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怪談——荼靡月 - 花香滲透中

隔天清晨，陽光從教室斜斜灑落，

但窗戶似乎隔絕了什麼，

空氣裡仍瀰漫著一層難以言說的悶濕氣味。

綺玥坐在靠窗的位置，

昨夜的經歷像未散的霧，籠罩在腦後。

她的手指緊握著筆，

但視線卻落在前排某位同學的手腕——那裡，

若有若無浮現一道粉嫩的痕跡，

像是花苞刺破皮膚的初始。

講台上的老師正在講課，

聲音平穩，卻有些異常地輕柔：

「……這段落與植物的生長周期有關，特別是當花朵受到外界刺激後，會進入特殊的誘導期……」

黑板上粉筆筆跡整齊，

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字跡太乾淨、太對稱，

彷彿不是人寫的。

芷墨坐在綺玥旁邊，

面無表情地翻著課本，

手卻在桌下輕輕敲了敲她的指背。

「……你也看到了吧。」她聲音很輕，

沒有抬頭，但指尖傳來的節奏分明是警示。

綺玥緩緩點頭，

不著痕跡地掃過教室——有幾名同學的神情微妙，眼神不再靈動，

甚至有個女生在課堂間歇時低頭聞著自己手腕的香氣，嘴角隱隱掛著笑。

「他們好像……已經不太一樣了。」綺玥低聲說。

芷墨沒有回話，

只悄悄在課本空白處畫下一道小記號：

「第2日」

陽光依舊，

但某種更深層次的規則，

已悄然在校園裡生根發芽。

課堂進行到一半，氣氛異常沉靜。

老師的聲音持續在講述著植物的生理特性，

卻像是某種遠方的低語——離學生們的注意力越來越遠。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t0CfsIOE

綺玥的目光在不經意間，

落到左側第二排的同學身上。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j3apYhaX

那是一個安靜內向的女生，總是獨來獨往。

但這會兒，她的袖子不知何時滑落，露出手腕。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VRpWN0lC

——那裡，有花。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wUlgYC5z

不是刺青，也不是貼紙，

而是真實地，從皮膚下綻放出來的一朵荼靡花。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DOGZH7c3

花瓣細小，色澤近血，

正從一道破裂的紋路中悄然盛開。

原本應該是皮膚的地方，卻開始泛起異樣的光澤——像透明的玻璃，底下清晰可見流動的血脈。

但血液不再是單一的深紅色，

裡頭，漂浮著幾片緩慢旋轉的花瓣，

就像被丟進溫水裡的茶葉，輕輕舒展。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rU5CzaqV

綺玥倒抽一口氣，手中的筆差點掉落。

她急忙低頭，試圖壓制自己加快的心跳。

「……芷墨，第三排。」她咬著牙低聲。

芷墨抬頭，一眼望去，瞳孔收緊。

她什麼都沒說，

只是手指緊緊扣在桌沿，指節發白。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kceELoAX

那位女生的表情卻平靜得近乎幸福，

她抬起頭，對老師露出一個恍惚的微笑。

那一刻，

她的雙眼像是泛起薄霧的湖水，

映出花影，又空洞得可怕。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bzOBFS7BR

而老師也僅是掃了一眼她的手腕，

像沒看到似的繼續講課，語氣絲毫未變。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QI4aVgsB8

「植物的開花期，受外界環境刺激影響甚深……」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eTk36K7i

綺玥背脊發冷，芷墨慢慢闔上課本，低聲說：

「玥，這是昨天看到的『初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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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朵荼靡花盛開得太快了。

原本還只是紋路破裂、微微露出花苞，

不過短短幾十秒，

那女孩的手腕便像是被什麼從內部撐開，

血肉逐漸撕裂，花瓣蜿蜒而出。

那不是一朵模擬的花，

而是真實、濕潤、香氣撲鼻的花朵，

自血管與筋膜之中生長開來。

「啊……啊啊……」

她終於無法再安靜，

低聲的呻吟轉為壓抑的尖叫。

她的另一隻手死命抓著桌緣，

指甲翻起，血滴落在木桌上，

卻沒有一人前來幫助。

老師依舊站在講台前，語氣溫和如常，

彷彿眼前的一切根本不存在。

「開花是自然的現象——植物最美的一刻。」

「老師！她——她好像……！」

一名女同學終於驚叫出聲，椅子重重撞到地板。

她的聲音打破了教室的死寂。

但不等她站起來，

前排有另一名女生卻微笑著轉頭，嗅了嗅空氣。

「好香……是不是荼靡？我記得在圖鑑裡有看過……這味道，好像夢一樣……」

她的雙眼已泛紅，

嘴角牽起一抹近乎陶醉的弧度，

甚至不自覺伸手往那「初綻」的女孩方向靠去。

還有一名男生，似乎也被香氣吸引，

原本只是捂著鼻子，現在竟悄悄鬆開手，

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他的神情像是快活地沉入水中，

雙眼微張，瞳孔泛起淺淡的花紋。

整間教室，開始分裂成兩種聲音。

驚恐的喧嘩與醉人的讚歎。

綺玥握緊芷墨的手臂，聲音顫抖：

「不能再看了，我們要離開……」

芷墨的眼神仍冷靜，

但她下意識將綺玥護在身後。

她低聲開口，彷彿在壓抑什麼：

「這不是她的錯——是那朵花的味道，在叫人……沉下去。」

那朵血紅荼靡，

在女孩手腕處搖曳著，

花瓣已染紅整隻手臂，

像是在透明的皮膚中綻放出一場無聲的災難。

而老師，依舊溫和地說：

「請同學們保持安靜……這節課，還沒下課呢。」

教室內的香氣愈發濃郁，

空氣彷彿被糖漿浸透，

連呼吸都帶著甜膩黏稠。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vDZ5CHG9

那位手腕開花的女同學還在顫抖，

但老師毫無反應，只是溫柔地說著：

「來，課本翻到第一百三十二頁……」

有人在哭，

有人卻盯著那朵花出神，嘴角甚至揚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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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誒！兩位同學要不要一起逃？」

綺玥的衣角被扯了扯。

她下意識回頭。

——是凜辭。

她仍是那副開朗模樣，

白髮閃著柔光，紅眼睛像陽光下透明的石榴子。

夏澈坐在凜辭身旁，補充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帶走她。」

凜辭點了點頭，笑容裡帶著一些得意。

「對！澈澈有辦法喔～她很厲害的！」

芷墨的目光微微一動。

她坐在綺玥身旁，仿若無聲的屏障，

但指尖卻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些。

靛色的眼睛眯起，一瞬不瞬地盯著凜辭和夏澈。

「凜辭…？」

凜辭睜大眼睛，整張臉驟然一亮又困惑地僵住。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ts4Uy75M

「誒──？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啊？」

她像只炸毛的小白狐般耳朵都快豎起來了似的，

瞳孔一顫，整個人都跳了一下。

紅眼睛睜得圓圓的，驚訝得幾乎要往後退半步，

但又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彷彿掩飾那一瞬的慌。

綺玥疑惑的歪了下頭：

「你不記得….」

「閉嘴。」

那聲音冷如冰水潑下。

「別讓她發現，」夏澈打斷她，

語調冷得刺骨，卻壓得極低，

幾乎咬著字說出口，「我們曾經認識過。」

綺玥一瞬間像被什麼壓住喉嚨，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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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裡記憶力超群的凜辭

——不記得宿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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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澈站起身，臉色蒼白，眼神凌厲。

她一身筆挺制服，背著包，

眼神掃過四周，如在評估風險。

「隨你們，走吧。」

她勾起凜辭的手，靠上了椅子。

芷墨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如水，

卻緊緊鎖在凜辭身上。

她不信任。

她懷疑。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YeVv8U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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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課堂裡的空氣中依舊殘留著花香

——令人頭昏、心亂的甜膩，

前排那位同學手腕綻出的荼靡花，

依舊在發出詭異的光澤。

她的指尖微微顫了顫。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xaBOKf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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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留下來，綺玥會……

她偏頭看了眼綺玥，

少女正皺著眉，

雙手藏在制服袖口中微微發抖，

氣息亂了節奏，卻努力裝作沒事。

那模樣，讓芷墨眉心微蹙。

「走。」

她淡淡說，語氣如往常一樣冷靜，

卻帶著難以違抗的決然。

凜辭一愣，隨即眼睛一亮，

「好耶──我就知道你們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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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四人悄然離開教室，

教室裡的花香仍緩緩瀰漫，

留下瀕臨初綻的女學生掩唇顫抖，

後排的同學仍沉醉地吸氣嘆息。

走廊靜得出奇，

仿佛整座校園都正屏息等待荼靡盛開。

遠處傳來學生細碎的交談聲——

依舊是那句熟悉卻異樣的：

「你要不要一起去欣賞植物？」

綺玥下意識地捏緊芷墨的手，腳步頓了一下。

芷墨則靜靜掃視四周，眉頭微皺。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方的夏澈停下了腳步。

她從制服口袋裡，

緩緩拿出兩個淡色香囊，

外層以細麻布包裹，繡著複雜的花紋，

一只為柔霧粉，

繡著含苞未放的玫瑰，

沉靜中帶著一點哀婉；

另一只是清潤青色，紋路簡雅，

有竹影清風的意象。

他將粉香囊遞給綺玥：

「這個是妳的。玫瑰香，沒有甜膩，是乾淨的花香……能壓過妳身上的氣味。」

香囊間傳來微妙的氣息，

如晨霧中被風掠過的玫瑰，

略帶苦澀，冷冽而不張揚。

綺玥微微一怔，

指尖撫過香囊表面，

彷彿那氣味正滲入皮膚。

「妳的這個。」夏澈又將青色香囊遞給芷墨，「是青竹調……妳身上的氣息太清晰，這能讓花感知不到妳。」

芷墨低頭聞了聞，那香並不濃，卻十分清涼，

仿佛冰雪初融時的竹林深處，鋒利又克制。

她收起香囊，不發一語，

只是將它掛在校服腰側，衣角自然遮住。

「那你們呢？」綺玥忽然問。

「我也有呀～」

凜辭舉起手，

晃著她那只白底銀線繡的小香囊，

狐狸尾巴的圖樣圓圓潤潤，

配上她的白髮與紅眸，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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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知曉……

夏澈將那只白底銀線繡的小香囊遞給凜辭時，

眼角浮現一抹難以察覺的柔光。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8KRZemmB

「來，這是妳的。」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Of8wpyop
她笑著，語氣自然，像是再平常不過的舉動。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5nUnO6yJ

凜辭一臉好奇地接過，

晃了晃香囊。輕飄飄的，幾乎沒有重量。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4MywClW5o

「欸？這個……怎麼沒味道啊？」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8bWeiKXu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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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地嗅了嗅，

沒等別人回答，便自顧自笑起來：

「啊～可能是我鼻子壞了啦！」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XWiSrdFc

夏澈沒說話，

只是低頭將自己的紫色香囊拿了出來。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WcZLMIXz

那只香囊繡著一朵未開的紫藤，

圖案精緻，手工細緻，卻散不出任何氣味。

她早已習慣這種「沒有香味」的香囊：

裡頭只有棉花——一點香料也沒有。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ZPLkvZ3N

沒必要。

她知道。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T7ikiuZg

她和她早已沒有「氣味」了。

也許那天起，當她們從那場荼靡雨中走出來，

留下的，只有記憶殘塊與乾枯的脈搏。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MtROOTe6

但她不能讓凜辭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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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能！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ibhKso83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些痛、那些掙扎、

那些變成「昔日之人」的過程，她全都忘了。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dOGzMGMb

而她，記得一部分。足夠多，也足夠痛。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RI1jGLYZ

所以她笑著，

溫柔而自然地接過她的困惑，

也包住了自己的心虛。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rmaDD6QC

「反正，她聞不到就好。」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Fz39Yy5XW

如果她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樣，

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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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以為，香囊能保護她。

讓她相信自己還是個普通學生。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aVxzAX2l

她自己……已經不需要被保護了。

自己腰間掛著的紫色香囊，

外觀精緻，線腳細密，

圖案是一朵靜靜垂落的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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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氣味，也無需遮掩。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72wL2kD2

因為她早就沒氣味了。和她一樣。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0gwTNpjO

只是，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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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只能繼續演下去。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vrJNW0zU

「就讓她以為這是保護她的東西吧。那樣也好。」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iTu3D2i1

陽光灑落在她睫毛上，

她背光微笑，

卻沒人看見那笑意下的疲倦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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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握緊香囊，

那只紫色的布囊在指間微微皺起，

像是盛不住的秘密，

也像壓進心底的——那朵永不再綻的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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