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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與焰,其實是有差別的。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Y1IhT5SfJ
王忠聞在得知系主任遭到停職時,正在填寫「淨燒獎學金」的最後一欄。
申請書要求列出過去一年內主動舉報煙語教學或紅焰詩籍引用的具體紀錄。他在那欄填了三個名字,並附上網址連結、時間以及截圖,文件格式工整,語句簡明。這是他熟悉的節奏,已經習以為常的公式化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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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得很快。青炎學院的佈告欄隔日便貼上紅邊通告:「張教授因講授內容混淆語源,涉及紅焰語義傳播,經審議決定即日起暫停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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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聞沒有感到意外。那位系主任曾三次在講課中引用煙詩,一次提及旅焰詩人對空間詩學的貢獻,一次引用「萬物皆有焰意」的煙語格言,最後一次則是講解字韻時用了一首紅焰時期的愛國詩歌。王忠聞當時沒有當場反應,只是悄悄打開手機,拍照,錄影,標註時間點。他向來不喜歡衝突,但是檢驗教授上課是否違反國家精神卻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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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告貼出當天,有人匿名在「青炎觀察站」留言板上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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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終於懂了,青炎的特殊與獨立性。那些還在講紅焰的,都該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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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第一個留言寫著:「王忠聞真的是我們發揚青炎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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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那行字時只是點了個收藏,沒有按讚。他從不主動表態,覺得表態是種很膚淺的行為。他寧可做完事,再讓別人來說他是什麼,讓廣大的愛國群眾證明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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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料到,一封由教育部發出的公文改變了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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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文上寫著:本學期所有申請青炎學院的學生將進入文化背景審核流程,必要時將列入觀察清單。並附註「可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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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聞獲派「新生背景審查小組」組長,主要任務是檢閱所有青炎新生過往的社群發言、文學比賽作品、公開發表內容,排查潛在焰語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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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駕輕就熟地執行著任務,一天審閱十二份新生資料,一週完成三輪交叉比對。表格、時間、標註、語源比對,他再熟悉不過了,畢竟當初舉報了數十名教授,都是這樣過來的。這是他在「火文的轉型運動」時就已學會的技巧,如今更顯老練。幾個年輕審查員對他抱以敬意,稱他是「淨焰急先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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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審到第49號新生:謝雨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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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來自南炎高中的優等生,檢舉紀錄長達三頁,據說在高三時便舉報過任課老師引用含煙語來源的成語,在同儕中聲名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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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銘的審查回覆表單裡多了一行備註:「請問委員王忠聞是否願意說明:您在五年前,於《青炎學子詩選》中發表的〈焰裡人間〉是否經過語源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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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立刻調出舊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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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篇他幾乎遺忘的詩稿。他當年還是大一新生,曾一度喜歡紅焰詩學,寫下那篇充滿煙語韻腳的詩,送去投稿,還得了個新人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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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青炎與紅焰還是可以並存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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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覺醒了,在政府與青炎意識的薰陶下,他直接燒了自己因紅焰而得獎的獎狀與作品集,也沒再提過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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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顯然,時代的進步並不表示忘掉人們過去的罪惡,AI掃描技術早已將網路上的每個人曾經講過的字句爬梳、編碼、交叉比對進青炎語庫的淨焰模組中。那篇詩被標記為「密集使用紅焰語詞與意象的作品」,違反現行語焰清淨規則第九條:「文句中如含三項以上焰語隱構詞根,應視為紅焰語源輸出文本,需申報或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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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提交說明,聲明自己早已改正,並在入學後逐步轉向青炎詩風,且歷年來對煙語傳播者皆毫不寬貸。他附上了那三份檢舉紀錄與後續成果報告,語氣誠懇,格式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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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苔在觀察站上發表公開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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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曾用焰語歌頌世界的人,哪怕今天已經成為青炎榜樣,也無法抹去他曾經燃燒過的事實。正義不是從現在開始計算,而是從最初就不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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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發文獲得許多年輕學子的點讚轉發,留言區充斥著標語式語句:「青炎不該有汙穢」、「我們淨焰,從源頭開始」、「反省應該是以死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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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天,青炎學院召開緊急紀律會議。王忠聞被列為「潛在語源矛盾者」,須進行「公開炎心」以示清白。這是新近推行的政策,一種象徵性公開懺悔,通過「炎圈」接受心志測驗與語源對比,並由觀察站群眾直播檢驗其是否還殘存威權的「煙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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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一程序從未有過「通過」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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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灑在青炎廣場上, 他走進炎圈時,四周已聚集上百學生,還有遠端連線的關注者,線上觀看人數破十萬。直播標題寫著:「火種的影子:王忠聞公開炎心直播,觀眾投票是否應刪除其一切學術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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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苔站在炎圈外,用學院頒授的淨語器拋出第一句詰問:「你是否仍記得焰詩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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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聞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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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語器亮起紅光,意味著「語焰記憶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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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隨即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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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後投票結束,97%的人選擇「執行焚身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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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辯解。沒有逃走。只是脫下了外套,平靜地站在炎圈中央。他甚至幫紀律員調整了青炎發射器的角度,確保整個程序「無煙無惡,只有正義與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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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炎升起時,他低聲說了一句話,麥克風沒能收清。有人事後去讀唇語,解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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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為淨焰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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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掙扎,任憑青炎將他燃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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