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攬風過舊巷 - 第六章暮熾命印

沈青禾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裡悄然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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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她起來時，手心緊握的暮音草花瓣，就這麼明晃晃地印在她手上，那道紅痕，像是一滴血不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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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她微微皺眉，心底泛起一絲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道痕跡不僅讓她有些生理不適，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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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暮音草已經成為她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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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芷，是你嗎？」她低語著，卻只聽見空氣中的靜謐回應。她輕輕撫上那一抹紅，只有窗外風聲悄然略過，拂起了妹妹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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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久坐使她腳有些麻，她光著腳，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腳步輕柔，像是走在自己的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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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開始「聽見」了那聲音——無人發聲，而是血液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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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房間的燈忽然熄滅，幾秒後變得閃爍不定，最後恢復光明。沈青禾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嘴唇由白轉紫。那道紅色胎記顏色更加深沉，悄然滲出花香——是熟悉的桂花香，卻比往常更濃、更烈，還帶著燒焦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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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手機突兀亮起，跳出一條陌生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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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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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握緊手機，顫抖著編輯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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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芷！你到底在哪裡？」血管像要爆開的河道在脈搏裡轟鳴。她太清楚了，那個夢靨是一場預告，預告著一切妹妹所承受的痛將與她共享，暮音草的詛咒轉換到她體內，腐蝕著她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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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的她笑了一下…不對勁，這不是她的表情。

內心的恐懼在咆哮，像巨浪般洶湧，沈青禾感覺身體逐漸滑脫，彷彿靈魂要抽離，將她拋入一個無法呼吸的黑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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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別來夢裡…」是沈青芷的聲音，輕輕從耳邊飄過，淡的像一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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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猛然回神，試圖從四周撕裂的靜默中尋找聲音的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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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想妳也變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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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沈青禾想追問，但她只留下一片沉寂，還有未曾說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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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擦——

房門自己開了，外頭的泥濘上出現了一串小巧的腳印，一路向前延伸，沈青禾試圖追出去，那些腳印卻在踏出門的瞬間，倏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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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沒說話，只是睫毛微微一顫，淚便悄無聲息的吻上地板。每一滴淚珠似乎都帶著一種深遠的意義。淚珠落地，彷彿落入另一個未知境界，只剩一瓣暮音草停駐，上頭幽光輕瀰，彷彿在默默等待著她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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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倒下的，只記得即將觸碰到那片花瓣時，突然天昏地暗，巨大的黑影將她吞噬，她聽見心跳停止時生理監視器的警報聲，彷彿有人按下世界的停止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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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她還沒死。因為花香環繞在她身側，濃郁的像要融化成液體，可那卻不是她熟悉的桂花香，而是一種粘膩、厚重、叫人無法忽視的氣味，像發霉的蜂蜜摻了焦糖，又似一塊腐肉上灑了花露水——種扭曲的甜味，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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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被嗆得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曾經與妹妹共同生活過的那間古厝，它依舊像個安詳的老人，沉沉的睡著。牆面泛著時光流過的證明，仔細一瞧，每塊磚上竟都刻著一對火柴人追逐打鬧的畫面——沈青禾知道，那是她和妹妹曾經在山林冒險的場景。她可以肯定，沈青芷一定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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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前行，前方是一片暮色森林，天空是暗紅到紫黑的色塊，像被砂紙擦破了皮，傷口暴露在空氣中隱隱作痛。地上長滿了灌木，像在地板陰暗爬行，扭曲呻吟。手上的那一抹紅傳來灼熱感，像是某種拒絕，也像是在歡迎某種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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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捂著手，探尋著暮音草建造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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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芷，我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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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傳來乾枯的聲音，像被困在低谷呼喚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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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來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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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警告，也不是埋怨，反而像是一種哀求，一種已經知曉結局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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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找到聲音的來向，在灌木叢裡四處環繞著，腳掌與地面摩擦著，卻發不出聲音，彷彿在提醒她：這一切，終究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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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聽見遠方的流水聲，她循聲走去，步伐在幽深的夢境中顯得格外沈重，心底泛起絲絲冷意，流水似乎撫不平她內心的恐懼，反而加速她的心跳，每一步都在逼近某種不可逃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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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來到河邊，發現河水染成血色，河面映著她的臉

——卻不是她現今的容貌，而是從前的少女，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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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笑容漸漸裂開，化為一朵巨大的暮音草，在河中盛開，花中心躺著沈青芷

——眼神空洞，嘴角乾癟的上揚，彷彿在嘲笑她的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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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變成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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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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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只是先一步，踏進我們都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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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想抓住妹妹，沈青芷卻順著河流奔騰著，花瓣被沖刷、撕裂，然後化成無數片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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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掌心鑽心般的疼，就像被火種點燃，是一朵真正的暮音花，在她手心像活物般張開，花瓣上掛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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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沈青禾終於明白——

她不只是來找妹妹，

是為了接受這份命運，

是為了，從這場詛咒裡，奪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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