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水上盪漾的紅葉與手鞠 - ～特典～溫水對胃的負擔比較小

　　和煦的陽光，朝氣蓬勃的操場，從水龍頭湧出的細小水柱隨著嘰的一聲止住。

　　小鞠知花，石蕗高中數一數二的自來水研究員，剛享用完如甘霖般的好水。

　　由於日照的角度，操場旁的洗手台在春天下午兩點過後溫度恰到好處，且氯味揮發較快，非常適合飲用。

　　喝完水一臉滿足的小鞠，轉過身便撞見另一位在研究自來水的領域與自己不分軒輊的勁敵溫水和彥。

　　「噫呀！」

　　沒有預期會在這時候遇到溫水的小鞠不自覺叫了出來。

　　「溫、溫水，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還用說嗎？我是來喝水的，小鞠也是專程來這邊喝水的不是嗎？」

　　「啊，嗯，是這樣，沒錯。」

　　自從昨天小鞠向溫水表白心意，兩人的關係就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她還拿捏不準彼此的距離感。

　　事實上，她內心依然相當不安，溫水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她，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是什麼定位？往後會更親密或是更疏遠？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又看見溫水走向洗手台，心頭猛然一揪。

　　「嗚啊！」

　　「這次又怎麼了？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啊，不是……那個，間、間接，接吻，之類的。」

　　當然，小鞠也明白自己想太多了，但眼見她剛才使用過的水龍頭就要跟他的嘴巴接觸，心裡就一片莫名的騷亂。

　　「原來如此，小鞠也會在意這種事嗎？」

　　「欸！不是！我……」

　　溫水臉上掛著一抹笑意，走近小鞠的跟前。

　　噗通。噗通。小鞠的心跳不禁加速，伸手撥弄前髮，試圖掩飾紅通通的臉蛋。

　　「小鞠，想跟我接吻嗎？」

　　「咦！」

　　溫水意外的發言，令小鞠杵在原地，大腦的思緒頓時打結。

　　怎麼也沒想到，溫水竟把手搭上她的肩，壓低身姿主動將臉貼近。

　　「等、等等，溫、溫水，你，今天，怪怪的，瘋了嗎？」

　　小鞠緊張地語無倫次，對方卻沒有停住動作的意思，嘴唇就這麼貼了上來。

　　「去、去死啦！」

　　惱羞的小鞠破口大罵，從被窩中如彈簧般彈起。

　　「姐、姐姐？」

　　「啊。小進、陽奈，抱歉，把你們吵醒了嗎？」

　　與她同房的弟妹被突然大叫的姐姐驚醒，首次在家人面前如此失態的小鞠連忙安撫他們。

　　「我竟然，作了這種夢嗎？我想跟溫水，接吻嗎？」

　　好不容易把弟妹哄睡，她坐在床頭摀著嘴唇捫心自問。

　　初吻。

　　即使不是初戀對象，初吻對象對於小鞠來說意義重大，她期望能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溫水。

　　但是對方又是怎麼想呢？她其實知道溫水不喜歡別人吃過的東西，更別說接吻這種直接碰觸口水的行為，對象還是跟性感這個詞無緣的自己，他可能會對於與她接吻這件事感到厭惡。

　　「不對，還沒交往，就接吻……太、太不知廉恥了。」

　　她對於春心蕩漾的自己感到羞愧，為了不繼續胡思亂想，只好一頭埋進被窩裡，卻依然徹夜難眠。

◇

　　隔天，溫水一如既往向小鞠打招呼，稀鬆平常的態度彷彿是昨天發生的種種都只是一場夢，令小鞠心情更加煩悶。

　　再多在意我一點啊！再多為我煩惱一點啊！說不出口的自私想法又吞回腹中，她不願再因自己的任性造成對方的困擾。

　　既想與對方有進一步的發展，卻也害怕起了反效果而漸行漸遠，倒不如繼續維持現有的關係，矛盾的思緒在腦內交縱。

　　「在煩惱溫水同學的事嗎？」

　　課後的社團時間，溫水正好去影印室列印資料，此時的社辦只有小鞠和八奈見兩人，狹小的空間內唯有零食包裝紙被撕開及手機細小的聲響。

　　打破沉默的是八奈見唐突的提問，蜷縮在長椅上的小鞠頓時間驚慌失措，差點就把手機掉到地上。

　　雖然小鞠一向不太主動與人說話，心思細膩的八奈見依然察覺到她今天給人的感覺與平時不太一樣，並且很快就意識到是跟溫水有關。

　　「妳、妳指的是什麼？」

　　「我都知道喲，妳昨天跟溫水同學偷跑的事。」

　　「才、才沒有偷跑！我、我們真的沒做任何虧心事。」

　　小鞠嘴硬起來簡直跟溫水一個樣，八奈見即使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看著小鞠無精打采的表情實在於心不忍，拍拍臉頰便站起身子。

　　「好，決定了！今天的我是好孩子八奈見。」

　　「這、這是什麼意思？」

　　「小鞠妳可要知道，溫水同學的問題就是不會主動與他人加深關係，要是妳以為隨著時間就會自然而然增進彼此的感情那就大錯特錯了！」

　　「唔……！」

　　「所以呢，妳再不積極示好，搞不好就會被其他壞孩子搶先一步唷！」

　　「壞、壞孩子？」

　　小鞠隨即就意識到八奈見所指為何，神色更加焦急慌張。

　　即使她已經表明了心意，溫水目前僅是保留了答覆，而非也對她傾心，而且他周邊還有多位疑似對他抱持好感的女孩子，她不由得感到自卑。

　　對手是八奈見的話，她是沒有勝算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那、那個，八奈見，妳是不是也……」

　　「抱歉，我來晚了。」

　　正當小鞠打算當面確認八奈見對溫水的想法，溫水就捧著一疊文件走進社辦，已來到喉頭的話語戛然而止。

　　「怎麼了？妳們剛才在聊什麼嗎？」

　　「啊，不，沒什麼。」

　　由於在悶熱的影印室待了一段時間，溫水找了個空位坐下，從書包拿出了一瓶從自動販賣機購買的綠茶，咕嚕咕嚕大口飲下。

　　情緒才剛平復下來的小鞠，目光卻不自覺地被溫水所吸引，投向他被茶水浸濕的嘴唇，依稀憶起昨晚的夢，總覺得胸口一陣停不住的煩亂。

　　「我的臉上有沾到東西嗎？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嗚欸！我、我才沒有……」

　　自己竟然看得入神，視線還被對方留意到，小鞠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羞紅著臉奪門而出。

　　「去、去死！」

　　「……為什麼我又要被臭罵？這次真的不是我的錯吧？」

◇

　　又為了掩飾害羞而口出惡言，小鞠再次逃跑了。

　　不但沒有構成加深感情的要素，搞不好還會引來對方的反感，她厭惡如此不擅表達的自己。

　　要是昨天沒有向他告白是不是比較好呢？如此一來溫水就不需考慮她的心情跟八奈見在一起了，她的暗戀也會無疾而終，誰也不會因此受傷……

　　奇怪？眼淚為什麼流下來了……不能哭，這全是咎由自取，是她選擇了會讓大家都困擾的選項，又有什麼資格哭泣呢？

　　她漫無目的地逃走，不知不覺跑到了操場旁的洗手台，跑累的她決定先洗把臉冷靜一下。

　　「喲！這不是小鞠嘛！怎麼跑來這裡？來看我跑步的嗎？還是想跟我一起跑？」

　　「啊，燒鹽……」

　　田徑練到一半的燒鹽發現站在洗手台的嬌小身影，朝氣十足地過來跟小鞠打招呼，卻撞見她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

　　「小鞠，妳在哭嗎？是不是阿溫又欺負妳了？我這就去教訓他！」

　　「不是！我沒有，被欺負。都、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即使有點難為情，畢竟燒鹽也是她的好友，小鞠訴說了她的煩惱。

　　「明明都告白了，阿溫還是無動於衷嗎？小鞠這麼可愛耶，阿溫真是太不惜福了！交給我吧，我這就去讓他從實招來！」

　　「欸？燒、燒鹽？等等……」

　　燒鹽不聽小鞠把話說完，就如一陣疾風奔向西校舍，獨留小鞠在她揚起的塵土間。

　　根本攔不住那輛暴衝的列車，小鞠感到更加疲憊，回過身打開水龍頭休憩止渴。

　　「啊，小鞠，妳在這裡啊。」

　　「噫呀！」

　　喝水喝到一半，從背後傳來的是溫水的呼喚，小鞠嚇到水都噴濺出來。

　　「溫、溫水，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還用說嗎？我是來喝水的，小鞠也是專程來這邊喝水的不是嗎？」

　　「啊，嗯，是這樣，沒錯。」

　　由於不久前才惱羞罵了對方，還沒能調適好心情，滿懷愧疚感的她不好意思直視他的臉。

　　所幸溫水非常溫柔，非但沒有責怪她亂發脾氣，還特意給她台階下，竭盡所能化解彼此的尷尬氛圍。

　　果然已經無可救藥地喜歡上這個人——她無法再否認自己的戀心。

　　炫目的陽光射入眼眸中，總覺得現在的對話有種說不上來的既視感，隱約記得昨天的夢境似乎也是這樣的情境。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又看見溫水走向洗手台，心頭猛然一揪。

　　「嗚啊！」

　　「這次又怎麼了？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啊，不是……那個，間、間接，接吻，之類的。」

　　是不是跟前一天的夢重合了？預知夢？還是現在還在作夢嗎？小鞠腦袋一片混沌，現實跟想像的界線愈加模糊曖昧。

　　如果是現實，難道接下來的發展會與夢的內容一致……

　　「小鞠，抱歉打岔一下，我覺得在洗手台喝水不算間接接吻吧？如果那樣也算的話，我們可就跟全校不知道多少人間接接吻過了喔。」

　　「欸！那個，嗯……」

　　完全沒有反駁餘地的正論，小鞠頓時啞口無言。

　　「再說，喝水的時候嘴巴不會直接碰觸水龍頭的吧？那就更稱不上是間接接吻啊。」

　　「唔……！」

　　「這什麼反應？難不成妳會……小鞠，麻煩說得詳細一點，妳的嘴巴是怎麼含……不對，是怎麼碰水龍頭的？」

　　「性、性騷擾。」

　　「等等，妳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又沒要妳含我的水龍頭……」

　　「去、去死，至少十次。」

　　面對不小心透露下流心聲的溫水，小鞠不禁擺出看廚餘的藐視眼神。

　　就算對方平時有溫柔的一面，面不改色對女性朋友開黃腔也太噁了吧？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種傢伙，她開始納悶。

◇

　　搞砸了。溫水心想著。

　　就算他再遲鈍也感受得到，今天的小鞠雖跟平時一樣毒舌，卻與以往相比有微妙的不同，他們的關係也正悄悄發生變化，還不知該如何拿捏彼此之間的距離感。

　　前一天晚上他也輾轉難眠，既已知曉她的心意就無法再視若無睹，考慮往後要如何面對她才好。

　　要是態度轉變得太快，也許會讓她感到不安，他打算暫時先維持平常的相處模式，一步一步慢慢拉近彼此的距離。

　　本想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反而讓小鞠惡狠狠地盯著他，要是不主動說些什麼，小鞠大概就會不發一語走掉，令他稍微亂了方寸。

　　「小鞠，妳聽我解釋……」

　　「找、找完藉口，就，去死。」

　　別說藉口了，此刻的溫水腦海可說是一片空白，沉澱了一會兒才終於將混沌的思緒組織成語言。

　　「該怎麼說呢？因為從來沒有女生喜歡過我，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跟向自己告白的女生相處才好……」

　　「從、從來沒有？」

　　小鞠面露狐疑的神色，懷疑溫水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的如此遲鈍，不過同一句話聽在溫水耳中就像是在取笑他沒人喜歡。

　　「對啦，我就是不受歡迎。妳想想，如果我突然就跟妳拉近距離，妳也會覺得不自在吧？」

　　「嗯，確、確實是蠻噁的。」

　　「很噁嗎……小鞠，現階段妳希望我與妳保持哪種程度的距離感？」

　　與其胡亂臆測，倒不如直接問她本人，直白的提問卻引來小鞠一陣騷亂。

　　「欸？那、那個，接、接吻還不行！」

　　「這不是當然的嗎……還沒交往就接吻也進展太快了吧？」

　　「啊，對，說、說得也是。」

　　對於剛才的不打自招，小鞠不由得將視線瞥向一旁，不好意思與他直視。

　　溫水瞧了瞧小鞠羞紅的臉蛋，稍微意會到她的心思，稍顯難為情地用手指搔弄自己的臉頰。

　　「小鞠，想跟我接吻嗎？」

　　「咦！」

　　對話又與前一天的夢境重合了，小鞠的內心再度掀起巨大的波瀾。

　　明知道那只是夢，溫水才不可能會對她做這種事，但是仍抱持著些微的期待。

　　「我之前網路上看過，人的口腔內約有一千種細菌，細菌總數更是達十億隻以上，接吻看似浪漫，其實挺不衛生的喔。」

　　「……沒、沒情調的傢伙。」

　　小鞠略微嘟起嘴擺出不悅的表情，半瞇的雙眼盯著他看。

　　就算是事實，拿出現實數據來潑人冷水，感到不滿也是在所難免。

　　「我這麼無趣還真是抱歉啊。現階段不能接吻我明白了，還有其他的嗎？」

　　「摸、摸頭的話，可以。」

　　「妳不是本來就可以給我摸嗎？這樣算是沒有任何改變對吧？」

　　小鞠將頭湊上前，不過溫水並沒有如預期摸上來，令她感到有點失望。

　　「這、這麼說也對。那、那……牽、牽手？」

　　小鞠有些彆扭地把手抬起來，纖細的指頭從略長的袖口伸出。

　　只不過是牽個手沒什麼大不了的嘛？溫水的手正要握上去，本以為可以輕鬆完成這個任務，就碰上了另一個心理障礙。

　　仔細想想，他好像從沒如此直接地牽過小鞠的手，到底要怎麼牽女生的手才對？一想到這裡就緊張起來了，手心也不自覺地冒汗，濕濕的手掌貿然牽上去會不會讓她感到噁心？

　　當溫水還在遲疑的時候，生性怕羞的小鞠竟主動伸手握住他的指頭，緩緩將指尖伸向他的指縫。

　　「等等，小鞠？十指交扣是不是有點太色情了……」

　　「還、還想裝純情，另一手，也要。」

　　第一次跟妹妹之外的女生如此親暱的牽手，令溫水止不住的心慌，雙頰也自然而然燥熱起來。

　　此刻全身的觸覺彷彿都集中在掌心及指腹，她的手掌好嬌小、皮膚好細嫩，體溫比自己略低，這就是真正的牽手嗎？

　　好可愛、好想抱她，但現在還不行、必須忍住……混沌的思緒在他的腦內迴盪。

　　才一支手就有如此威力，要是再牽起另一支手，他擔心自己的心跳就要驟停。

　　同樣的情形理所當然也發生在小鞠身上，實際上她是在逞強，即使跟男生牽手相當害羞，她更害怕此時放開手會不會從此與對方錯過、再也抓不住他。

　　喜歡。真的好喜歡他。

　　好不容易才把握住的幸福，她捨不得鬆手，她必須更積極與對方建立起新的連結。

　　當溫水還在猶豫要不要牽起小鞠的另一支手，從不遠處傳來鴿子振翅的沙沙聲、以及腳步急馳的答答聲。

　　「啊，找到了！阿溫，還不從實招來！咦？小鞠也在耶？」

　　聽見排山倒海襲來的燒鹽，溫水和小鞠頓時受驚、趕緊將緊握的手放開，以免又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在這匹脫韁野馬抵達後，八奈見及白玉才姍姍來遲，慶幸的是沒讓她們撞見兩人在校園角落偷偷摸摸手牽手的場景。

　　「妳們怎麼都來了？」

　　「誰叫你們溜出來這麼久，你們是不是又在做什麼虧心事了？」

　　即使溫水故作鎮定、裝作若無其事，八奈見仍感受到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曖昧氣氛，懷疑及嫉妒交雜的眼光扎在他們身上。

　　「怎麼會呢？妳疑心病太重了啦。」「沒、沒有！我們什麼都沒做！」

　　與面不改色說謊的溫水不同，小鞠激動的反應簡直是欲蓋彌彰，更引來她們的質疑。

　　「八奈見學姐，要留點面子給他們啦，畢竟都做了色色的事，要社長和小鞠學姐親口承認豈不是太羞恥了嗎？」

　　「沒做喔！色色的事，還沒做喔！」

　　「還沒……？」「什麼？阿溫你們到底做了什麼？」「所以社長除了色色的事，其他能做的都做囉？」

　　溫水一時心急就說溜嘴，成功用話術誘導他自曝的白玉得意地擺出俏皮的手勢。

　　其實他也有偷跑的自知之明，縱使還沒到跨線的程度也已經踩在踰矩邊緣，往後恐怕會被這些人盯得更緊，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也許距離終點仍遙遙無期，但在旁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兩人在漫長的道路上稍微向前邁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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