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之下，唯我為尊 - 第六章《斷劍之傷》

後山晨曦初起，寒霜未融，梅影斜落石坪。

院中寂靜無聲，老貓蜷伏在石階旁，尾巴垂在腳邊，偶爾舔舔爪子，似乎與整座天地一同沉入安寧之中。

—

而那寧靜的中心，是少年揮劍的聲音。

陸青禾立於院心，劍勢已至第三式，額間冷汗滑落，氣息雖穩卻明顯吃力。

他僅是聚氣境三品的修為，操縱那柄本命靈寶【斬霄誓劍】，幾乎如負千鈞。

劍胎雖應他命魂而生，但真正駕馭它，卻並非一朝一夕可達。

—

練至第四式，掌中【斬霄誓劍】氣息未斷，卻忽感體內一震。

劍骨深處的舊傷突如其來地劇痛爆發，劍式未完，身體卻先跪下。

「砰」的一聲，他膝蓋重重砸在青石之上，掌中劍尖插地，額上冷汗直落，唇邊一抹血痕迅速擴散。

氣血翻湧，丹田失衡，脊骨裡那道封印已久的裂痕彷彿在這一刻被劍意猛然撕裂。

他咬緊牙關，卻再壓不住胸口一聲悶哼。

那道傷口，封得極深，疼得極狠。

—

石桌前，周玄端坐於藤椅之中，望著他揮劍的背影，神情無波無瀾，卻在對方微微一個蹣跚之時，眼神輕輕一動。

他看見了。

那不是靈力不濟，也不是劍式未熟，而是——某一節脊骨在劍意灌注時，出現了極輕的震蕩回斥。

那種回斥，不像未契合，更像是某種「封閉過的通道」，被不小心撞響了。

—

他收回目光，左手在石桌一敲，喚出一道靈光：

「小火，出來幫個忙。」

一道紅金火紋自靈臺中升起，旋即化為一團精純火靈，安安靜靜地飄落於他掌上。

火光無聲，但靈息熾熱，老貓耳尖一動，像是從睡夢中微微驚醒，尾巴輕輕一甩。

—

周玄翻手一抹，袖中掉下一塊未銘紋的玄鐵，再伸指點落庭中小型煉陣。

劍胚雛形憑空凝聚。

小火盤旋於陣心，火焰升起如絲，如霞如羽，煉氣、定形、走紋、引意——只過了五息，一柄通體暗銀、未銘名的精劍便已靜靜浮現於石上。

「你那誓劍威力太盛，強撐下去對你境界沒好處。這把……先拿著練手。」

他語氣不重，但劍氣已成。

—

陸青禾見狀，立即停劍收式，快步上前跪地接劍。

「謝師尊。」

他一手接過劍，尚未起身，卻感到周玄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後某處，像是停駐了片刻。

—

周玄微微蹙眉，心中泛起一道念頭：

「這身上的劍骨……不是殘，像是被人……劈過。」

—

話音剛落，陸青禾剛欲起身，卻猛然感到眼前一黑，識海深處如被刀劃，某段記憶封鎖瞬間崩潰。

一縷熟悉而殘酷的火光，在他靈魂最深處悄然升起——

那晚，整座大殿仿佛在他眼前倒塌……

記憶深處某道塵封的畫面忽然從陸青禾識海中竄出，如同劍意觸及魂根的創痕，再度被翻開。

痛楚襲來，現實與記憶交錯，他整個人踉蹌跪伏，視線模糊，身體發冷，氣海震顫。

—

就在這時，一道輕微的「嗡」聲從石桌旁傳出。

周玄抬眼，目光如水，不急不迫。

「小樹。」

聲音落下的瞬間，一縷翠綠靈息從院角靈壤中升起。

那是一株僅尺許高的小樹，枝葉如玉，根鬚無風自動，懸浮在空中，卻無一絲違和。

它的出現，讓整個庭院內的氣場微妙一變。

靈氣變得濃郁，卻不躁動；空氣中的每一縷塵息似乎都因它而靜止了片刻。

小樹緩緩飄落，根鬚一絲絲垂落，未觸地，卻自然伸入陸青禾的後背氣脈之中。

—

瞬息之間，陸青禾如墜溫泉。

從脊骨開始，一道道翠綠靈息灌入破碎之處，劍意餘震被穩住，經脈中瘋狂竄動的靈氣像是被溫柔的光流牽引，重新歸位。

他能感受到——

那條本已僵死的靈脈被重新接續，劍骨裂縫被細細修復，如藤蔓將裂處縫合，又如溪水潤骨、逐段溫養。

疼痛未曾消失，卻轉化成一種能承受的灼熱感。

他能清楚感受到：那不是壓制，而是治癒。

如在一場幾近沉沒的溺水之中，有人將他緩緩托起，重新給予了呼吸。

這不是靈丹，也不是靈陣。

而是生命在與他共鳴。

—

周玄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小樹行氣施治，手未動、劍未出，卻連靈息都沒外溢一絲。

這不是他出手，但在他的安排下，一切都恰好抵達了那一點——

「仇不會自己消。」

「但你這身體，還撐得住。」

語氣仍舊是那種懶懶的平靜，卻有種說不出的重量。

—

陸青禾撐著【承刃】，緩緩站起，氣息微顫，眼神卻比先前更堅定。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重新編寫」。

從此刻開始，他不再只是當年那個被族叔一劍斷骨、帶著殘體偷活的敗犬。

他低聲說道：

「師尊，我還可以再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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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斜，後山靜寂。

院中石桌旁，一整列靈丹瓶光華內斂，藥息瀰漫，皆為周玄近日所煉，為了幫助陸青禾修煉而備。

他雖未曾言明，但無論是穩氣丹、開脈丹，還是那幾爐極為難得的破障丹，皆為極品丹藥，連內門都難得一見。

—

陸青禾開始習慣師尊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做得妥帖。

這幾日，他不眠不休，幾乎將《碎空十三斬》刻進骨中。修煉速度之快連他自己都驚訝，如今已踏入築基邊緣，只差一道瓶頸未破。

—

而此時，周玄盤坐於屋內床上，神識早已沉入原初空间空間。

那是一方氣息寧靜的靈界，空間穩定、靈氣自生，任由人修煉、沉悟——若能開放出入口，便能讓弟子自由出入，無須再依附他本體作為唯一門徑。

他微皺眉，低語：

「……以我為界錨，太麻煩了。」

「得讓它自己長出門口才行。」

—

他正於界心推演空間轉化節點，忽地，一縷氣息自《回鏡心》中輕輕泛起。

那氣息溫柔而熟悉，略帶虛弱，卻強大至極。

——蝶雪霞，醒了。

她的神魂尚未完全恢復，卻已甦醒過來。

從沉眠到現在，不過數日，但她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與她命魂相繫的氣息——他，就在這裡。

她看見了盤坐在床榻之上的周玄。

眉目依舊，氣息悠遠，身上那熟悉的孤傲與沉靜，讓她鼻尖一酸。

她沒有打擾，靜靜起身，推門而出。

—

晚霞照落門廊，蝶雪霞踏出屋門的那一瞬，整座院落彷彿靈息一震。

一身白裙無風自舞，雪膚晶眸、五官精緻至極，眉目之間宛如萬象初凝，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清雅與超然。

驚為天人。

這，是屬於女神的光彩。

—

院中，陸青禾正苦修至關鍵一式，猛地察覺有人臨近，回首一看——

只見門廊下站著一位陌生女子，衣袂如雪，神態寧靜，氣息深不可測。

他一驚，旋即放下劍，抱拳行禮：

「師娘！」

—

蝶雪霞一怔，唇角瞬間泛起一抹紅暈，竟也未否認。

她只是看著少年拚命的模樣，微笑點頭：

「嗯。」

—

她踏入石坪，見少年氣息混亂、劍意浮躁，便抬手輕點其劍背，一縷靈息自指尖渡入，如泉水清潤，順著他亂顫的經脈緩緩引導回氣海。

「別急，劍式不是攻，是斷。氣隨劍動，意至自然破。」

她語聲溫柔，卻一語中的。

—

陸青禾依言而行，氣息一收，劍胎震鳴！

下一刻，一聲內息如雷震響——築基！

他渾身劇震，立於原地，整個人像是從深水中一口氣躍出，身輕體暢，靈息澄明。

「謝師娘！」

—

蝶雪霞輕笑一聲：「不用謝。」

—

陸青禾望著她輕柔轉身的背影，心中已升起一絲難言的敬意。

—

此時，院門外傳來幾道雜聲。

幾名外院弟子扛著掃帚與靈炭，路過此地，原本不欲多言，卻在看見門中景象時，忽然一人發出驚呼：

「喂你看，那是誰？」

「我靠……這女人長得也太……怎麼會在這裡？」

「該不會是……那個後山廢物拐來的吧？這等姿色……陸青禾他也配？」

語氣中滿是驚詫與不甘。

—

另一人冷哼：

「哈，他也是有趣，練那麼勤，該不會是想參加下個月大會吧？他以為有人帶路就能飛？」

「就這水準，連參賽名額都混不到吧？」

「一門三戲，真當修仙是演來的？」

—

院中，陸青禾臉色一沉，雙拳死死握緊。

—

他不敢看蝶雪霞的表情，只覺胸口一股氣從丹田沖起，憋得滿臉發燙。

耳邊仍回蕩著那幾句冷語，每一聲都像針，深深刺進骨頭裡。

他轉過身，心中萬念交錯，卻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咬緊牙關，緩步走向屋門，單膝跪地，聲音低啞卻堅定：

「師尊，請准我參加下月核心弟子大會！」

—

屋內床榻上，周玄仰躺著動也沒動，只是緩緩睜開一隻眼，語氣淡淡：

「參加？你現在這半吊子的築基修為，連劍氣都還在喘……」

他終於翻身坐起，望了少年一眼，語氣依舊懶懶的，卻忽然多了幾分認真：

「兩週內，破入凝丹、練出劍意，就去。」

「若做不到……你就別想走出後山一步。」

—

這句話落下時，院中寂靜，山風低鳴。

有人輕聲笑了，那是蝶雪霞，像是看見了曾經熟悉的他，與現在一樣，什麼都不說，但什麼都看在眼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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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靜沉，後山清寒如水。

築基之氣穩穩落定，劍息漸歇，陸青禾已於石坪邊盤膝入定，氣脈悠長，靈台澄明。

—

不遠處，蝶雪霞輕倚檐下，雙手落膝，靜靜望著他。

她未出聲，也未離開。

只是以一種溫柔卻堅定的姿態，守著。

風過微動，她衣袂輕飄，眉眼間那份本該高遠不可近的氣質，竟在這樣平和的夜裡，多出幾分如水的暖意。

她知，他還不強，也不穩。

但這是「他」選的徒弟。

她，會守住他的選擇。

—

屋內，周玄依舊盤坐未醒，神識沉於空間深層，身形不動如山，靈息卻幽潛如海。

—

蝶雪霞看了他一眼，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蝶雪霞忽然微微一愣，感覺到某道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從庭角傳來。

就在此時，地面忽有一縷淡翠光紋浮起，無聲無息地從空氣中蔓延出一枝枝綠藤。

—

那是——小樹。

它從原初空间空間中探出一截嫩枝，於院中探頭探腦地晃了晃葉尖，彷彿在確認眼前這女子的氣息。

—

蝶雪霞先是一怔，旋即眼中浮出驚喜。

「……小樹？」

—

小樹輕輕一顫，枝葉一圈圈旋繞，如孩童撒嬌般蹭了蹭她的袖口，靈息如微風拂面，帶著久別重逢的欣慰與喜悅。

蝶雪霞嘴角一彎，低聲道：「你還在……真好。」

—

這時，靈臺之中又浮現一道紅金光紋，自屋簷而落。

那是一團靈火，小火。

它在空中翻了個滾，歡快地旋轉兩圈，然後像靈獸撒歡般輕輕落在蝶雪霞肩頭，火光不燙，溫溫軟軟地撫過她的髮絲。

—

蝶雪霞抬手摸了摸它的火紋，心中一暖。

「你們兩個……都還記得我啊。」

她望向不遠處那靜坐不語的身影，聲音幾不可聞地輕喃：

「就你最慢。」

—

夜更沉。

她未離開。

而屋內之人，也從未真正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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