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信號源 - 01. 第五個信號源

晚上七點半，沈昀從車上下來時，天色已徹底暗了。他透過車窗微微仰頭，簡單掃了一下周邊的環境，還是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司機幫他打開車門，他點了下頭，拿起公事包，沒有多餘寒暄。那是沈家的專職司機清叔，從他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就開始開車送他，知分寸，也識人。他現在住在金融區西南側的高層公寓裏，由沈昀的母親安排，從公司回來不過二十分鐘車程。

「明天也麻煩你了，清叔。」

「不會，二少爺好好休息，明天見。」

沈昀沒說話了，他轉身就進了電梯裏，頭靠著冷光燈的牆壁，聽著樓層移動的聲音，閉了會兒眼。

他今天其實沒做什麼費力的事。

一個上午的會，兩通海外電話，午飯隨便吃了幾口飯糰，下午審了一批文件而已。

但從傍晚開始，就總覺得肩膀沉沉的，像有什麼東西掛著、壓著，移不開。

「叮」

當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沈昀睜開了眼。

他發現本來稍微疲憊的異樣感正在慢慢的緩解，稍微舒服了一下，讓他稍微皺著的眉頭也同樣一起緩和了。

沈昀拧开汽水瓶盖的那一刻，气泡炸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响。

回到家後，他先把包放在玄關櫃上，然後直徑厨房打開冰箱，熟練的從最上層抽出一瓶冰鎮汽水。

是柳丁味的。

汽水很甜，甜得发腻，瓶身是便利店里最廉价的塑料设计，连字体都像是模仿某个过气广告的廉仿版，汽水的裝扮和沈昀的穿著乃至房間的環境形成了强烈的違和感。

瓶身塑膠偏薄，標籤廉價得幾乎像是小賣部隨便貼的，偏偏他一直偏愛這種口感甜得過頭的款式。從高中時期就這樣，熬夜寫作業時、補課後、或是某個悶熱午後，在學校後門那家店買一瓶，站著喝完，再回教室。

這習慣後來也沒改，只是把它藏得很好。

不在辦公室、不在公開場所，只在晚上獨自回家、衣服一層層脫下來之後，才允許這點無傷大雅的偏執浮出水面。

站在廚房燈下連續喝了幾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胃中泛起一絲刺激。他有些乾涸的神經也被這甜味撫平了一點，眉頭鬆了些。

但肚子依舊空蕩，他沒有準備晚飯，只在餐桌邊坐了一會兒，讓這段屬於自己的時間慢下來。

手機的屏幕突然點亮，沈昀看了眼手機，是大哥沈燿剛發來的消息：

「明天早八點半有個會，我幫你安排在第二位發言了，你先睡，文件我讓助理直接發你郵箱。」

語氣還是一貫的直接，但收尾永遠給他留出餘地。

沈昀低頭回了句：「好。」

沈燿是他大哥，比他大七歲，從學生時期就和他走在不同的起跑綫上，在行業裏東奔西跑，現在也幾乎是整個家族事業的中樞。家裏的愛無不展現在他身上，而他也從來沒有覺得家裏只能有他一個孩子。

沈昀不弱，能力也不錯。只是過於安分，安靜，很多事情都只做得點到爲止就停下，有時候讓沈燿和家人都懷疑他在家族裏沒有野心。

而沈燿，對弟弟也有獨特的偏愛，嘴上總說弟弟遲鈍又無趣，是一個「笨笨的乖孩子」，實際卻凡事替他安排得妥當，從不逼他做出頭鳥，也從不讓他落後太多。

沈昀看完消息晃了晃腦袋，他喝完汽水，把瓶子擱在水池邊，洗了個熱水澡。

出來時，屋子安靜得過分，暖黃的燈光覆在白牆和落地窗之間，空氣裡只有水汽未散的潮意。他坐在床上擦頭髮的時候，又瞥了一眼手機。

螢幕還停在和沈燿的對話框上，時間顯示22:46。他伸手把鬧鐘調到七點，順手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放回床頭，躺下。

閉上眼的時候，他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今晚應該能一覺到天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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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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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他在某種無聲的驚擾中醒來。

屋內一片漆黑，只剩落地窗外遙遠樓宇的光點零星閃爍。空調停止運作後的靜默讓空氣顯得更濃重，他下意識摸向床頭櫃，拿起手機。

螢幕剛亮起的那一瞬間，通知欄彈出一行陌生又詭異的文字：

可用 Wi-Fi：第五個信號源

他怔住。

那行字突兀地出現在其他熟悉的 Wi-Fi 名稱之上，乾淨、簡單，沒有標點，卻讓人無法忽視。

他家的無線網路名稱一向規矩，是組合過的英文字與數字，密碼也是長串隨機碼。樓上那戶出國去了，隔壁是一位用功能型手機的老太太，平時根本不開 Wi-Fi。

那行字出現在其他信號名的上方，突兀而清晰，就像有人特意留給他的暗號。

他慢慢坐起身，有些猶豫的盯著手機螢幕，手指懸在「連接」選項上，卻沒落下去。

這不是他家的WiFi。

他從沒設過這個名字，來這裏一年了也從來沒看過這個訊號。

他重新刷新了一遍，那個名字還在。

第五個信號源。

沈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的，有點冷，有點熱，喉頭像壓著什麼沒嚥下去的東西。他拉高被子蓋住膝蓋，身體微微前傾，試圖調整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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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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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像是什麼鄰居無聊隨便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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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在哪裡聽過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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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這不該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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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出現在這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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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出現在這個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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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該出現在，他以為已經慢慢穩定下來的生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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