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水上盪漾的紅葉與手鞠 - ～尾聲～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我，溫水和彥，在高中二年級的春夏之際交到女朋友了。

　　對象是跟我同社團的小鞠知花，雖然個性有點陰沉又不擅言詞，但她跟我有相同的興趣，並且會不自覺表現出細心賢淑的一面，還會不時像小動物般依偎在我身邊，我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時光。

　　往後的兩年內也發生了不少事，簡而言之天愛星同學當選了學生會長，文藝社在修學旅行時發生了差點陷入廢社危機的大事件，隔年佳樹順利入學石蕗並同時加入學生會及文藝社，石蕗祭過後我和小鞠按照往例從社團引退並將文藝社交付給學弟妹們，歷經一番苦讀後成功考取同一間大學，在畢業的驪歌下一齊離開母校。

　　時光飛逝，轉眼間已經上了大二，目前我正與小鞠在同一間宿舍同居。

　　對了，我必須鄭重澄清，我跟小鞠是正向且健康的交往，還沒做過男女之間的那種事。

　　據小鞠的說法，家裡曾再三告誡她不能與男生發生婚前性行為，理由好像是她父母的親身經歷，當時因為沒能做好避孕措施，就連高中都還沒讀完就辦理休學，還為了是否要把她生下來與長輩發生過激烈爭執，兩人到處兼差打零工並度過很長一段貧困的生活，費盡心思才養育她長大。

　　自從聽說過她家辛酸的往事，更深深體會到原來男女的交往是如此沉重的一件事……我可不想成為那種貪圖一時的快感就不顧她意願的男人，因此我們這幾年來都維持著健全的交往關係。

　　呃，好吧，坐在浴缸一起泡澡或把她抱在懷裡睡覺之類的事還是有做過啦，但真的一次都沒越過界。

◇

　　我們所就讀的大學並沒有文藝社這種陰角集合體的社團，但小鞠在大一的社團博覽會感應到同類的氣味，拉著我跟她一起加入一個叫做青春實驗室的可疑社團。

　　不出所料，社團活動果然不是什麼正經的內容，而是由一群腐女所構成的BL社，作為小鞠監護人的我成了全社團唯一的男性。

　　話先說在前頭，雖說整個社團除了我之外都是女生聽起來很像是後宮生活，實際上並沒有想像中美好，通常是被當作是勞動力使喚，或是被意淫成BL受方與其他男同學或男老師配對。

　　加入這個社團對我來說盡是麻煩事，不過小鞠倒是過得挺充實的。

　　小鞠講話結巴的老毛病比起高中時改善了許多，跟其他社員又有共同話題，交到不少同道中人的朋友，看見她與社員們都相處融洽也算是值得了。

　　但是，這一年下來，似乎有什麼不安的因素正在悄悄發酵——

　　由於小鞠的文筆很好，首次跟著社團出征C102就以「久遠兔」的筆名所撰寫的短篇小說打響名號，成了BL圈內小有名氣的同人作家。

　　不僅在競爭激烈的「成為大文豪吧」網站取得前十名的好成績，就連百家爭鳴的Comiket同人場都讓她嶄露頭角，這女人確實不是簡單貨色，總有一天肯定會被出版社發掘並以小說家的身份正式出道吧。

　　今年C104的場次青春實驗室社團同樣也報名成功，久遠兔大大的新作可說是眾所期待。

　　然而除了我之外，無人知曉小鞠所承受的壓力。

　　這一年來她埋頭於寫作的世界，不時熬夜趕稿導致近視加深，第二學期過後就戴起了眼鏡。

　　在一夕成名之前僅是出於興趣而寫作，一旦背負起名聲就必須具備與期待相對應的程度，否則會使讀者大失所望。

　　為了寫出理想的作品，小鞠已經在宿舍閉關三天，一次又一次反覆修改內容，直到稿件送印日的前一天卻都還沒能完成原稿。

　　通常我是不會過度干涉她的創作，但再這樣下去她不僅會把身體搞壞，精神方面也遲早會出問題的。

　　「小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妳會像高一石蕗祭那次一樣累垮的喔。」

　　「可、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妳已經連續三天都沒睡好了，先去小憩個一小時再繼續吧。」

　　她被我強硬的態度嚇到，只好乖乖躺上床小睡片刻。

　　雖然我對BL一點興趣也沒有，我還是趁這個機會偷偷窺探她究竟在寫些什麼——

　　『古斯塔，不要！我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正因為是青梅竹馬，我才情不自禁想對你做這些事啊，我的菲力普。』

　　……我到底看了什麼？

　　竟然是她自己《高聲宣告撕毀婚約！》的同人小說，古斯塔王子×菲力普王子的禁忌之戀。

　　等等喔，我記得古斯塔王子的青梅竹馬是女主角希爾維亞，什麼時候變成鄰國的菲力普王子了？

　　如果是根據月之木學姐的理論，大概就是沒有什麼理由，總之就是這樣。

　　「噫咿！」

　　正當我滑動滑鼠滾輪想翻閱後續的故事，身後就傳來淒厲的尖叫聲。

　　「小鞠，妳這麼快就醒了喔？不用客氣，妳可以再睡一會兒。」

　　「溫、溫水，那個，不能給你看！後、後面就是，溫水被搞得亂七八糟的片段！」

　　……真希望我突然失憶症發作。

　　雖然之前小鞠就曾不小心暴露菲力普王子是拿我當原型的設定，但我不想知道自己會被古斯塔王子做這種事啊……

　　姑且不提十八禁的部分，小鞠正陷入創作的瓶頸，身為前任文藝社的社長，以及從本作第一篇就追到現在的讀者，我覺得自己應該給點意見。

　　「小鞠，我覺得角色稱呼改一下會比較好。」

　　「稱、稱呼？」

　　「沒錯，稱呼與距離感息息相關，既然他們是這麼親暱的關係，叫全名就會顯得太過生疏，把稱呼方式改成『古斯』和『菲力』如何？」

　　「嗯，好、好像有點道理？」

　　小鞠輕輕點頭贊同我的想法，似乎產生了新的靈感，又坐回電腦桌前答答地敲動鍵盤。

　　本想把她拉回床上躺好，見到她認真的表情便打消了念頭。

　　進入這個狀態的小鞠特別固執，就連我也說不動她，真拿她沒辦法，就放手讓她奮戰到最後一刻吧。

　　「溫、溫水，別發呆了，快來幫忙。」

　　「是是，小鞠老師，有何吩咐？」

　　「我、我開文件共享給你，幫我校稿，如果有錯字或用詞不當，跟我說一下。」

　　我記得剛才她才說後面不給我看的耶？而且我不是很想看到自己被古斯塔王子上下其手。

　　嘛，算了，反正被腐女當成妄想的目標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今晚我就作為她的助手從旁支持吧。

◇

　　凌晨兩點多，距離最終送印期限只剩下不到十小時的時間，然而我們倆都已處在昏昏欲睡的狀態。

　　我起身泡了一壺咖啡，接連喝了兩杯試圖提振精神，但眼皮依然愈來愈沉，不喝咖啡的小鞠想必也撐到極限了。

　　「也、也給我來一杯，只剩最後的結尾，就算熬夜也要，趕完稿件。」

　　咖啡……？我記得月之木學姐有特別交代過不能讓她喝到咖啡，而且我也從沒看過她喝過咖啡，還以為是她不敢喝苦的東西呢。

　　「妳喝咖啡沒問題嗎？冰箱沒有糖或牛奶可以加喔。」

　　「因、因為會興奮過頭，整個晚上睡不著，學姐才禁止我喝咖啡。」

　　原來如此，是這個原因啊，不是不敢喝就放心了。

　　我隨即倒了一杯咖啡給她，在她喝下第一口之後我就後悔了……她就像是發酒瘋一般發出了詭異的笑聲，瞳孔散發出不尋常的光芒，原本下垂的側馬尾直直向上豎起，隱約能看見她渾身燃起強烈的氣，我都懷疑是不是我精神不濟產生的幻覺。

　　不能喝咖啡是這個層面的意思啊，我總算明白為何月之木學姐的用意，雖然她平時就怪裡怪氣，不過怪到如此可怕的小鞠我還是第一次見。

　　「溫水！」

　　「啊，是！」

　　小鞠突然大叫了一聲，嚇得我的疲憊感都不翼而飛。

　　「今晚可不會讓你睡！做好覺悟吧！」

　　就連平時講話的口吃都沒了，這什麼雙重人格嗎？總之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絕對不能讓小鞠再碰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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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實驗室特別號　～C104　久遠兔《高聲宣告出櫃！》

　　「古斯！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一向趾高氣昂的菲力普王子被粗暴推倒在床上，由於被技能（Skill）束縛，他根本逃離不出古斯塔王子的城堡。

　　「我聽說你被希爾維亞迷得神魂顛倒，真不像你啊，菲力。」

　　古斯塔伸出指尖挑弄了菲力普的下巴，無力反抗的菲力普只能發出逞強的呻吟。

　　「哼！事到如今，你可別以為我會把希爾維亞還給你！況且，你不是已經有安娜了嗎？」

　　「錯了，菲力，我想要的……是你啊。」

　　菲力普瞪大了雙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古斯，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你不需要大聲吼叫，我的菲力。就算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屈辱。菲力普從未遭過如此羞辱，從踏入城堡的那一刻就落入陷阱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過他也是有留後手的，由於不確定古斯塔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他讓希爾維亞運用她擅長的幻影魔法悄悄跟在他的身後見機行事。

　　即使她偶爾看起來有點不太可靠，他還是發自內心相信著她，畢竟那可是他所看中的女人。

　　『菲力普，我來了。』

　　從耳邊隱約傳來了希爾維亞接近氣音的說話聲，那是幻影魔法的運用，利用魔法產生的波動傳送音訊，她稱之為「凱塔伊電瓦」的魔法。

　　『希爾維亞？快救我！』

　　『你逃不掉了，乖乖成為古斯塔的玩物吧。』

　　『什麼？』

　　沒想到希爾維亞竟然見死不救，菲力普感到困惑。

　　「菲力，你該不會痴心妄想以為希爾維亞是你的人吧？」

　　「你在說什麼……等等，難不成！原來還有妳嗎？希爾維亞！」

　　希爾維亞解除了擬態，以男性的姿態現身在菲力普的面前。

　　「抱歉了，菲力普，瞞騙你這麼久，其實我也是男人。」

　　出乎意料的背叛以及自白，令菲力普面色鐵青，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麼，今晚就讓我們三個大男人來盡情狂歡吧。」

　　「不要……住手！嗯嗯嗯啊啊啊啊啊——！」

　　菲力普的衣服被無情剝下，夾雜恐懼及羞澀的慘叫聲傳遍城堡。

◇

　　……

　　我到底被迫看了些什麼？事後一定要跟小鞠求償精神損失。

　　凌晨三點多，小鞠的稿件終於完成，將咖啡能量燃盡後沉沉睡去。

　　我強忍著疲憊不堪的身心，把小鞠抱上床休息。

　　她一定累壞了吧？我輕撫她過長的瀏海，看著她可愛的睡臉不由得看呆了。

　　這麼說起來，我跟小鞠交往三年，至今仍是用姓氏稱呼呢。

　　其實去年我就曾提議要不要直呼名字，但是被小鞠一秒否決了。

　　她說叫名字太害羞了，還是用習慣的稱呼就好。

　　當然我是不介意用姓氏稱呼彼此，不過互稱名字才更有情侶的感覺，況且有朝一日結婚她也會改姓溫水，還是趁早習慣比較好……等等，難道她其實不想跟我結婚？

　　不，才不會有這種事的，她都對我如此信任了，我也必須相信她才行。

　　我伸手在她的眼皮前來回揮動，確認她已經睡熟，才有些害臊地輕聲對她說道：

　　「晚安，知花……」

　　體力也耗盡的我，眼皮不自覺闔上，想必今晚會睡得很香……

　　「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咦？

　　就算是在昏暗的室內，她瞪大的眼眸以及紅透的臉蛋仍清晰可見。

　　「小鞠？妳還沒睡著？」

　　「本、本來有睡著，還不都是你，在我面前揮來揮去，把我吵醒了。」

　　不妙，沒想到她會突然清醒，不過她還有點昏昏沉沉，說不定沒有聽到……

　　「你、你剛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果然還是有聽到啊。

　　「妳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和、和彥。」

　　「！？」

　　小鞠冷不防就直呼我的名字，害我以為心臟要停了。

　　半夜做這種事對心臟很不好耶，雖然是我先的。

　　「可、可以再叫我一次知花嗎？」

　　「真的可以嗎？我還以為妳很排斥……」

　　「雖、雖然很害羞，但不討厭。如、如果你想的話，我都可以。」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知花。」

　　怎麼辦？她的名字好可愛，叫起來意外的順口。

　　本來被禁止的事突然得到允許，有種會叫上癮的預感。

　　只見她羞紅著臉，圓滾滾的大眼直盯著我，微微上揚的嘴角顯得更加可愛。

　　「和、和彥，我、我好喜歡你。」

　　她情不自禁將嘴唇湊近我的臉，輕輕吻上我的嘴唇，小心翼翼不沾上口水。

　　由於她知道我介意口水的接觸，她一直盡可能避免跟我親嘴，頂多只有親臉頰，這次算是第一次真正跟她嘴對嘴的接吻。

　　等等，換句話說，剛才那下算是我的初吻？我的初吻是咖啡口味的啊……

　　過了一會兒她才總算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大膽的舉動，藉上廁所的名義暫時撤退。

　　本來濃厚的睡意都被咖啡的氣味驅散，渾身都不由得燥熱起來，今晚恐怕會徹夜難眠。

　　「那、那個……」

　　「妳回來了啊……咦！小鞠，妳怎麼穿成這樣？」

　　正要迎接她的歸來，就撞見她脫下睡衣僅穿著內衣的模樣。

　　我還沒從接吻的餘韻脫離，現在再被追擊可就真的招架不住了啊……

　　「笨、笨蛋，叫、叫我的名字。」

　　「呃……知花？穿這麼少睡覺會著涼喔，要不要先把衣服穿好……」

　　「去、去死。」

　　她惱羞地對我怒罵，果然這是在誘惑我的意思嗎？是不是壓抑太久就失控了？

　　不過我可是個會遵守承諾的男人，既然已經答應她在婚前絕不因私慾就對她出手，就算她赤身裸體我都不會……

　　「只、只有今天的話，可以喔。」

　　她就如飢渴難耐的狼，毫不顧忌地將炙熱的胴體貼了上來，透過肌膚相親可以直接感受到她胸口猛烈的鼓動，急促的喘息聲騷亂了我的思緒。

　　對不起，這種情況我真的忍不了。

◇

　　晨曦從窗簾的隙縫微微灑入室內，不知不覺已經早上了。

　　我揉揉惺忪的眼皮，低頭望向衣衫凌亂的自己，以及一絲不掛躺在我身旁睡得香甜的小鞠。

　　——闖禍了，原來不是夢。

　　因為沒有跟她發生這種事的打算，根本沒備過任何避孕措施，一定要避免再鑄下過錯……

　　可能是被我吵醒，小鞠才睜開眼就目不轉睛凝視著我。

　　「啊，溫……和、和彥。」

　　她嬌羞地將被子拉過去遮掩裸露的肌膚，臉上掛著一抹靦腆的微笑，細語呼喊我的名字。

　　簡直可愛到犯規，害我差點又理智斷線。

　　「小……咳咳，知花，可以再一次嗎？」

　　「色、色狼，就說只有，昨天可以了。」

　　其實嚴格說起來，凌晨到現在還沒有跨日，不過都已經佔過她便宜，就別跟她爭論這些了。

　　順帶一提，由於昨天熬夜到神智不清，好不容易完成的稿件忘記傳送出去，當發現時已經過了截稿的中午時間。

　　簡單來說這次的場刊開天窗了。

　　事後會開放以通販的方式在網路販售。

◇

　　「噫呀！」

　　「知花？發生什麼事了？」

　　時隔一個半月，我們已經可以很自然互稱名字，關係也比以往更加親密。

　　某天早晨突然聽見知花在廁所發出淒厲的慘叫，我連忙進門察看。

　　「那、那個，因為上個月生理期沒來……」

　　經期失調的問題嗎？今天帶她去掛個婦科好了。

　　「還、還有，最近偶爾會噁心想吐……」

　　難道是食物中毒？順便再掛個腸胃科吧。

　　「所、所以我就，買了驗孕棒……」

　　原來如此……嗯？

　　她頂著漲紅的臉頰盯著我看，微顫的指尖拿起了一支驗出兩條線的驗孕棒。

　　記得今天應該不是愚人節才對，也就是說……

　　「咦，不是才一次而已嗎？妳的身體有這麼飢渴嗎？」

　　「去、去死。」

　　雖然百分之百是我的錯，但也用不著說得這麼難聽吧。

　　「怎、怎麼辦？要、要是讓我爸知道，會被殺掉的……」

　　「別想太多啦，為人父親再怎麼說也不會對女兒做出這麼殘忍的事的。」

　　「我、我是說你。」

　　啊，說得也是，把人家女兒肚子搞大，確實要有被殺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一時失足會釀成如此嚴重的後果，再這麼下去會重蹈她父母的覆轍不得不休學。

　　「知花，為了往後著想，不如趁早……」

　　「不、不行！這是，我和你的結晶，我絕不接受。」

　　話都還沒說完，她便看穿我接下來想說什麼，隨即反對了我的意見。

　　我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畢竟她也曾差點因此胎死腹中，想必不會願意接受這個提案。

　　既然如此，我所能負起的責任就只有一件了——

◇

　　我們倆在當週的週末回到了豐橋的小鞠家，前一天晚上她已經跟爸媽知會過會帶男朋友回家，應該不至於一進門就遇害才對。

　　「我、我回來了……」知花有些畏縮地拉開老舊的家門，內心的焦躁表露無遺。

　　門扉打開就撞見她的爸爸，外表看起來有點像長大後的進，此刻他正雙手插腰、神色嚴肅瞪視著我。

　　好可怕。相較生氣起來反而顯得有點可愛的知花，她爸簡直就是惡鬼。

　　「你就是溫水是吧？我是知花的爸爸，聽說你是從高二時就跟我女兒交往至今……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這件事。」

　　咦，原來她從沒跟爸媽說過喔？總覺得一踏進家門就要被扒皮了，我可以先逃跑了嗎？

　　「啊！是溫水！」「溫水哥哥，你來了啊。」

　　為了性命安全考量正打算戰略性撤退，好久不見的陽奈和進就叫住了我。

　　陽奈正在就讀小學，比起當年小小一隻的模樣長大了不少，但還是榮獲豐橋最可愛生物的第二名。當然，第一名是我女朋友。

　　至於進也升上國中了，身高已經長得跟他姐姐差不多高，目前似乎處在變聲期，氣場給人一種成熟穩重的印象。

　　事到如今也逃不掉，還是乖乖認命吧。

　　我和知花兩人如坐針氈坐在客廳的長桌前，她弟妹好奇地躲在門扉後偷看，爸爸不發一語盯著我們，媽媽給我們上茶的過程中也是一聲不吭，茶水倒入茶杯的潺潺聲成了這個空間最響亮的聲音，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下我們實在不知該如何啟齒。

　　雙方沉寂數分鐘之久，她爸才總算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的女兒，不太擅長與人交際，應該造成你不少困擾吧？真是受你照顧了。」

　　「不，別這麼說……知花是個很體貼的女孩，不論大小事處處都為我著想，我才是受到照顧的一方。」

　　「已經，用名字稱呼了啊。還以為她會嚷嚷著很害羞，堅持要你用姓氏叫她呢。」

　　事實上是近一兩個月才改為直呼名字，她爸對女兒的個性真是了解透徹徹。

　　「對了，這盒費南雪蛋糕是伴手禮，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戰戰兢兢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遞出去，對方也沒多說什麼就收下了。

　　「呃，那個，我想費南雪蛋糕當茶點應該挺合適的。」

　　「嗯。」他簡短的應了我一聲，便拿起茶杯小酌一口。

　　怎麼辦，對話好像結束了耶？快來個人把話題接下去啊。

　　不對，此趟是我要來為自己闖下的大禍負荊請罪，如果我不主動開口，什麼事都不會有進展的。

　　「那個，知花的爸爸。」

　　「嗯。」

　　「實不相瞞，我不小心讓知花懷孕了。」

　　「噗——！？」

　　她爸把喝到一半的茶噴了我整臉都是。會亂噴口水的毛病果然是遺傳的啊。

　　「和、和彥？你、你講話前，可不可以，先動點腦子？」

　　「咦？我是深思熟慮才說出口的啊，畢竟今天本來就是為了講這件事才來的嘛。」

　　「你竟敢……我要殺了你！去死吧！」

　　她爸氣呼呼站起身對我大聲咒罵，多虧她媽在一旁勸阻，我才沒被痛揍一頓。

　　我好像知道為什麼知花平時會用那些難聽的詞彙罵人了。

　　「爸爸，你聽我解釋……我只跟她做過一次，絕對不是你想像的荒淫度日……」

　　「去、去死啦！現在！就在這裡！」

　　就連知花都加入罵我的行列了。事態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一片混亂當中，場面是如何平息下來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總之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讓她爸冷靜下來聽我說話。

　　具體來說，此刻的我正以土下座的姿勢跪在她爸面前懺悔。

　　「你應該有聽知花說過，由於我年輕時太過衝動，導致我們家的家境不是很好，讓知花的童年過得很辛苦。」

　　她爸爸一副放棄追究的無奈表情，語重心長向我道來。

　　「如果當初沒休學早婚的話，說不定就能讓孩子們度過比現在更加優渥富裕的生活……我實在不願再讓女兒繼續過苦日子。」

　　「別、別說這種話，爸爸媽媽都很努力工作，我真的很感激……多虧有你們，把我生下來，我才能跟和彥、跟我最喜歡的人相遇。」

　　知花語帶哭腔，心中滿懷對父母的感謝，她爸媽聽了女兒這番話也不禁流下眼淚，三個人抱在一團發聲痛哭。

　　她說得沒錯，當初要不是他們堅持下來，也不會有機會遇見她，更不會跟她走到今天。

　　在他們的哭聲停歇下來，我才抬起頭，認真面對她爸爸。

　　「爸爸，我會對知花負起責任的。」

　　「我倒要問，你能負什麼責任？你有養活一家的經濟能力嗎？你能保證讓她往後都衣食無缺嗎？」

　　「現在可能還沒有……但是，我不會逃避責任，因為我答應過她，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爸爸，請你把知花嫁給我！」

　　「嗚吶！」

　　在我提出求婚的時刻，知花一如往常發出了可愛的尖叫聲。

　　「婚姻可不是兒戲，僅憑一句空洞支票，就以為我會把知花放心交給你嗎？別作白日夢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也許口頭的承諾在大人的世界不管用，無法輕易得到他的承認，可是一旦在這裡做出退讓，我有預感會後悔終生。

　　「知花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無論往後遭遇任何困難，我都不想離開她……請不要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我再度深深地磕下頭，額頭撞上地板發出的巨響傳遍整個客廳。

　　究竟過了多久呢？都沒聽見爸爸的答覆，直到知花開口才從無止盡的寧靜中解脫。

　　「爸、爸爸，雖然他看起來不夠男子氣概，有時候會說些欺負人的話，去、去年同人展還為了去跟知名Coser拍照把我忘在攤位……」

　　呃，知花？小鞠？小鞠同學？上次確實完全是我的錯，但現在提起那件事是在火上加油喔。

　　「但、但是，他還是有遵守承諾，不離不棄，我會一直相信他。所、所以，拜託你，也相信他。」

　　知花連忙擦拭眼角的淚水，匆匆跑到我身旁一起跪下，懇求爸爸的同意。

　　「……溫水，男子漢向人低聲下氣太不像話了，把頭抬起來。」

　　得到爸爸的允許，我才默默抬頭確認他是不是還在盛怒狀態。

　　「要是你讓我女兒過得不幸福，就算要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

　　他撇過身子背對著我們，不過能隱約聽見他低聲的抽泣聲。

　　他的嚴厲想必包含了對女兒的關心及不捨，既然如此我可不能讓他失望。

　　「啊，是！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帶給知花幸福的。」

◇

　　與雙方家長商討過，我們兩人會暫時辦理休學兩年，等到狀況較為穩定下來再復學。

　　我爸媽得知我鑄下大錯時對我大發雷霆了一頓，所幸在佳樹的居間協調下才決議在我們大學畢業前協助負擔育兒的開銷。

　　佳樹則是屢次毛遂自薦要幫我們帶孩子，不過知花仍想親自負起母親的職責而婉拒了她的提議。

　　至少在畢業前暫且不需煩惱經濟方面的問題，在家庭的資助下得以安心完成學業。

　　在家庭會議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我們舉辦了婚禮，宴請認識的親朋好友們來參加。

　　「阿溫、小鞠，恭喜你們！」

　　「燒、燒鹽，妳來了啊。」

　　最早到場的燒鹽興奮地牽著知花的手，發自內心為我們祝賀。

　　高二時她晉級了全國大賽，本來有機會奪得全國冠軍的殊榮，卻在終點線前拐傷了腳，飲恨拿下亞軍。

　　本以為她會很失落，不過她很快就振作起來，耗費兩年多的養傷回復最佳狀態，今年已經確定再次參賽，揚言要一雪前恥。

　　「溫水同學，好久不見。哇，小鞠換上婚紗真可愛！」

　　「謝、謝謝。」

　　而後抵達會場的是打扮時髦的八奈見，聽說她大學考取的是食品營養的科系，還以為她會假借各種名義偷吃，身材看上去意外的沒有明顯發胖。

　　「和、和彥，眼神色瞇瞇的。」

　　「啊？我哪有？」

　　「欸——溫水同學，都要結婚了還看其他女生看呆，你就是這點不行喔。」

　　「才不是，我只是好奇八奈見同學是怎麼吃這麼多還能維持身材不變胖。」

　　此話一出就引來八奈見不滿的瞪視，顯然我又說錯話了。

　　「溫水同學，如果你以為讀營養系就可以每天都大吃特吃，那就大錯特錯了！當然我也是這麼想才去考的……結果念了一堆化學和生物學。」

　　這樣啊，辛苦妳了。

　　「其實最近我正好在撰寫一份論文，主題是吃得愈多反而有助於減肥。」

　　真是跨世紀的理論，可能會顛覆生物學的常識。

　　「對了，白玉學妹還沒來嗎？」

　　「啊，小白玉她……」

　　八奈見一副支支吾吾的口吻，看來是知道一些內幕。

　　「兄長大人，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喔，已經這個時間了嗎？佳樹，妳……呃，這是什麼情況？」

　　回頭就看見理應擔任伴娘的佳樹身穿婚紗走過來，手裡抓著也穿著婚紗的白玉學妹的手腕。

　　佳樹錄取石蕗高中後也加入了學生會，與兼任學生會幹部的白玉學妹經常針鋒相對。

　　白玉學妹升上二年級後以高票當選學生會長，並指定佳樹擔任她的副會長，佳樹雖然不是很情願，但為了往後可以競選學生會長還是勉為其難的接受。

　　直到去年白玉學妹替佳樹輔選學生會長過後，她們之間的矛盾似乎改善了不少，如今已經是會手牽手的關係了。

　　「兄長大人，佳樹剛剛在小聖堂找到一隻迷路的小狐狸，就給她帶路了。」

　　「哎呀，沒想到還沒開始就被發現了，真是失算。」

　　等等，白玉學妹，妳又想做什麼……

　　「姑且不提白玉學妹……佳樹，為什麼妳也穿婚紗？」

　　「兄長大人真是的～在兄長大人跟小鞠學姐的婚禮過後，不就是兄長大人跟佳樹的婚禮嗎？」

　　她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妹妹搞不好真的有點怪怪的。

　　「別說傻話了，快去換衣服啦。」

　　「嗚……佳樹也想當兄長大人的新娘子啦。」

　　佳樹嘟起嘴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但還是被白玉學妹帶去更衣室了。

◇

　　待賓客差不多都到齊，很快就要進入新郎新娘交換誓言的環節。

　　「你、你還記得，高二時的告白，說了什麼蠢話嗎？這、這次你可要，好好說出喜歡，再用那種敷衍的說法，我會生氣喔。」

　　「咦，我當時的說法有那麼糟嗎？」

　　我應該有明確表達出最喜歡她的意思才對，為何她會露出如此不悅的神情呢？

　　「……說、說什麼，比起輕小說的女主角，我更喜歡妳。我、我從沒聽過，那麼爛的告白。」

　　確實我也覺得那套說詞有些彆扭，但說她比我最喜歡的角色還更喜歡，原來她不覺得浪漫嗎？

　　「呃，妳聽我解釋，我的意思是妳才是我的女主角，絕對不是奇怪的意思。」

　　「去、去死。」

　　在這種大喜之日怎麼還這麼毒舌啊？雖然是我的問題。

　　『接下來，就請新郎新娘交換愛的誓詞。』

　　正當我還在思考要如何好好在人前傾訴心意，主持人就拿起麥克風宣告進行婚禮的下一個階段。

　　知花含情脈脈凝視著我，由於頭髮有特別梳理過，平時被遮蓋的眼眸今天尤其閃閃動人。

　　她的臉蛋在佳樹的細心化妝下白裡透紅，輕薄的嘴唇擦過口紅顯得格外水潤，令我不由得讚嘆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愛的女孩子。

　　「和彥，我愛你。」

　　「！？」

　　聽見她如此直白的告白，我的胸口發出了怦然巨響。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映出我的存在，彷彿忘記是在眾人面前，不帶一絲猶豫就向我道出愛的告白。

　　不妙，如此一來無論我說什麼都會被她比下去。

　　經過十幾秒我依然想不出更恰當的台詞，台下因我的遲疑而開始議論紛紛。

　　『新郎溫水和彥先生，換你了？』

　　「和、和彥？你還好嗎？如、如果眾目睽睽說出喜歡太害羞，換別的詞也沒關係。」

　　「沒事，我知道要怎麼回覆妳了。」

　　既然無法在語言上勝出，只好以行動表達愛意——我輕摟她嬌小的肩膀，深深吻上她的柔嫩的嘴唇。

　　「——！？」

　　「這就是我的回答。抱歉了，看來這局是我的勝利。」

　　「誰、誰在跟你比賽？你、你就是這點不行。」

　　說得也是，確實是沒有必要爭誰輸贏。

　　「不、不過，你的這點，我也喜歡。」

　　我還沒能來得及反應，她又拉住我的領帶，將嘴唇湊上來——這招太犯規了吧？果然還是敗給她了，我不由得搔弄因害臊而發燙的臉頰。

　　「妳剛才說，如果不對妳說喜歡，換別的詞也沒關係對吧？」

　　「嗯？」

　　如果有比「喜歡」更好的替換詞，也只有那個了——

　　「知花，我也愛妳。」

　　「嗚吶！」

　　本該只屬於我的可愛尖叫聲透過擴音器傳遍整個婚宴會場，令我意外地感到吃醋。

　　『現在宣布你們結為夫妻！』

　　在眾人的見證下，我們許下了一輩子的承諾。

◇

　　據說有七成的高中生情侶會在一年內分手，若連畢業後的也算上，幾乎可說是全軍覆沒。

　　我曾以為自己不期望被這種短暫的關係動搖、投身於戀愛的折騰，直到我遇見了小鞠知花。

　　她是個重度社恐，外表不太起眼，講話又很惡毒，唯有尖叫聲特別可愛，任誰看都只是個無法成為女主角的敗北女角。

　　但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無論其他人怎麼說，她就是我的女主角。

　　「知花，蜜月旅行有考慮去哪裡嗎？」

　　「不、不用了，浪費錢，而且對胎兒不好，待在家裡就好。」

　　本來是想說都沒什麼機會帶她出去玩，正籌畫要帶她出國的，她卻不假思索回絕了我的提案。

　　「欸，這樣真的好嗎？跟我待在家一點都不有趣喔。」

　　面對我半開玩笑的反問，她僅是對我回眸一笑，面帶柔和的神情低聲向我說道——

　　「只、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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