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三章　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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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望心剛帶著男孩離開房間，就見迎面走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男子身穿墨藍色勁衣，背繡明月，胸前掛著一面青銅小鏡，明顯也是一位鏡使。

　　「妳怎麼會在這裡？」男子一見到於望心，立刻語帶怒氣地質問：「誰准妳擅自行動？為何不等人到齊？」

　　於望心神情淡淡，似乎早就料到隊長王陸會是這個反應，嘴裡只簡短地回了一句：「等不及。」

　　「妳……」王陸一聽，臉色變得很難看，正要繼續往下罵，後方，其餘幾名鏡使已經陸續走了過來。

　　「哎呀，有時候情況緊急，哪有時間等人？怎麼不說我們來得太晚了呢？」

　　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上前來，直接開口打了圓場。

　　王陸不滿地回道：「七姐，妳別老是護著她，我這也是為了她好！」

　　何七霜笑而不語，徑直走到於望心面前，笑意盈盈地揶揄道：「我聽說有鏡使先進來探查了，原來是妳？前院那些……該不會都是妳處理的吧？」

　　話音剛落，何七霜才看見於望心身後還跟著一個孩子，隨即訝異道：「咦？還活著一個？」

　　一句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去，於望心見狀，急忙出聲解釋：「妖已經被我殺了，就在後面房裡，這孩子沒有問題。」

　　「妳確定？」王陸懷疑地看向她，明顯不信任她的說法。

　　「唉唷，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要是這孩子是妖，還能讓他跑了不成？」何七霜走到王陸身邊，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湊近耳邊輕聲說道：「真要擔心的話，驗一驗不就得了？」

　　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王陸感到有些不自在，又不敢真的撥開何七霜的手，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一旁的幾名鏡使，卻似乎都見怪不怪，沒有什麼反應。

　　畢竟，所有靈鏡閣的人都知道，何七霜這個女人，不管對誰都是這種曖昧風騷的態度。偏偏她資歷算老，還認識許多人脈，因此儘管到現在還是個最低階的青鏡使，同階之中，也沒人敢真的去惹她。

　　何七霜話一說完，王陸便急忙甩開她的手，藉著驗明真身的由頭，跑到於望心身旁「避難」，彷彿是遇見了吃人猛虎。

　　查驗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為免有誤，在場眾鏡使都拿出小鏡照了一輪，確認毫無異常後，才點頭允許於望心將那個孩子帶走。

　　隨後，王陸帶著人迅速把宅內各處都檢查一遍，何七霜則留下來收拾蛛妖屍體，準備將其帶回靈鏡閣覆命。

　　離開封宅時，眾人經過前院，何七霜驀然伸手，動作流暢地攬過男孩，兩手迅速蒙住他的雙眼，不讓他有機會看見眼前悽慘的景象。

　　「這是……」

　　於望心緩步走上前，聲音微微顫抖著，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扶在劍柄上的手心沁出汗水，一片冰冷溼黏。

　　前院裡依舊是遍地血腥，只是那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妖物屍首，此刻早已變了模樣。

　　一名年輕力壯的小伙手掌被齊腕斬斷，胸口血跡斑斑，腿上被利器劃開的傷口深可見骨，仰臥在地，死不瞑目。另一邊，一名書僮模樣的小兒身中多劍，脖頸處開了一個血洞，一身白衣早已被污血染成深色，身下還有尚未乾涸的血跡。

　　目光緩緩掃過整個前院，於望心不自覺將劍柄越握越緊。

　　婢女打扮的少女、衣著華貴的婦人、身形佝僂的老者、一臉福態的男子……這些屍首皆帶著致命劍傷，有的缺手斷腳，有的傷口猙獰，血肉翻出。

　　於望心一眼就認出，那些全都是早先她加諸在妖物身上的劍傷。至此，事實的真相已然不言而喻。

　　怪不得方才王陸一劈頭就對她質問，怪不得何七霜提到前院時，臉上會露出那種表情。

　　原來⋯⋯

　　「……是我大意了，我不該擅自行動。」

　　這些人，本該可以活著的，卻因為她……

　　於望心緊緊閉上了眼，極力壓抑著心底翻湧而上的情緒。

　　一旁，男孩雖然雙眼被矇住，卻掩不住鼻間那濃烈的血腥味。他沒有問話，也沒有做出多餘的舉動，只是乖巧地等著，唯獨把手中的金線符攥得更緊。

　　「吃虧才會長記性！妳不過才當了一年鏡使，別老想逞英雄──妖族可沒那麼好對付。」

　　王陸見於望心一臉懊悔，靠過來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也不曉得究竟是想安慰她，還是訓斥她。

　　於望心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朝滿地屍首行了一禮，便繼續向前走去。

　　何七霜連忙帶著男孩跟上去，在她身後輕聲安慰：「那是妖族的錯，妳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於望心緊抿著唇，腳步微微一頓，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道：「……是我的錯。」

　　聞言，何七霜秀眉微挑，倒也沒再多作勸解，只是語帶保留地說：「我認為妳還是先想想等一下怎麼說服關執令吧，畢竟……」

　　她隱諱地瞟了身邊男孩一眼，聲音淡淡：「要她點頭答應，這孩子才能留下。」

　　於望心一愣，方才懊悔的情緒頓時消失無影。她有些不安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男孩，神色間浮現幾許猶豫：「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卻被何七霜伸手攔住。

　　「別急著問，等確定他會跟妳一起生活，屆時再問也不遲。」

　　何七霜眼神慵懶，語氣中帶著幾分告誡意味：「記住，無用的姓名記得越多，妳的劍就會越重。」

　　於望心愣愣看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握緊又鬆開，最後還是什麼問題也沒問，繼續轉身朝靈鏡閣的方向前進。

　　何七霜說得沒錯──眼下她首要之務，是得先想好該怎麼保下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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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之地，蒼影高原。

　　碧綠的草地上，兩道身影並肩而立，正遠望皚皚雪山。

　　此地天高地闊，長草青青，極目四望皆無一人，恰是尋計密談之處。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站在左側的白袍男子驀然開口，眼神淡淡掃向身旁的青袍男子，金黃色的瞳仁裡浮現出幾分懷疑與不滿。

　　「你們當初送進去的那個傢伙……到底成事了沒？」

　　他一雙手背在身後，兩側臂上箍著一對金色臂環，面貌看似中年，頂上卻華髮叢生。身姿猶如古松，挺拔高大，略顯滄桑的眉目間，隱隱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凜風，你當人族是傻的？」

　　被問話的青袍男子似乎不以為意，顧自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語氣十分慵懶：「這才幾年過去而已，孩子都還沒養大呢！別忘了，那裡可是皇城，若是沒有足夠的背景身分作為基底，你真以為那面寶鏡有這麼容易到手？」

　　名叫凜風的中年男子冷哼一聲，神情頗不以為然，又問：「你確定？那孩子當真不會被查出來？」

　　青袍男子臉上笑得輕挑，抬手掏了掏耳朵，譏諷道：「天妖一族的本事，又怎會是你們這些大妖所能相比？何況那孩子的記憶已經被封印，唯有見到那面寶鏡時，他才會想起自己的使命。」

　　聞言，凜風沉默了半晌，最後才陰陽怪氣地回道：「如此甚好，就怕偷雞不著，蝕把米。」

　　「少拿嘴討便宜。」青袍男子眼底紫光一閃，轉眼收起慵懶的姿態，語調低冷而緩慢：「就算只是個孩子，他也依然是天妖一族。你們這些沒規矩的大妖……真打算造反？」

　　凜風並沒有接話，但始終微微昂起的頭顱已暴露出他的心思。

　　見狀，青袍男子倒也沒有窮追猛打，而是冷冷一笑，丟出另一個問題：「有時間關心這些，倒不如先去處理好妳女兒的事情。你不是想和天妖一族聯姻嗎？」

　　話音剛落，只見凜風驀地回頭，金黃色瞳仁裡帶著幾分不可置信：「能成？」

　　青袍男子嗤笑一聲，衣袖一擺，轉瞬間，人已經出現在十步外。「先把你女兒管好，我聽說……她最近又跑出去了？」

　　他的聲音不大，隔著十步的距離，卻足以讓凜風聽得清晰。

　　「倘若像如今這般沒規沒矩的……嘖嘖……」

　　青袍男子話未說盡，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凜風皺起眉頭，垂眸沉吟了一會，嘴裡喃喃道：「那小崽子……什麼時候又跑出去了？」

　　抬起頭，他還想再多問幾句，眼前卻只剩青草悠悠，浮雲白日，遠處雪山靜默聳立──青袍男子早已憑空消失，不知去向。

　　無奈之下，凜風只能扯了扯嘴角，把到了嘴邊的那些話重新嚥回去。

　　天妖一族……確實深藏不露。認識青袍男子這麼久，直到現在，他都還摸不清對方的真身究竟是什麼。

　　「雪玉啊……」

　　凜風喃喃了一聲，隨後身形一展，原地化身成一頭腿戴金環的巨大白狼，向著遠在高原另一頭的破冰谷，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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