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二刻的天眼城,華燈初上。作為哈姆皇朝西部重鎮,天眼城夜晚的喧囂絲毫不遜于白日。
天眼城,顧名思義,除了內部作為哈姆皇朝的情報控制的主要戰略意義之外,更大的一個原因正正與其地理外形有關。整座城市位處輕微向南部傾斜的高原上,在中部皇朝以西北四百里,背靠群山,尤其北部常年降雪,每每冬過春至的時分,山上積雪融化,泉水便順著山澗流進城內供給市民飲用。天眼城最外圍有厚約一里的城墻包覆,城墻之內是第一道寬七里的大型河流,河道的另一邊則是兩道高墻,墻與墻之間相隔兩里,方便一些有特殊任務在身,宿夜到處奔波的人士快速離境, 同時大部分平民也居住在那裏。高墻內又可以看見另一條河流,比最外面的窄了些許,也寬五里。河流的內側便是圓形的中心區域,直徑有二十里。只要從天上俯瞰,就會看見一座呈橢圓型,由三道收尾相連的高墻及兩條環形河道包圍的城市,形似一隻巨型的眼睛。然而,在城中心最為宏偉壯麗的建築——天眼閣附近,氣氛卻截然不同。
天眼閣如同一隻蟄伏的巨獸,通體由切割完美的黑色玄武岩砌成,表面流淌著內嵌的、令人眩目的紫光結晶脈絡。它高聳入雲,其頂部的巨大水晶穹頂在夜色中隱隱流轉著星輝,仿佛一隻俯瞰塵世的巨眼,據聞是用以紀念數萬年前創建天眼城的某位大能。有關於具體要紀念哪一位傳奇人物,一直以來都眾説紛紜,而最有可信度的莫過於神話中提及的「天眼」奧凱洛。
閣樓四周環繞著精心打理的花園,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熏香氣息,與遠處市井的煙火味涇渭分明。天眼閣首三層是供平民及遊客瀏覽的商鋪售賣著各種商品,精品,燒肉,海鮮,琳琅滿目,當然也少不了天眼城的招牌特色——零碎的八卦。第四至六層屬於藏書舘的區域,第七層往上至三十層則被規劃成高級旅宿,三十一層打後便全是天眼城的辦公室,除了高層及內部人員以外,禁止任何外人踏足。大門外守衛身著鋥亮的秘銀甲胄,手持刻滿符文的戰戟,面無表情地佇立在每一道拱門前,眼神銳利如鷹,審視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身影。
淩宇和梅露縮在天眼閣對面一條幽暗小巷的陰影裏,遠遠望著藏書館那扇緊閉的、鑲嵌著繁複青銅紋路的巨大橡木門。門楣上方懸掛著一枚巨大的、由純金和秘銀打造的“天眼”徽記,在晶石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無聲地彰顯著其高不可攀的地位。
「現在這一刻,都不知道城裏有沒有十個人能進……」梅露壓低聲音,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和一絲被戲耍的惱火,「那兩個混蛋師兄,絕對是故意的!讓我們來出醜!」
淩宇緊盯著那扇門,眼神複雜,既有看熱鬧的期待,也有一絲忐忑:「戌時三刻快到了。要看戲了,我有買肉乾哦,一會他們被守衛當成搗亂分子叉出來時,我們慢慢吃……」他想像著那畫面,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幸災樂禍的弧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藏書館門口除了偶爾有身著華服、氣度不凡的人物憑著一枚特製的、閃爍著靈光的玉牌進入外,再無他人。淩宇和梅露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懷疑泰倫和肯撒是不是臨陣脫逃,或者根本就是在耍他們。
就在戌時三刻的鐘聲即將敲響之際,天眼閣主體建築的八樓某處窗戶,毫無徵兆地「嘩啦」一聲巨響!
不是破碎,而是整扇巨大的、鑲嵌著彩色琉璃的窗戶,連同堅固的窗框,被一股沛然巨力從內部轟然炸飛!碎裂的琉璃、木屑如同暴雨般向閣外的花園飛濺。緊接著,一股濃烈刺鼻的黑煙混雜著點點橘紅色的火星,如同一條猙獰的火龍,猛地從那個破洞中噴湧而出,瞬間將天眼閣優雅寧靜的夜空撕裂!
「八樓旅宿火災!」
「走水啦——!」
「快來人!確保住客安全疏散!!」
尖銳的警報聲瞬間劃破夜空,原本肅穆威嚴的天眼閣頓時炸開了鍋。
守衛們大驚失色,一部分精銳立刻飛奔至儲物室拿出梯子,如臨大敵地沖向濃煙滾滾的破窗下方,試圖運送住客至地面。另一部分則慌忙組織人手,提著水桶和「盈水符」,蜂擁著沖入閣內。閣內深處也傳來混亂的奔跑聲、呼喊聲、器物碰撞聲,優雅的熏香被焦糊味取代。
「天……天啊!」梅露驚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那……那是……」
淩宇也徹底懵了,下巴差點掉下來:「不……不會吧?他們……他們瘋了?!」
兩人呆若木鷄,眼睜睜地看著整個天眼閣的注意力都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和火災吸引,藏書館門口的守衛也下意識地向騷亂源頭望去,甚至有兩名守衛忍不住離開崗位,向出事地點跑了幾步查看情況——
啪——
淩宇兩人只覺背後被人推得一個趔趄,便跌出小巷外,手上還拿著沒吃完的肉乾差點掉在地上,在燈火通明的天眼閣前顯得格外突兀和窘迫。幾名守衛的目光如利箭般射來,帶著被打擾的慍怒和驅趕閒人的冷厲。其中一人正要氣勢洶洶正欲上前驅趕,看向兩人身後時突然臉色一變,突然雙目緊盯地面,恭恭敬敬地向兩人鞠了個躬,説道:「幾……幾位楚家公子大人是否要到四樓藏書閣去?在下見幾位公子大人對天眼閣可能不太熟悉,鬥膽願意為大人帶路。」
梅露聞言不由得轉頭,只見兩個大不了自己幾歲的青年就站在身後,不是泰倫和肯撒師兄是誰?
只是,此刻的泰倫和肯撒身穿高貴絲緞黑袍,上面鏽有金色玄武,手中還搖搖晃晃地甩著一塊金牌,上面浮雕著一隻威嚴、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很是耀眼。看來守衛是認出了那權杖,更認出了權杖所代表的滔天權勢。
泰倫師兄雙手分別搭在淩宇和梅露的肩膀上,將他們往前帶了半步,仿佛他們真是自己熟稔的玩伴。他看也沒看那守衛頭領,目光隨意掃過混亂的八樓視窗,笑眯眯地説著:「帶路?不需要,這點路我們還是認得的。哦,辛苦你們值守了。這袋子裏的金幣你就先拿著吧,自從爺爺當上皇朝戶部尚書後,便沒什麽時間來這裏逛了,以後我們還會常來叨擾的。這兩位是我朋友,以後看見了不用攔著,好嗎?」原本那守衛還懷有一絲掙紮,待得肯撒手中揚起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守衛能隱約看見那透過麻布閃耀出金燦燦的光芒,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這可抵得上他當守衛一世的俸祿!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欣喜若狂地接過拋來的錢袋子,顫抖著的手緊緊攥住袋口,臉上堆滿了諂媚到極致的笑容,腰彎得更低了:「多謝公子大人厚賜!小的明白!明白!這二位是公子的朋友,小的們都記住了!以後絕不敢阻攔!幾位公子大人請!藏書館就在四樓,樓梯口右轉便是!」
泰倫滿意地「嗯」了一聲,仿佛只是隨手打賞了幾個銅板。他搭著還在發呆的淩宇和梅露,泰倫和肯撒並肩而行,四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向天眼閣那宏偉的正門。泰倫臉上掛著慣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甚至還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跟他毫無關係。肯撒則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那雙冰冷的眸子在混亂的晶石燈光下,似乎閃過一絲極快的雀躍。
走在掛滿種種名畫的寬敞樓梯長廊中,淩宇還沉浸於驚愕之中一時回不過神來,張大嘴卻説不出什麽,過了好一會才支支吾吾地擠出幾個字:「你們搞……搞什麽鬼?」
肯撒走至長廊盡頭,推開門,一股陳年典籍混合著特殊熏香(防蟲防潮)的獨特氣味撲面而來,與外界的喧囂混亂瞬間隔絕。他一手拿過梅露的肉乾一把塞進口裏,口齒不清地説道:「我們是為你們開張通行證,平日那需要搞這麽大陣仗。」
梅露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肉乾沒了,木然地「啊」了一聲,然後像是意會到了什麽,又「啊」了一聲問道:「平日……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進駐這裏的?啊!還我肉乾!」
泰倫半拉半搶地奪過淩宇手中的肉乾,收進黑袍內的袋子裏,拍了拍淩宇的肚子,「嘖」了一下道:「信裏不是説了今晚有滿堂美酒佳餚嗎?怎麽還吃這些垃圾東西, 胃裏都沒位子啦,不識貨的笨蛋。」
映入幾人眼簾的是眼前是一條極其寬闊、穹頂高聳的走廊,兩側是高達數丈、幾乎頂到天花板的巨大書架,由某種深色的靈木打造,散發著溫潤的光澤。書架上密密麻麻排列著數不清的卷軸、皮紙書、玉簡甚至閃爍著微光的晶石板。柔和的光源並非來自明火或晶燈,而是書架本身鑲嵌的細密符文和穹頂垂落的、散發著乳白色光暈的靈珠,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寧靜而肅穆。
「我們在這裏住了大概有兩年,不對,三年啦,這裏比那宿舍好上不知多少倍,不僅安靜,一年下來幾乎無人騷擾,而且冬暖夏涼,舒服的很。最重要的是,這裏的藏書千千萬萬,涵蓋所有類型,無論是冒險小説,言情小説,歷史改編,聖書怪談,還是各式各樣的修行功法,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當然也有一大個書架放置你們現在還不能看的書冊,呃,反正長大後任你們看。啊,對了,還有一些小説作家真是走到窮途末路,一籌莫展啦,內容全說一些主角穿越回賽博極技時代,甚至更遠古的神話時代,成為什麽皇室貴族,甚至還有什麽天道獎勵機制,讓他們能毫不付出而獲得至高修為,亂七八糟的一點道理也沒有嘛。」
「你們初到沃克學院,根基還沒打穩,還是先把你們的書,啊,課本,全部看完,然後再四處遊覽也不遲。」泰倫一邊比劃著不同書架擺放的古籍,一邊高談闊論。
梅露兩人跟在肯撒身後四處張望,眼神中充滿了驚濤駭浪般的震驚,久久不能言語。直到四人走至一處被布簾遮蓋住的房間。只聽得泰倫猛然掀開布簾,朗聲説道:「好咯,開席。」
梅露兩人回過神來,迫不及待地竄進房裏,又是一驚,愣在原地,過了一會異口同聲地才蹦出一句:「哈?!混蛋師兄!」不禁大為惱怒。原來兩人進了房門,只見木桌上堆滿了《沃克基礎心法》,《聖書上卷》,《天地初分》,《剛托斯正統體技法》云云,卻哪有什麽美酒佳餚?
「飽了吧?嘿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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