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日一戰後，宗門之中氣氛微妙，風雲詭譎。各堂人馬表面恭順，實則暗潮洶湧，彼此明爭暗鬥，試探之意漸顯。韓通雖對袁楓戒心甚深，然見其當眾施展宗主絕學，氣勢如虹，眾目睽睽之下亦不敢妄言，只得隱忍觀望，靜待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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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三日後，久閉的靜室大門終於悄然開啟，一道陰影從門內緩步而出。那人一襲墨袍隨步擺動，氣息雖未恢復巔峰，然威勢猶在，使人不敢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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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早已候立階前，此刻當即伏地叩首，語帶誠敬：「義父，可覺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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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九幽負手而立，目光如電，掃視四方，微微頷首，道：「藥王谷丹藥果不虛名，調息數日，內息已然順暢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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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聞言，眼底幽光一閃，卻即刻隱去，眉宇間恭敬如初，低聲道：「義父安然，楓心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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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語氣微頓，隨即再叩首一步，語調轉為懇切：「前日之戰，楓雖仗九天煉獄功破敵，然深感自身修為尚淺，懇請義父再授後續心法，助楓日後精進，以報養育教誨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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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九幽聞言，雙眸微眯，語氣帶著一絲不悅：「九天煉獄功共分九重，非汝所能一蹴而就。你如今方入第三重境界，正當穩固根基之時，若貪功冒進，徒惹反噬，內息浮躁，恐走火入魔，壞了我多年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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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他目光炯炯，直視袁楓，沉聲補道：「此功我潛修二十五載，方至第七重。你若日後修至神功小成，自不會虧你。但當下，莫存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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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面色不動，旋即低首恭應：「義父教誨，楓銘記於心，自當潛心苦修，不敢輕妄求捷，辜負義父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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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九幽凝視袁楓，目光中忽露一絲複雜之意，似是回憶起什麼陳年往事，緩緩道：「你之資質，宗中罕有匹敵。若無意外，將來承我衣缽，應無懸念。只望你莫如我那無用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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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袁楓心頭一震，面上不顯，心中卻波濤洶湧：「義父……尚有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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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九幽聞言，神情忽地冷峻，未作應答，只冷冷瞥了袁楓一眼，旋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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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望著那道背影漸行漸遠，眼神微凝，心念如織：「宗主竟有一女？宗中上下從未有人提及，連我這義子亦渾然不知。此女究竟隱身何處？是身份卑微、不足為道，抑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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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陰光閃爍，心思已轉百回：「若此女日後現身，宗主心意轉圜，或識破我等圖謀……她便是我之大患。呂少陽久隨宗主，或許知其底細。此事，務須查明——早一日探得，便早一日除患於未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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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袁楓面上波瀾不驚，恭敬拱手一禮，從容退下，舉止謙和，步履穩重，與方才心中波濤洶湧之態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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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袁楓穿過層疊殿閣，未多時，便來到一處青瓦小院，院前石門斑駁，牆根荒草叢生，宛如久未修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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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未作聲，只抬手輕推門扉，吱呀一聲，門內幽靜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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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石桌旁，一人盤膝靜坐，正閉目吐納。聞得腳步聲，那人旋即睜開雙眸，見是袁楓，便拱手一笑：「袁堂主近日聲勢正盛，竟肯屈尊來此寒舍，不知是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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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微微一笑，神情如常，拱手還禮道：「適才侍奉義父，偶聞一語，心中困惑，便想來向呂兄請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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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聞言，眉頭微挑，笑意稍斂，似有所警覺，沉聲問道：「哦？袁堂主所指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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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不答，只自案上取起一盞清茶，輕輕啜飲一口，目光悠然，如閒庭信步般淡然出聲：「義父言談間，提及尚有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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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甫落，呂少陽面色微變，雖轉瞬即復，但神色間已有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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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見之，唇角微勾，眼中笑意不達眸底。他不催不逼，僅低頭觀茶，似在觀雲起時變，水波不興，然心思已如寒針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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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沉吟片刻，終歎了口氣，低聲道：「袁堂主此問……果真只是隨口探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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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聞言，抬眸一笑，語氣平和：「若非關乎宗門大局，又豈會勞煩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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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沉默半晌，方緩緩開口：「宗主之女，名喚夜紫依。她，並非宗門中人，早先一直生活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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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袁楓眼神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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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又道：「此女乃宗主年輕時與一故人所生，當年宗主尚未執掌宗門，世情未定，情緣一段。不過……後來不知何故，夜紫依與其母離開，宗主從此絕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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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語氣低沉：「據傳宗主曾欲將此女帶入宗門親自教養，惜乎事與願違。此後十餘年，宗主性情漸冷，凡與舊事相關者皆避之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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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聞言，沉聲道：「宗主既不提，緣何今日忽然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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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搖頭：「我也不知。唯一能確定的是——夜紫依數年前跟了司徒絕。此事宗內極少有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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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袁楓低聲念道，眼底寒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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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神情凝重：「宗主對司徒絕素有容忍，外人只當他是宗主賞識之才，卻不知……此人之妻，實乃宗主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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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如石投水，袁楓心頭波瀾再起。他向來疑惑宗主對司徒絕多有寬貸，遠非常理，甚至司徒絕叛逃，也顯得意興闌珊，未下死令。今聞此因，方知其中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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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光微沉，低語如風：「原來如此……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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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紫依為宗主血脈，若日後宗主心意迴轉，那司徒絕非但無事，或將成為自己心腹大患？現今宗主虛實不明，只能靜待時機，得其傳承也是一法，若自己足夠強大，也不必與呂少陽百草仙聯手，處處受到掣肘。夜九幽先前那句「承我衣缽者，當非你莫屬」，倒令袁楓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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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袁楓心頭已如寒冰初裂，殺機隱隱滋生。他輕聲道：「多謝呂兄解惑，此情此理，楓已了然。改日當奉上一壺江南春酤，酬此厚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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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苦笑搖頭，起身相送：「在此節骨眼上，袁堂主莫深究此事，以免招致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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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呂少陽的肩，旋即揮袖而去，未置一詞。只見他背影隱入幽徑，仿若無聲殺風，一念既起，天地為寒。
他袖中五指輕扣成印，隱隱透出一絲殺意。
——司徒絕，竟成義父之軟肋？
既如此，便該早作計較，狹持此女，以作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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