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第二天早晨,總覺得頭有點昏沉沉的,昨天晚上後來發生什麼事已經記不清了。
聽到人聲睜開眼睛回頭一看,看到的是站在門口的笨卜,由於背光只看到臉部一片黑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動作有點僵硬又些微地顫抖,以及聽到他結結巴巴的語氣。
「家臣跟芬格沒穿衣服睡在一起啦!」
他一如往常地胡說八道,邊跑下樓梯邊鬼吼鬼叫,完全搞不懂他在說什麼?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我再怎麼飢不擇食,也不會對芬格出手好嗎?
話說回來,是我的錯覺嗎?怎麼覺得腦袋瓜好像躺在某種柔軟又富有彈性的東西上面……
雙手摸上去也不像是枕頭,卻有種潛藏在無意識深處的懷念感,彷彿回到嬰兒時期投入母性的懷抱之中,感到多麼放鬆令人可以安然入眠,撇除那股揉雜著臭汗及油汙的濃厚氣味的話。
剛才笨卜的念念有詞,再加上這讓人欲罷不能的觸感,就算我再遲鈍也差不多知道自己躺在什麼上面了,但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這時又猛然注意到自己的腳好像與另一雙腳交疊在一起,硬挺著的某部位正頂在某人的大腿上,自己的大腿則是被兩支腿夾住,隱約傳來有點濕潤的微妙觸感,我剛才是以側睡的姿勢與某人裸身相擁,頭部還埋在某人的胸口。
我小心翼翼從地板挺起身子,雖然陰暗的房間視線不佳,不過從敞開的房門照進一些光線,並且一段時間已經習慣房內的低亮度,可以看到沒戴眼鏡的芬格正睜大雙眼盯著我的臉,從瞳孔微微透出的紅光正游移不定,唇齒微顫著一副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整張臉黑了一大半。
雖說平時她就穿得很隨便,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全身一絲不掛的模樣,胸前的份量也比原先以為的還大上一個尺寸,由於長年待在室內皮膚相當白皙,可能是飲食不正常身材顯得略為纖細,老實說她的身體意外地好看到讓人目不轉睛。
頓時想起對方正面臨著此生最重大的窘境,我的目光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明明想多看幾眼又很難為情,目前這尷尬的場面是不是該說些什麼來化解一下?
「這個……那個……早安?」
緊接著就是比起畫同人誌被發現時更淒厲、更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如同要把整個公會的屋頂都掀起來。
「呀啊啊啊啊啊——」
不久之後,我就被公會成員們以鐵鍊綁起來,送到地下室的拷問室,由老闆親自主持這場審問,啊嘶Mode負責看管我的行動也免有逃亡之虞,老闆養的狗在我四周邊繞圈圈邊對著我狂吠。
難得穿上好幾件衣物把全身包得緊緊的芬格坐在老闆旁邊的椅子低頭啜泣著,坐在證人之位的笨卜東張西望一副很新鮮的態度,其他會員們坐在後方當陪審團。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到底要怎麼做才會演變成當下的情景,以目前的情形來看這場審判我是壓倒性的不利。
「唉呀唉呀,那麼現在就請受害者貝爾芬格闡述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
老闆難得擺出嚴肅的面孔,平常那位雖有點欠揍卻和藹可親的會長儼然消失無蹤,傷害公會成員這種事想必是相當嚴重的罪行,否則他不會露出這種表情。
「嗚嗚……我貞潔的身體被玷汙了嗎……我變成跟啊嘶Mode一樣的下賤女人了……」
「悶騷的臭女人,妳可不可以別仗著自己是受害者身份就趁亂婊我幾句?」
「唉呀唉呀,肅靜肅靜,我明白妳痛苦的感受,不過妳不把事情詳述的話很難做出對他施以哪種刑罰的決斷呢。」
老闆一面維持場內的秩序,一面安撫芬格動盪的情緒。
看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將受到懲罰,至於是多重的懲罰我簡直無法想像。
她擦拭眼淚,吞了口口水,一邊哽咽一邊把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
「昨天晚上,他只穿著一條褲子闖進我房間,說他被啊嘶Mode帶去魅魔的店裡,用我給他的一枚金幣買了個魅魔,我很難過就大哭了一場把他趕出房間……」
一直到這裡我都還有印象,後續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後來他就拿了兩杯果汁進來,說什麼怕我口渴就帶飲料給我,我本來很感動的,誰知道一喝下去意識就開始模糊了……」
等等,有這回事?奇怪,被她這麼一說……我好像確實有去公會的儲藏室找過可以喝的飲料,我微薄的印象自己也有喝了一杯,然後就覺得腦袋昏沉了起來……
有人在飲料中加了什麼,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何種目的,但我不小心拿到了有下藥的飲料,這是我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了,但這種沒證沒據的話說出來肯定不會有人相信的,連我自己對這種說詞也是半信半疑。
突然之間想起啊嘶Mode說有間諜想潛入公會,昨天公會附近的魅魔酒吧發生爆炸,放在公會的飲料又遭人下了迷昏藥,難道真的是恐怖份子在搞鬼嗎……
「唉呀唉呀,加害者傻蛋,你有什麼話想辯駁的嗎?」
「飲料可能是被下藥過,但那個人不是我,我自己也有喝啊……」
「唉呀唉呀,你能證明嗎?」
「這個嘛……」
「唉呀唉呀,那麼接下來請目擊證人笨蛋西卜發表證詞。」
老闆果然沒有採信這樣的說法,不等我解釋就把發言權交給笨卜。
「是是!我昨天回到房間沒看到家臣,就以為他跑去找芬格玩,因為太累了就不管他自己跑去睡了,今天一早跑去芬格房間發現門沒鎖,一開門就看到兩人脫光光抱抱睡在一起。」
「唉呀唉呀,罪證確鑿了呢,陪審團你們怎麼看?是要處以火刑?還是先閹割處置再進行火刑?」
「等等,兩種判刑都只有死路一條啊!」
老闆此話一出我整張臉都綠了,我確信著今天真的會死在這裡,絲毫找不到翻盤的可能性。
死刑的聲浪一波又一波向我襲來,那隻狗又像是抓狂似的對我汪汪叫個不停,頭痛欲裂瀕臨崩潰邊緣,此刻我什麼聲音都不想聽只想取得片刻的安寧,若非雙手都被鐵鍊綁住真想摀住雙耳躲到無聲的個人世界。
「唉呀唉呀,今天的利維坦比平時更加不安份呀,難道是察覺到什麼不對勁嗎?」
老闆走過來小心翼翼抱起狗,牠的吠聲依然沒有停止,看上去十分焦躁不安。
就在這時從我的影子當中有什麼東西浮現出來,竟是一位穿著破爛麻布衣的女童,從外表估算年齡大約才十歲左右,紫色的頭髮差不多留到肩膀以下幾公分,用沉重的表情盯著我看。
不僅是老闆他們,就連我也完全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幾秒後啊嘶就抽起揹在背上的騎槍對準她的腦門,其他公會的戰士們也紛紛拿起武器靠攏過來將她包圍。
「妳是什麼人?既然有潛影技能,難不成是跟我同樣是魅魔一族嗎?」
啊嘶大聲盤問這位來歷不明的女孩,她卻絲毫不畏懼騎槍,冷冷地回過頭瞄了她一眼。
「是的,我的名字是莉莉絲,是專屬於主人的魅魔。」
莉莉絲?她是昨天那位可愛迷人的莉莉絲?跟當時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而且體型也明顯小了一個size,倘若她所言屬實,難道現在這個樣貌才是真正的她嗎?
「妳就是莉莉絲?怎麼回事?昨天我看到妳的時候可沒這麼小一隻啊?魅魔的體型取決於體內的魔力量,這麼看起來妳的魔力幾乎是見底了啊!」
「說得一點都沒錯,因為昨天我的『魔力容量』爆表了,休養了一整個晚上才勉強能維持目前的形體。」
「魔力容量爆表?這不可能!魅魔雖然本身的魔力並不多,卻也演化出可以吸收上萬人魔力的體質,魔力超過上限而爆表的案例我可從沒聽說過!」
「是的,我也感到很意外,主人在昨天為我注入的魔力竟然可以直接撐破容量上限。要造成魔力容量爆表少說要在容量上限的兩倍以上,這也代表他體內的魔力量超乎常理。因此他不可能對那位眼鏡女做過什麼,若是真的發生了她早就被炸成灰燼從世上消失了。」
「妳說什麼?這種事……雖然很難相信,但魅魔是不會說謊的。」
「沒錯,既然妳也是魅魔就能明白,我們魅魔雖然會使用花言巧語誘惑男性,卻從來不會口出謊言,正因魅魔是最接近人心本源的存在,天生並沒有謊言這個概念,頂多是不說實話而已。」
全場聽到她的說法一陣譁然,可是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完全沒聽懂,她好像說到我的魔力量比正常人還多,可是芬格也提過異世界人的容量可能比這個世界的人還少,難道是個體差異嗎?也許是她從沒其他異世界人才產生的誤解。
不對啊,既然我擁有如此龐大的魔力,為什麼我無法練成魔法師的技能?說不定大賢者的技能我也能使出才是。
「唉呀,真是出乎我意外呀,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傻蛋你現在正在想自己為什麼沒有魔法技能對吧?」
「啊……嗯。」
「唉呀,看來是猜中了,就來回答你的疑惑吧——當時的試驗並無從得知你蘊含的魔力量,現行的魔法道具所能測得的只有單次的『魔力輸出量』,簡單來說你雖然魔力很多卻無法自由運用這股魔力,因此才無法練成魔法技能。」
「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
「唉呀,你還不知道呢,我們的血氣或精氣蘊藏著高濃度的魔力,所謂的魔力補充是在進行體液交換時藉由『魔力梯度』的原理,使魔力量較高的一方把魔力傳給魔力量較低的一方,所以那位魅魔才會因瞬間接收到過盛的魔力發生爆炸。」
原來如此,雖然還有些似懂非懂,總之就是我的魔力無法正常輸出,但是當我進行魔力補充時可以直接把魔力傳送出去,當時酒吧那場爆炸的原因根本是出在我身上……
啊,我明白為什麼當時芬格會說我性騷擾了,也幸好沒有對她補充魔力,她的身體是不可能承受如此龐大的魔力的。
這麼說的話就能證明我的清白囉?如果我真的趁夜侵犯過芬格,魔力容量遠比魅魔更低的她是不可能毫髮無損的,這一切都只是場誤會。
「原來是這樣嗎……撒旦跟我並沒有發生過什麼啊……」
芬格大嘆了一口氣,大概是確認自己的貞潔沒受到玷汙而鬆了一口氣吧?
「唉呀,貝爾芬格,是我想太多了嗎?妳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失望呀。」
「囉——嗦——死——了!我……我只是在感慨那傢伙竟然比我早畢業罷了,本來還以為他會陪我單身到老死呢!」
她竟然是在怨嘆這個嗎!雖說我是因為掏錢出來偷吃步,嚴格來說我還算是單身吧?
等等,話說回來,就算能釐清我不是犯人的事實,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是沒能搞清楚,為什麼飲料會被下藥,還有為什麼我們會裸睡在一塊兒?
「對了,昨天我潛在影子的時候都看到了,在主人和眼鏡女都被飲料迷昏之後,是妳把他們的衣服都脫光,讓他們抱在一起的。」
莉莉絲對著啊嘶指證歷歷,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她一副想辯駁卻又無法說謊的窘樣,最後在眾人的壓力之下才總算坦白招供。
她表示自己接觸他人意識深處的能力並無法直接對我起作用,跟芬格總是格格不入似乎也是同樣的理由,正因如此即使對我用了吐露真心話的藥水訊問過,依然不信任我是否為叛徒而下定決心對我痛下毒手,也趁機對老是跟她作對的芬格進行報復。
為此她才潛在影子內靜待時機,趁著我伸手關上儲藏櫃把果汁暫放桌面的空檔浮出來在飲料中加料,讓我們喝下昏迷再偽裝成發生過什麼的情景,如此一來我就會受到公審,芬格也會以為自己在不知不覺遭受侵害而蒙上永久的心理陰影。
我不得不說那傢伙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只差一點就會被活活燒死,也險些造成芬格無法抹滅的傷痛,我總算明白芬格會討厭她的原因,空有豐滿的身材卻是個小心眼的傢伙。
後來啊嘶因搞出這起事件被老闆追究責任,遭幽禁在地下室的禁閉室一個禮拜,以魔封石的手銬封印她的魔力,讓她獨自在禁閉室反省自己的過錯。
這點程度的刑罰是看在她曾為公會付出過莫大的貢獻,並且還有騎士團施加的壓力,否則這種傷害公會和諧的罪行理應讓她囚禁到死。
莉莉絲由於魔力缺乏,維持形體很耗費魔力,就繼續在我的影子中沉睡了,老闆知道我買了個魅魔就走過來拍拍我的後背對我賊笑,彷彿是在嘲笑我悲哀到跑去找魅魔逞慾。
本以為得知我體內蘊含的魔力過於常人大家就會對我刮目相看,可是大夥們對我的態度依然沒太大的變化。
根據老闆的說法,如果無法妥善運用,即使魔力再多也沒有意義,就如同存了一大筆錢卻領不出來一樣,只是徒有帳面上的數值罷了。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希望自己能派上用場,多少感到有些失望……
心中這股不快的情緒該怎麼抒發才好呢?雖然在發生過這起事件後對芬格感到有些抱歉,可是早上才經歷過如此強烈的視覺與觸覺刺激,今天晚上就稍微發洩一下好了。
從那之後我們逐漸回歸日常的生活,然而或多或少還是有受到這次事件的影響,例如芬格現在規定我只准白天進她房間,名義上是晚上她要畫同人誌,實際上應該是覺得晚上跟我在一起會很尷尬吧。
也因此我跟笨卜的相處時間比先前那段時間還長一些,到了晚上他就吵著要我陪他玩騎馬打仗,這淘氣的孩子王讓我連好好休息的餘地都沒有,不過這樣熱熱鬧鬧也不賴。
除此之外,事發的隔天才想起訂製的短劍還沒去拿,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趕去武器舖,被那位矮人鐵匠罵了好幾聲「混帳東西」又訓了一個小時才總算是拿到貨。
雖說是一場無妄之災,幸好還是得到了一把好劍,聽說是用矮人才做得出來的特製合金打造的,不僅揮起來十分輕巧,刀鋒也相當鋒利,據他所說就算是鋼鐵也能斬開,外觀稍顯樸素但非常實用。
再三道謝之後就慢步走回公會,回到房間笨卜不知道跑到哪去遛達了,於是就想著該去找芬格了。
這時莉莉絲又從影子浮現出來,同樣是那張板著臉孔的小女孩模樣,當時那位嬌羞可愛的氣質美女到底上哪去了……
「莉莉絲,昨天真是謝謝妳了,要不是妳出面替我解圍,我可能就被燒死了。」
「別這麼說,主人,既然您願意賞識我、選擇我,我將成為您的所有物,視您為我的一切。另外,以後用莉莉稱呼我即可。」
「是嗎?莉莉,妳怎麼表情變得這麼嚴肅呢?」
她把頭撇向一邊,不願直視我的眼睛,有點像是在鬧彆扭的樣子。
「怎麼了嗎?」
「主人,您對那個眼鏡女有意思嗎?」
她把嘴嘟起來,音量不自覺愈說愈小聲,難不成是在吃醋嗎?畢竟買下自己的主人跟其他女人關係特別密切,會在意兩人的關係也是可以理解的,總之盡可能用不太會傷到她的方式回答吧。
「沒有啦,我跟芬格不是那種關係,只是志趣相投的朋友。」
「是這樣嗎?那就好。對了,主人,昨天熄燈之後您趁夜做了那檔事吧?」
「欸?那個……妳誤會了,我……」
「姑且還是告知一下,縱使您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逸散在空氣的魔力其實很明顯。沒能親自侍奉主人是我的失職,在此深表遺憾。」
莉莉提醒我幾句就緩緩潛回我的影子當中,在完全沉進去之前又回眸一笑補充了一句。
「另外,昨晚您發情時輕聲喊了那個眼鏡女名字好幾次的事,我不會告訴她的,請您儘管放心。」
在那個瞬間我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的一聲,我還來不及解釋或反駁,她便完全融入影子當中……
莉莉躲在我的影子對我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裡,看來以後要謹言慎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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