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面癱~ - “面会菜”

布升饭店内依旧热闹如常，人声鼎沸，碗筷碰撞声此起彼伏。

门口的风铃忽然一响，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走进店中。他神情冷淡，眼神平静，像是与周围的喧嚣隔着一层雾。他坐下，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

“一碗面。”

不多时，城珀也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顿时眼前一亮。

“阿啶！你怎么会在这？好久不见啊！”城珀惊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好久不见。”阿啶语气没什么起伏，脸上的表情也和刚进门时一模一样。

阿啶，是城珀的老乡。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只是后来因战乱而分离，一别就是好多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城珀笑问。

“还行。”阿啶答得简短。

“听说你在这边，就顺路看看。”他说着，视线落在面碗上，似乎比重逢更在意这顿饭。

“哈哈哈，你这性子还是老样子。”城珀笑得更开心，“那你要不要搬来芒儿村？挺热闹的，我们人也多。”

阿啶抬头看了他一眼，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可以。刚好没地方去。”

阿啶住进了芒儿村。

是城珀给他安排的木屋，简简单单一张床、一张桌、一壶水。他看了一眼，说了句：“够住。”

第一天清晨，他六点起床，站在屋前看了一会儿山。他没有感叹风景，只是站了十五分钟，然后转身回屋，把床铺抖了抖，又躺了一会儿。

第二天，他在村口的井边遇到了小咏。小咏拎着满满一桶水，气喘吁吁。阿啶默默走过去，接过桶，一句话没说，替他提到了厨房。小咏一脸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背，说：“兄弟，你人真好。”

阿啶只是点了点头。

第三天，几个孩子在村子里追着一只鸡跑，鸡慌不择路撞进了他怀里。他低头看了它一眼，没有动。孩子们追来，他淡淡问了句：“你们要它吗？”

“要！”孩子们齐声回答。

他把鸡递过去，继续站着发呆。

到了第四天，他忽然出现在布升饭店的厨房门口，看着布奇炒菜。

布奇一愣：“你想吃？”

“我能帮你切菜。”阿啶说。

“你会？”

“学过。”他答得干脆。

于是他真的开始切菜——手起刀落，整齐利落，和他的个性一样精准。

第五天晚上，城珀带着阿啶一起来到山崖边。

山风轻拂，星光洒落，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城珀咬着一截甘蔗，嘴角噙着笑意：“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啊？”

阿啶望着满天星辰，淡淡地说：“怕。只是我的脸表达不出来。”

城珀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这毛病从小就有，真是改不了。”

阿啶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给你。”

城珀低头一看，是一只旧口琴。边角有些磨损，但仍擦得干干净净。

“你……你还留着啊？”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与怀念。

阿啶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问：“还记得那首歌吗？”

“当然记得。”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一个吹琴，一个哼唱，旋律缓缓飘荡在夜色中——那是一首他们小时候在村口练过无数遍的老歌，村里人叫它“面会菜”，没人知道这名字什么意思，但听久了，就像是一种家的味道。

山顶，星光下，旧口琴的音色带着些微风的颤动，那一夜的旋律，轻轻落进每一片叶子，也落进了他们彼此沉默多年却未曾淡去的情谊里。

好汉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面无表情却干什么都靠谱的青年。他不主动打招呼，但谁需要他时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小孩摔倒了，他扶，小狗卡在围栏里了，他救，甚至汉升都说他“安静得像块石头，但石头比人暖”。

第六天，阿啶一个人站在村口，看着夜色中的山影。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城珀小时候在溪边的合影，皱皱巴巴的，却还没褪色。

“还好你还在。”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回村，步伐不快，却格外坚定。

第七天，天还未亮，阿啶已将木屋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窗台上的灰尘也不留一丝。他背上那只旧包，站在门前静静望了一眼村口的方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lgZhiEZ3

城珀闻讯赶来，喘着气挡在他面前。

“阿啶啊，你真的不多待几天？大家都习惯你了……我们也舍不得你走。”

阿啶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却没看他。

“我打算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他语气依旧平静，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还有……谢谢你们。”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几日后，城珀与布奇前往邻镇采购食材。傍晚返程途中，途经河岸时，忽见前方聚着一群人，窃窃私语中夹杂着惊恐。

两人挤进人群，只见水边草丛中倒着一具尸体，已严重腐烂，皮肉浮肿，面目模糊，但衣物残存，布料的颜色与样式，令城珀心中一震。

那是阿啶离开芒儿村那天穿的衣服——深灰夹克，左袖口有一道细细的缝补痕迹。

城珀怔住了，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失去了声音。布奇喊了他几声，他都未回应，只是默默转身离开人群。

夜幕降临，山风吹拂。

城珀独自坐在崖边，嘴角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望着远方漆黑的山影，一动不动。他眼中没有泪水，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如夜色般密不透风。

这时，汉升悄然走来，将一个小盒子放在他身边。

“这个，是他托人交给你的。”

城珀低头打开，盒子里静静躺着那支熟悉的旧口琴，还有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他颤着手打开信纸，字迹刚劲、笔画间隐约压抑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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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

从小到大，我的脸就很难表达情绪。

有人觉得我冷漠，有人说我诡异，也有人骂我是“怪胎”。

他们欺负我，笑我，看我沉默就更起劲。有人把我推进水沟，有人把烟头按在我手上，他们说我“不痛不痒”“反正你也不会哭”。

有时候，我什至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坏掉了”——

我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可我其实很想过正常的生活，和朋友说说话，吃一顿热的饭。

后来战争来了，我逃了。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再见到我时还愿意拍我肩膀叫我“兄弟”的人。

那碗面我记得，那句“要不要搬来芒儿村”我也记得。

我在这里过了最宁静的几天。真的，谢谢你。

但有些东西，它不是住进木屋就会好的。

它像一口水井，沉在心底，没人看得见，但它很深，很冷。

口琴给你。那首“面会菜”我一直记得，哪怕很多人都笑它名字怪。

如果我没能回来，就请你帮我吹一次，好吗？

——阿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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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珀看着那行字，指尖紧紧扣住口琴，鼻腔发涩。

他缓缓把口琴凑到嘴边，轻轻吹起那首他们小时候在村口练过无数遍的老歌——

旋律很简单，有些土气，也有些笨拙，但每一个音符，像是从童年那个静静的午后穿越而来，又带着此刻山风的回响，飘入天际。

夜色静静包围着这个山村，也包围着那段从未说出口的、孤独的疼痛与深埋的情谊。

他抬头望着天，“阿啶，我记得这首——也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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