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軌 - 第一章—3

夕陽斜斜落下，在皓星首都的街上拖出了長長的街影。

一輛車緩緩停定，晚霞已收斂成一層寧靜的藍。洛怡下車，特意放慢腳步，沒打算直接回家。父母出發後，她忽然不想那麼快回到空蕩的屋子，便順著廣場的人流慢慢走向市中心。

廣場上今晚特別熱鬧。巨型全息投映高懸在中央，不停切換著新聞快訊與「特別報導」：

「今日，皓星自由邦與縞星帝國艦隊仍於迴廊對峙，皓星艦隊增援抵達現場。雙方強調和平，強調對話——」

「本台記者在前線獲悉，雙方軍力對比懸殊，部分分析師認為風險仍可控……」

「最新消息：星塵期貨大幅波動，物價或將短線上揚……」

每隔幾句，就有新的標題彈出。

廣場上的民眾或站或坐，神情各異。有青年指著投映與同伴低聲議論，有老人默不作聲地坐著，也有家長帶著孩子，故作輕鬆地買著夜市的小食。

洛怡本想繞開人群，卻在噴泉邊被一對年輕母女攔住了去路。女孩先是盯著她瞧了幾眼，忽然指著她大聲說：「媽媽，那是不是議會裡的那個姐姐？」

母親一愣，也朝洛怡望來。周圍本來雜亂的人聲驟然低了半拍，像是被這一聲打斷。旁邊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有人低頭在腦機中搜尋，有的已經認出了她，開始在身邊指點。

「咦，真的是闌洛怡吧？新聞裡那個議員——」

「她爸媽就是出使帝國的那對夫婦？」

「怎麼一個人在這？是不是有什麼新消息？」

幾句話像水波一樣擴散開來。很快，原本分散的幾波人湊了過來，把她圍在噴泉與大樹之間。

一開始只是幾聲好奇的詢問：「議員小姐，有議會的內部消息嗎？」

「你父母出發前有說什麼嗎？」

「真的打不打仗啊？」

洛怡強壓著不安，努力保持禮貌的微笑，回應道：「還沒有最新消息，大家不用太擔心，政府會——」

她話還沒說完，一個中年男人忽然語帶憤怒打斷：「你們這些議員，就知道說空話！什麼不用擔心，剛剛新聞都說對峙升級了！」

另一人接道：「對啊，剛才我的工廠老闆還說，下禮拜物資要漲一成，這也是議會管的事吧？」

一時之間，群情漸漲。有人憤怒，有人焦慮，有人只是單純想要一個說法。

巨型投映這時又切換到軍事評論：「……若有突發衝突，首波受影響的將是皓星本地的物流與基礎設施……」

夜色像幕布一樣壓下來，廣場的光影投在洛怡臉上。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這座城市推到了舞台正中央，燈光冷冷照著，四周卻全是低聲議論與急切詢問。

「議員小姐，說句實話吧，皓星打得過帝國嗎？」

「有沒有消息他們那邊……是不是有什麼不能公開的？」

有人已經開始試圖直播現場。「現場是議員闌洛怡，被群眾包圍提問——」

洛怡感到自己每說一個字，臉上的表情都會被無數個鏡頭放大解析。她忽然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她嘗試擠出平靜的聲音：「我理解大家的擔憂，可是現在很多事情我們也還在等待確認。議會和政府都會盡全力保證市民的安全——」

這話顯然沒什麼說服力。有人焦急：「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議會都已經一團亂了！」

「新聞都說你們吵了一下午，有什麼用啊！」

另一邊，幾個年輕人卻低聲竊笑：「不管怎樣，明天不上班最好。家裡有點積蓄，還怕什麼？」

「別胡說！」旁邊一位婦人忽然拉高聲音，「有多少人跟你一樣可以閒著？大家還不是為了生計！」

現場開始出現小規模爭吵，有人支持，有人不屑，有人只是想讓洛怡「給句明白話」。

投映繼續播報新消息——

「最新社評：政府應加強信息公開，避免民間恐慌……」

洛怡站在群中，腦中一片混亂。她意識到，這些問題她根本無法回答——即便有，也沒有任何人願意相信。她試圖找到一個出口，但四周全是人影、低語、質問，甚至還有小販兜售著不同造型的玩偶，在這混亂中格外刺眼。

正當她有些站立不穩時，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肘上。是剛剛那位母親，小聲說：「小洛議員，這裡人多，還是小心些。我帶你去旁邊吧。」

洛怡勉強擠出感謝的微笑，跟著對方擠出人群。原來是她父親的支持者，只有他們會這樣稱呼姓闌的她。

後面還有人叫著：「議員，能不能回應一下——」

「你們會不會真的投降？」

她終於走出人群，心跳還未緩過來。不遠處，一家販物亭還亮著燈，小販朝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這年頭，議員小姐可真不容易啊。」

洛怡苦笑，買了一瓶水，手指顫抖地打開瓶蓋，卻差點灑了半身。

腦機中不斷跳出新消息、新聞推播、社群轉發現場影片。上面的字句格外刺眼：「#議員被民眾包圍 #皓星前線緊張 #誰為未來負責」

她低頭大口喘氣，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委屈與徬徨。此刻，遠處投映正播放著雙方艦隊對峙的全息模擬——那一艘艘閃爍的光點，如同現實裏無數投向她的眼神。

夜色更深了，城市依然喧囂。在這被萬千目光包圍的夜裡，洛怡隱約感受到，風暴正在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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