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殘歌 - 第二章、焰翼巫者

昏暗室內，火盆搖曳，投下扭曲的影子。帳壁繡滿火焰與狼首圖騰，隨風輕顫，彷彿正在低聲咆嘯。草原獨有的腥氣滲入，混雜皮革與草藥的氣息。地上鋪就的獸皮完美無缺，彰顯居住者身份的尊貴。

產自滇國的巨大古銅鏡矗立中央，映照鏡前女子模樣。她雙眼蒙著布條，一頭淡紫色長髮，髮尾蜷曲，灰白如霜。絲綢服飾隨動作而動，皓腕與足踝的銀飾相碰，清脆聲響迴盪於帳內。

她輕撫鏡面，像是在追尋倒影的過往，指尖劃過斑駁銘文，不禁呢喃著：「殿下……」

然而，平靜底下，心緒翻湧。負面情緒如潮水襲來，數萬死於她手的亡魂在哭喊、呼嘯、哀號、咒罵、囈語。唯有和滇國太子的過往回憶，如一盞微光，支撐她不被幻音吞噬，保住僅存的理智。

痛苦幾乎要將女子淹沒，她跪伏在地，臉色蒼白如紙，咬破的唇淌下血痕，寒意刺骨，頭痛欲裂。

帳外忽傳爭執，嘈雜聲刺破沉寂：「聖女大人不能再出手！」

「讓開！聖女若有恙，自會交代！爾一介侍女，有何資格阻攔？來人，抓住她！」

「別碰我！爾等可知聖女為赤狼部承受多大痛苦？」

「拖下去！」

聖女慌張地伸手摸索，想要起身出帳制止將士的無禮：「小梅……」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顯然是侍女的掙扎被軍士粗暴對待。聖女感到憤怒湧上胸口，在自身情緒的助長推動下，負面情緒再也無法壓抑。

璀璨紅光自她身上綻放，濃墨般的火焰於肩胛凝聚，化為一對巨大羽翼展開，渾身纏繞著火焰與閃電。她雙目赤紅，失去理智地低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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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這裏哭什麼？」

溫暖詢問如同閃電般劃破女童絕望的世界。她抬起頭，淚眼對上來人清澈的雙眸。一瞬間，女童忘記過往所有遭遇，彷彿有聲音在耳邊低語，讓她相信這對盈滿善意的烏瞳。

委屈湧上心頭，她哽咽道：「我無家可歸……爹娘死了，他們都說我是災星……」

青年蹲下，拭去她臉上污痕，笑道：「世上哪裡有這麼可愛的災星？」

安久愣住，不知他是否真心。

「隨我走吧。」青年溫聲道，「妳有名字嗎？」

「安久。」她低聲回。

青年誇讚道：「平安久久，好名字。」

「可他們說這是草原的名字，不吉利……」她小聲爭辯。

「怎會？安久，安久，極好。」青年越念越喜歡，笑意燦爛。雖然唸法有些生澀，卻讓安久跟著露出笑容。

「滇國太子，楚歌。」青年指自己。

他伸出手，想拉起安久。安久怯生生地伸出手，卻在觸及前縮回，低頭道：「他們說……我被神詛咒了。」

或許安久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就這樣坦率地說出來。可能是心底仍有一絲冀望，希望有人能夠像父母一樣，無懼地接納她。

青年笑了，眼中沒有半分畏懼。

「詛咒？本王不怕，本王可是太子——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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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久緩緩甦醒，意識從混沌中掙脫。溫熱的氣息輕輕包圍她，沙粒在肌膚上輕輕摩擦，帶來稍微不適的觸感。熱風吹拂，收攏在背後羽翼微微顫動，安久睜開眼，熾烈日照逼得她眯起雙眸。

蒙眼紅布已然脫落，露出底下寶石般璀璨的瞳仁。視線漸清，只見無垠沙丘起伏綿延，望眼皆無生機，僅有風沙漫天。

她臉龐上殘餘幾道黑紋，看上去彷彿碎裂的陶瓷。

「我……做了什麼？」安久舉起潔白雙手，卻彷彿看見鮮血淋漓。

她甘願化身修羅，承受痛苦，只為兌現對滇國太子的諾言，救他脫離牢籠。但安久討厭這股與生俱來的不祥，也無法原諒自己，總覺渾身都是血腥味，耳邊盡是亡魂囈語，揮之不去。

清脆金屬聲響起，一炳漆黑斷劍映入眼簾。

「這是……」安久語氣顫抖。

她握住劍柄，端詳起斷劍的模樣。劍上的紋路如此熟悉，讓安久心緒震盪，久久不能平息。

沒錯！錯不了！這是那個男人的配劍！

然而，安久心中再度升起疑惑：這把劍為何會在這裡？

她望向劍刃斷裂處，那裡有明顯的燒灼痕跡，是被熔斷的。

「……是我？」安久遲疑道。

是她弄斷這柄劍，斷刃處殘留的力量，和她灼熱的血液相同。難道失去意識期間，她和那個男人交過手？既然配劍斷在這裡，難道那個男人已經被她……

「不對！」安久猛然抬頭。

如果她戰勝了滇國皇帝，又怎麼會跑到荒漠來？現在的情況，更像是……逃亡。安久低下頭，望向自己的衣裳，胸口處果然有一個明顯的破口。

安久按住破口，喃喃自語道：「我輸了？」

再次將目光投向斷劍，她終於明白劍刃處的熔斷痕跡從何而來。

「是我的血。」安久理清思緒，也明白一件事。她緊握斷劍，指節發白，眼中閃過絕望與執念。

「還不夠……我仍不夠強大，只要殺不死他，便救不出殿下……」

〈第三章：弒君者之夜〉章節預告

今夜無星，王座染血。

他曾是最忠誠的弟弟，也是最冷酷的將軍。楚安跪在宮殿中，捧著兄長的首級低語，無人能懂他那一劍，是為了誰，毀了誰，又留下了誰。

他殺的是一位皇帝，斬的是整個王朝的幻夢；那把劍，他原想交給楚歌，卻換來對方的沉默與後退。

——當刀鋒對準親情時，他早已成為命運最沉重的承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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