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外，墨家農莊據點。晨光熹微，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寧靜的田野與錯落的房舍。空氣中飄散著泥土與青草的清新氣息，間或傳來幾聲雞鳴犬吠，與城內的肅殺緊張判若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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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內一間寬敞整潔的土屋內，公孫翦與田仲隔著一張粗糙的木桌對坐。桌上擺著簡單的粟米粥和醃菜。田仲赤裸著上身，魁梧的身軀上纏繞著厚厚的潔白麻布繃帶，從左肩斜跨至右腹，還有幾處在手臂和大腿，隱隱透出血跡。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矍鑠，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正端著一個粗陶大碗，稀里呼嚕地喝著熱粥，彷彿那些猙獰的傷口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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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快！真他娘的痛快！」田仲放下空碗，抹了把嘴，聲音洪亮，震得屋樑似乎都在輕顫，牽動了傷口，讓他濃眉微皺了一下，卻渾不在意，「公孫老弟，你那一箭，真是神來之筆！那晉狗高手做夢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等霸道的『手擲破甲箭』！看他那副見了鬼的樣子，老子現在想起來還想笑！哈哈哈！」他笑得豪邁，卻又因動作過大扯到肋下傷處，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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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也換上了一身墨家提供的乾淨布衣，左肩的舊傷在墨家良藥和禽滑釐的內力調理下，已癒合結痂，行動無礙。他看著田仲這副模樣，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無奈，搖頭道：「田兄，你傷勢未癒，還是少動些肝火，靜養為上。若非你當日捨命斷後，翦早已命喪黃泉。此恩，翦銘記於心。」他語氣真摯，端起粥碗，以粥代酒，向田仲鄭重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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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仲擺擺蒲扇般的大手，滿不在乎：「嗨！說這些作甚！俺老田皮糙肉厚，這點傷算個鳥！倒是你，公孫老弟，那晚看你背著那大刀片子，硬接七煞頭子一劍，傷得不輕吧？現在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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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無大礙，多虧墨家醫藥和鉅子援手。」公孫翦答道，目光隨即投向緊閉的房門，帶著一絲憂慮，「只是…那龍紋玉圭，鉅子徹夜研究，不知可有何發現？此物關係重大，一日不明其真正含義與歸屬，我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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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房門被輕輕推開。禽滑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依舊是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色深衣，鬚髮如雪，梳理得一絲不苟。但與往日的溫和沉靜不同，此刻他的眉頭緊鎖，臉上籠罩著一層前所未有的凝重陰霾，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睛裡，彷彿蘊含著風暴。他手中，正捧著那個裝有龍紋玉圭的紫檀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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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和田仲立刻起身，神情肅然。屋內輕鬆的氣氛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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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兩人齊聲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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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微微頷首，步履沉穩地走到桌前，將木匣輕輕放下。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公孫翦和田仲，聲音低沉而嚴肅：「玉圭之秘，老夫已基本勘破。然此秘牽扯之深，禍患之大，恐遠超我等之前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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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修長而穩健的手指，輕輕打開木匣，取出那件溫潤光潔、卻透著無形威壓的龍紋玉圭。他將玉圭小心翼翼地翻轉過來，讓背面那個代表晉國宗室的徽記朝上。然後，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精緻、邊緣被打磨得極其鋒利的銅製放大鏡片，湊近玉圭背面徽記下方，一處極為細微、幾乎肉眼難辨的邊緣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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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這裡。」禽滑釐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陰謀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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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和田仲連忙湊近，屏息凝神。透過那晶瑩的放大鏡片，在柔和光線的映照下，只見那原本看似流暢的玉圭邊緣，在徽記下方極其隱蔽的位置，竟以一種近乎微雕的技藝，陰刻著一個極其細小、卻線條流暢清晰的古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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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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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字是如此之小，又巧妙地隱藏在徽記紋路的陰影之中，若非用放大鏡仔細尋找，絕難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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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田仲的瞳孔猛地一縮，如同見了鬼魅，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晉獻公那個…那個妖妃驪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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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禽滑釐放下放大鏡，語氣沉重得如同鉛塊，「此圭所用玉料，乃驪戎特產之『寒山青玉』，其色澤紋理獨一無二。而此微雕『驪』字，無論刀工技法，皆與十年前晉宮流出之驪戎貢品上的印記如出一轍。此圭，絕非晉侯姬詭諸（晉獻公）親賜之物，而是其寵妃驪姬，假借晉侯或宗室之名，私自授出！代表的是她驪姬一脈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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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平地驚雷！公孫翦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瞬間遍體生寒！他猛地想起商丘截殺，那為首黑衣人陰狠歹毒的「毒蟒鑽心刺」，還有公良孺慘死的模樣！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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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姬…商丘截殺…宋國…」公孫翦的聲音因震驚而有些乾澀，「鉅子！難道…難道當日截殺晚輩，奪取宋公密函，並非僅僅為了阻止宋衛聯合對抗晉國染指鹽道？而是…而是與驪姬有關？她…她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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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的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刺破重重迷霧：「驪姬其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史載其為立己子奚齊為嗣，不惜構陷太子申生，逼死公子重耳、夷吾。其志絕非僅在後宮爭寵，而在操控晉國國柄，乃至影響列國！河西鹽道，利益巨大，她欲插手不足為奇。但若其爪牙出現在宋衛邊境，截殺宋國特使…」他頓了頓，目光如電般射向公孫翦，「公孫小友，你乃宋國公孫，宋國朝局如何？宋公御寇（閔公）子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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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如遭重擊，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無數念頭！宋國朝堂！父親公孫杵臼臨終前的憂慮眼神！宋公御寇雖正值壯年，但膝下僅有幼子數人，而先君宋莊公之子，素有賢名的公子目夷（字子魚）年長且德才兼備，在國中威望甚高…太宰華督（字華父）權傾朝野，與公子目夷一系素有齟齬…這一切，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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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僅有幼子。」公孫翦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而先君之弟，公子目夷（子魚），素有賢名…太宰華督（華父），位高權重…鉅子，您…您是懷疑…驪姬可能…可能與宋國內部某些勢力勾連，意圖…意圖顛覆宋公，或…或謀害公子目夷，為其日後操控宋國鋪路？而那份密函…或許涉及了某些關鍵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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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推測太過驚人，連田仲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失聲道：「我的老天爺！那妖婦的手，伸得這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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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沉重地點了點頭，臉上憂色更深：「雖無實證，但此乃最合乎情理的推斷！驪姬欲效法晉國舊事，以陰謀詭計為其子鋪路，必先剪除對其有威脅的賢能公子！公子目夷賢名在外，若驪姬與華督之流有所勾結…宋國危矣！」他猛地站起身，「此玉圭，便是驪姬干政亂國、其爪牙已深入衛國的鐵證！必須即刻將此消息與玉圭，設法傳遞給衛國真正忠直之臣，如甯速大夫，更要警示宋公與公子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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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屋內三人被這驚天陰謀的推測震撼得心緒翻騰之際，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急促、近乎慌亂的奔跑聲！緊接著，房門被「砰」地一聲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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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莊外警戒的墨家弟子苦獲，臉色煞白如紙，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甚至來不及行禮，聲音因極度的驚恐和難以置信而尖銳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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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不好了！濮陽…濮陽城裡傳來急報！衛…衛君（衛懿公）…昨夜在宮中…暴…暴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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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屋內三人異口同聲，如遭雷擊！禽滑釐手中的玉圭都差點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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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君暴斃？！在這個節骨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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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獲喘著粗氣，語無倫次地繼續說道：「消息…消息剛傳開！宮裡亂成一團！說是…說是急症…七竅流血…死狀甚慘！現在…現在公子泄（衛國司寇）和幾個親晉的大夫…已經控制了宮禁…嚴密封鎖消息來源…還有…還有…」他眼中充滿了恐懼，聲音顫抖得更厲害，「我們…我們在城內的暗哨…剛剛冒死傳出最後一個消息…『曲沃七煞』…大批黑衣高手…正朝著我們這個方向…撲來了！速度極快！最多…最多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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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君暴斃！司寇公子泄控宮！曲沃七煞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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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接踵而至的噩耗，如同三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眾人心頭！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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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難看，那雙總是充滿智慧與悲憫的眼睛，此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與冰冷的殺機！他瞬間明白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殘酷無比的連環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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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毒的手段！好狠的驪姬！」禽滑釐的聲音如同萬年寒冰，「毒殺衛君，嫁禍異己，趁亂奪權！同時派最精銳的死士，前來剿滅我等知情者，奪回玉圭，毀滅證據！這是要將衛國徹底拖入晉國…不，是拖入她驪姬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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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將玉圭放回木匣，塞入公孫翦手中，語速快如連珠，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公孫小友！玉圭與真相，繫於你身！田仲義士，傷勢未癒，你二人需相互扶持！鄧陵子！相里勤！」他轉頭厲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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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在！」守在門外的鄧陵子和相里勤早已聞聲趕來，臉色同樣凝重無比，齊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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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動莊內所有防禦機關！『拒馬』、『陷坑』、『飛矢陣』全部開啟！務必阻敵於莊門之外！為撤離爭取時間！」禽滑釐目光如電，「苦獲！你熟悉後山小路，立刻帶公孫小友和田仲義士，從地道撤往後山！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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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您呢？！」公孫翦和田仲同時急問。他們豈能丟下墨家眾人獨自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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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斷後！」禽滑釐斬釘截鐵，身上那股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勃然而發，帶著一股捨我其誰的決然，「墨家據點，豈容晉狗放肆！更何況，老夫要親眼看看，驪姬的爪牙，究竟有多兇殘！快走！莫要讓田義士的血，與墨家機關，白白犧牲！」他最後一句話，是對著田仲說的，帶著長輩的關切與託付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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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仲虎目圓睜，還想說什麼，公孫翦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堅毅如鐵：「田兄！聽鉅子的！留下只會讓鉅子分心！我們走！保住玉圭，將真相帶出去，才是對墨家最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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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仲看著公孫翦決然的眼神，又看看禽滑釐那不容置疑的威嚴，重重地一跺腳，鋼牙緊咬：「他奶奶的！鉅子！您老保重！公孫老弟，我們走！」他忍著傷痛，抓起靠在牆邊的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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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保重！」公孫翦緊握木匣，對著禽滑釐深深一揖，眼中含著淚光與無盡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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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禽滑釐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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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獲不再遲疑，轉身衝向屋後：「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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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與田仲緊隨其後。就在他們衝出後門的瞬間，莊園的前方，已然傳來了刺耳的機括發動聲（「嘎吱——嘣！」）、重物落地的悶響（「轟隆！」）、以及淒厲的慘叫和憤怒的叱喝！戰鬥，瞬間爆發！而且異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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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一個不留！奪回玉圭！」隱約傳來七煞首領那嘶啞殘忍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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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獲帶著兩人，在錯落的農舍間飛快穿梭，直奔莊園後方一處隱藏在柴草堆後的地道入口。身後，莊園前院的廝殺聲、爆炸聲（可能是墨家火器）、慘叫聲越來越密集，如同沸騰的油鍋！濃煙夾雜著血腥味，開始在莊園上空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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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口就在前面！」苦獲指著一堆看似雜亂的乾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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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們距離草垛僅有十幾步之遙時，異變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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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數道凌厲的破空之聲，從側後方的屋脊上驟然襲來！目標直指帶路的苦獲和背負木匣的公孫翦！是淬毒的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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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田仲怒吼一聲，反應快如閃電！他龐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猛地將公孫翦和苦獲向側前方狠狠一推！同時腰間佩刀閃電出鞘，舞起一片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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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兩支弩箭被他磕飛！但第三支角度刁鑽，擦著他的刀鋒而過，狠狠扎進了他右臂外側的繃帶之中！雖然被繃帶和肌肉阻擋，入肉不深，但箭頭上的幽藍之色，顯然淬有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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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田仲悶哼一聲，手臂瞬間傳來一陣麻痺感！但他悍勇不減，反手一刀劈向弩箭射來的方向，刀氣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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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頭露尾的鼠輩！給老子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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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脊上，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躍下，手中鋸齒長劍閃爍著寒光，正是曲沃七煞中的三人！他們竟已突破了前院的部分防線，繞到了後方！為首者眼神陰鷙，死死盯著公孫翦懷中的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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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玉圭！留爾等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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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娘的春秋大夢！」田仲破口大罵，不顧手臂麻痺，揮刀便上！他雖傷勢未癒又添毒傷，但一身勇力依舊驚人，刀法大開大合，竟以一敵三，暫時將三名煞星攔住！刀劍碰撞，火星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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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先生！快進地道！」苦獲焦急地喊道，自己則拔出短劍，守在入口旁，警惕地看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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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看著田仲浴血奮戰的身影，心如刀絞，但他知道此刻猶豫不得！他猛地衝向草垛，掀開偽裝，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地道口！就在他準備鑽入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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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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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莊園前院方向傳來！伴隨著建築物倒塌的轟鳴和墨家弟子絕望的怒吼！緊接著，一股更加濃烈的血腥氣和喊殺聲迅速向後院逼近！顯然，前院的防線…被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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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苦獲發出一聲悲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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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啊！」田仲的吼聲帶著焦急與痛楚，他被一名煞星一劍劃破了大腿，血流如注，動作明顯遲滯，卻仍死死擋住三人，為公孫翦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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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肝膽俱裂，最後看了一眼莊園中心那沖天而起的火光與濃煙，彷彿能看到那位白髮老者浴血奮戰的身影。他強忍著無盡的悲痛與憤怒，一咬牙，抱著木匣，低頭鑽入了漆黑的地道之中！苦獲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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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內狹窄、潮濕、黑暗，瀰漫著泥土的氣息。公孫翦和苦獲在黑暗中摸索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後山方向亡命狂奔。身後地道入口處，激烈的打鬥聲、田仲的怒吼與咒罵聲、還有敵人冷酷的呼喝聲，如同跗骨之蛆般傳來，越來越遠，卻又像重錘般敲擊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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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是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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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奮力衝出地道口，刺目的陽光讓公孫翦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他們身處後山一片茂密的樹林中，暫時脫離了險境。但莊園方向的濃煙和隱約的喊殺聲，依舊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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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兄…鉅子…」公孫翦望著濃煙的方向，眼眶通紅，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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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獲也是滿臉悲憤，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公孫先生，此地不宜久留！七煞很可能會搜山！我們得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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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人準備繼續向山林深處遁走時，旁邊一叢茂密的灌木後，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特定節奏的窸窣聲——三長，兩短，停頓，再重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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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獲立刻警覺地擋在公孫翦身前，拔出短劍，低喝：「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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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叢分開，一個身影踉蹌著鑽了出來。此人約莫五十歲上下，身材中等，穿著一身沾滿泥土和污漬的破舊葛布短褐，臉上也塗抹著污泥，頭髮散亂，看起來像個落魄的乞丐或逃荒的流民。但他的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充滿了焦慮、警惕，以及看到公孫翦時瞬間爆發出的驚喜光芒！他的腳步有些虛浮，左臂似乎受了傷，用破布條草草包紮著，滲出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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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孫翦公子？！可是戴族公孫翦當面？！」來人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濃重的宋國口音，目光緊緊鎖定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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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一怔，仔細辨認著對方那滿是污泥的臉龐，一個熟悉而忠厚的面容漸漸與記憶重合：「你…你是…華元大夫府上的…老管事…丘乙？！」他認出來了！此人是宋國賢臣、司城（掌管工程）華元府上的心腹老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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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老奴！」那「乞丐」激動得渾身顫抖，幾乎要撲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蒼天有眼！終於…終於找到公子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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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乙！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弄成這副模樣？」公孫翦連忙上前扶住他，心中驚疑不定。華元是公子目夷（子魚）的堅定支持者，也是宋國少數不畏懼太宰華督的忠直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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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乙劇烈地喘息著，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與急迫，他死死抓住公孫翦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公子！大事不好了！宋國…宋國天塌了！」他語無倫次，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而尖銳變形，「太宰…太宰華督（華父）…他…他勾結了晉人！衛君暴斃的消息傳回商丘…華督那奸賊…趁機發難！他…他軟禁了君上（宋閔公）！控制了宮城！還…還矯詔…說公子目夷（子魚）勾結衛國…意圖不軌！要…要拿公子問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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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又一道晴天霹靂！公孫翦只覺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禽滑釐的推測…竟如此之快就變成了血淋淋的現實！驪姬與華督的魔爪，已經伸向了宋國！目標直指公子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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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乙淚流滿面，繼續哭訴道：「華元大夫…華元大夫冒死派老奴等數人分頭潛出商丘…拼死也要找到公子您！給…給您報信！大夫說…說…」他猛地吸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地嘶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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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受脅，危在旦夕！速救公子目夷！遲則…遲則宋室傾覆，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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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杜鵑啼血，迴盪在寂靜的山林之中，充滿了亡國滅種的絕望與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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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如遭雷殛，渾身劇震！他緊緊抱著懷中那裝有龍紋玉圭的木匣，那冰冷的觸感此刻卻如同烙鐵般灼燒著他的靈魂！衛國的血火，墨家的犧牲，田仲的重傷，禽滑釐的斷後…這一切，都指向了驪姬那個妖婦！而現在，她的毒計，已然降臨在生養他的宋國！降臨在他視如兄長的賢公子目夷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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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悲痛、責任感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發！他猛地抬頭，望向商丘的方向，雙眼赤紅如血，一股前所未有的決絕殺氣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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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督！驪姬！」公孫翦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名字，聲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風，「我公孫翦在此立誓！必救目夷兄！必誅國賊！必斬妖婦！以告慰亡靈！以血洗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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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臉色慘白、傷口因激動而再次滲血的田仲，目光堅定如鐵：「田兄！宋國有難！翦，必須立刻趕回！此恩此情，容後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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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仲一把撕掉手臂上那支毒箭，任由黑血湧出，他渾不在意，反而咧嘴一笑，那笑容充滿了狂野與義氣：「他奶奶的！公孫老弟，你的事就是俺老田的事！什麼恩情不恩情！俺跟你去宋國！倒要看看那華督和驪姬的走狗，能不能擋住俺的『疊浪掌』！」他轉向苦獲和丘乙，「你們兩個，速速找地方隱蔽養傷！這裡不能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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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獲含淚點頭。丘乙則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塞到公孫翦手中：「公子…這是…這是華元大夫讓我交給您的…或許…或許有用…」說完，他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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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來不及細看，將油布包塞入懷中，與田仲對視一眼，無需多言。兩人最後看了一眼遠處濮陽城方向那沖天的煙柱（墨家據點的火光），又看了一眼腳下昏迷的丘乙和悲傷的苦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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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公孫翦低吼一聲，背負木匣，手持「沉嶽」，與傷痕累累卻戰意昂揚的田仲一起，如同兩支離弦的利箭，衝出樹林，向著南方，向著風暴的中心——宋國商丘，亡命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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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間的風，帶著遠方未散盡的血腥與硝煙，吹動著他們的衣袂。前路荊棘密佈，殺機四伏。但復仇的火焰與守護的信念，已在他們心中熊熊燃燒，照亮了通往未知深淵的血色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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