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樣的怪物 - 2 Dai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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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imon：一種介於神與人之間、不具備人的外貌、善惡並存的超自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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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獅頭標誌朝天，深黑的鬃毛被大火燒得發亮，不斷冒著灰煙，彷彿劇終仍不肯拉下謝幕的紅簾。

V呼口氣，佇足車頭之前，剛還緊繃的情緒緩了下來，一雙黑瞳直瞅著前座兩具額間一洞血紅的屍體，暗自默禱送行。

一旁，Tytan踏過四散的石塊，手持長樹根到處翻看，透過耳麥指示Breeze和Fox開車載來工具，要為這晚的任務收尾──收走貨車裡的武器。

這片無人區已經荒廢太久，所有屋裡屋外能搬的、能偷的、能毀的早已所剩無幾，所以貨車撞擊後引發的火勢沒有蔓延，很快就只剩下幾叢殘火還在裊裊輕燒。

「防火防震，何家的裝備真不是蓋的。」Tytan爬上翻倒的車身說。

「要是沒有何家的武器跟設備，我們早就打倒反抗軍了。」耳機裡傳來Breeze的埋怨，夾雜著Fox「嘿！嘿！厚嘿！」的揮拳聲。

「別想了，反抗軍從何家第一代就和他們簽下這裡的唯一交易權，現在都第三代了。」V說。

「難道沒有比何家更好的軍火商了？」Breeze問。

「不是誰都想跟我們交易的。」Tytan默默地答。

Breeze心知確實，不快地嘖了聲。

「總之你們快過來。」Tytan好聲催促，在Breeze那頭一陣吵鬧後關掉了收音，默默朝車頭前的V看去。月光下，V的一頭銀髮反射幽幽微光，一動不動地杵在車前。

「何家……還是一樣強盛啊。」Tytan語氣試探道。

V從兩具屍體上移開視線，低應了聲「嗯」。

「何兆正死得那麼突然，還以為他們會被鬥垮。」Tytan說。

「何家根基很大，沒那麼容易垮。」V說。

「嘖……真是令人火大。」Tytan不悅地朝冒煙的車身踢。

「你還是趕快工作吧。」V淡淡道。

「是是是，這就來。」

Tytan拍拍手上的灰，嘿咻一聲跳下車身。不遠處，熟悉的喀啦喀啦車輪聲緩緩而來，V吁口氣，越過平房殘燒的火，望向城市邊緣深灰的天幕。

又活了一天，他空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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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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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貨車後，四人坐著小客車回到貧民窟時，東邊的天色已微微亮起，橙黃的天光將整片鐵皮屋區照得發燙，宣告早晨的來臨。

貧民窟裡，男人換上破舊的工作服，把開採工具疊上車廂便跟著跳上卡車，一同前往礦場。孩子們也起床，年紀小的在一旁玩泥巴，五、六歲的就已經在幫媽媽姊姊一同燒飯、清洗鍋具，到處能聞男人的吆喝、女人的閒聊，以及孩子的喧鬧聲。

這裡是個三不管地帶。

三十年前，國際犯罪集團「Daimon」到此執行任務，發現這裡有尚未公諸於世的寶石礦源便駐紮下來，以糖鞭兼施的手段成為統治者。

「Daimon」明面上掌管礦坑，提供本地人採礦工作，出口寶石並維持當地秩序，私底下則繼續承接各種非法任務，在地下的世界日漸壯大。

他們的行動小至礦區資源、地盤爭奪，大至刺殺外國高官，行跡遍佈全球，成員也越來越多，大多是孤兒或棄子，簡單說就是無家可歸之人，只要你「願意為組織效力、絕對遵守紀律」，組織就接納你、幫助你活下去。

V、Tytan、Breeze以及Fox，都是「Daimon」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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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下，幾名黑衣男子拿著大麻袋在發麵包，孩子們跳著小腳、興奮地圍在麻袋旁，朗聲喊著：「有麵包！」「是麵包耶！」Tytan跟著拿了四個之後，便朝整片鐵皮屋區裡唯一不同的那台貨車屋走去，V與Fox正並肩坐在貨車屋前的木板床上。

「嘿！」Tytan向兩人一喊，將一個麵包丟給V。

V伸手接過，沒看一眼就放進Fox的碗裡。

「你別老是這樣，一人一個。」Tytan說著走到兩人身旁，又放一個麵包到Fox碗裡。

V沒理會Tytan，轉頭對Fox說：「我不餓，都給你吃。」

Tytan皺起眉頭，隨即又遞一個麵包給V。

「就說我不餓了。」V把麵包還給Tytan，一臉「別跟我爭」的模樣。

「又來了，一個寵一個，婆婆媽媽的。」Breeze的聲音從貨車門邊傳來，人也跟著現身。

Fox看見Breeze，不好意思地低下頭，Tytan則哼地一聲，拿起麵包咬一口說：「這叫互相照顧，V那傢伙可是我帶進來的。」

「你是做『運輸』的啊，一堆人都是你帶進來的。」Breeze說。

「Fox就不是，他是V帶的。」Tytan辯駁道。

「所以才說你們一個寵一個嘛，母雞帶小雞喔。」

「你！」Tytan拿了麵包就要打Breeze。

V拿鬥嘴的兩人沒辦法，轉頭對Fox說：「別理他們，你快吃吧。」

手掌大的麵包拿在手裡，早已沒了剛出爐時的溫熱。即使如此，大家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因為麵包在這裡是只有完成任務時才有得吃，和大家一起慶祝的高級食物。

Tytan與Breeze結束日常鬥嘴，Breeze去一旁晾衣服，V則在木板床上看著Fox邊吃邊回味昨晚的任務。

「我就知道V不會失敗，所以一點都不緊張！」Fox得意地說。

V微微笑，指向Tytan說：「他超緊張，一副快死了的樣子。」

「我？」Tytan瞪大了眼，「你是說有一台貨車正朝我衝來，然後還有人催我趕快騎車衝下橋嗎？」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啊。」V肯定地說。

Tytan一下無語，默默道：「我才不是怕我有事，我是怕你有事……」

一旁晾衣服的Breeze雙手一怔，瞥向木板床上的V。

V頓了下，沒事般說：「我說了是委託人要求的，要我們弄得大點。」

「好漂亮！像煙火一樣！」Fox咬著麵包，一手直比劃。

「很漂亮吧！」V搔著Fox的一頭紅捲髮說。

Tytan瞄V一眼，沒再應話，緊接著，剛還在黑衣男子身旁搶麵包的孩子們一窩蜂朝貨車屋衝過來──

「V哥哥回來了！」「V哥哥跟我們玩！」

V旋即換上爽朗神情，話聲也高亢起來：「沒問題，今天要玩什麼啊？」

孩子們一下子全部開口嚷嚷，聲音大得什麼也聽不清楚，Breeze和Tytan看著這場景心情放鬆了些，Fox也加入孩子們的行列，跟著叫嚷。

V故意大大地蹙起眉頭，示意孩子們稍安勿躁，接著瞥了瞥身旁說：「那我來……變個東西吧！」

「耶～～～！」「變什麼？」

十幾雙烏溜大眼綻放無限期待，圍著V蹦蹦跳跳。

V咬著嘴唇思量，接著狡黠一笑，一手伸進木板床下──他們V組的雜糧庫存區──抓出一根長山薯，暗地猛打他一旁的Breeze的小腿，要她幫忙。

「幹嘛？」Breeze斜著眼以氣音問。

「隨便畫點什麼，快點。」V低聲答，一邊向身前眨著大眼的孩子們說：「會變出什麼呢？你們想看什麼？」

「吸血怪！」「雪骷髏！」「地底獸！」

「哇，你們都不怕啊？」V假裝害怕道。

「嘶──」「吼！！！」

孩子們張牙舞爪，一個個齜牙咧嘴演得好逼真，儼然初露頭角的小怪物。

V被孩子們的純真逗笑，一邊哄他們一邊示意Breeze趕快。Breeze一陣倉促，匆匆畫完就將長山薯遞給V，V接過也沒看，直接就舉到孩子面前。

「登愣！」V搭配音效，驚呼：「這是什麼啊？」

所有人──包括Tytan和Fox都朝那山薯瞪大了眼，只見它左半邊被畫得歪七扭八，變形的五官堪比怪物。

「哈哈哈哈哈！」「好醜喔～」

孩子們一陣爆笑，剛才的陰森全不見了，變成逗趣的玩笑。

「Breeze姊姊好遜喔！」一個看穿是Breeze幫忙畫的小孩喊道。

「臭小鬼，是你看不懂！」Breeze氣道。

孩子們笑得更大聲了，V想叮嚀他們不能嘲笑別人，但Breeze的畫技實在太差，V也維持不了正色，跟著噗哧笑出來。

Breeze隨即狠瞪V一眼，V趕緊識趣地圓場：「我倒覺得它很眼熟，很有親切感啊，讓我來幫它想個名字……嗯，我看就叫它……V怪客吧！」

聞言，孩子們都露出狐疑的臉，來回看著V與他手上那根滑稽的長山薯──

「啊，它是V！」「姊姊畫的是V！」「我要我要！」

Breeze拙劣的畫技被V巧妙揭開，醜山薯這下麻雀變鳳凰，所有孩子都搶著要。

「別急，我看看，那這樣吧……」V將V怪客高高舉起，往遠方一丟說：「去搶吧！誰拿到就是誰的喔！」

孩子們轟地往外衝，穿越圍觀的人群朝山薯墜落的方向奔去，十幾雙赤腳激起一地塵土，吵得這個早晨好不熱鬧；貨車屋前頓時恢復了平靜，晨間各種忙碌的細碎聲響再次重回耳畔。

V望著孩子們跑遠，呼口大氣。

「V怪客，虧你想得出來。」Breeze說。

「你們也是啊，B怪客、T怪客、F怪客。」V揶揄道。

「我才不當什麼B怪客勒，你很壞耶你！」Breeze作勢要打V，兩個人嬉鬧起來。

一旁，Tytan又回到憂慮的神情，默默看著V，Fox則坐在木板床上，繼續吃著麵包說：「我是F怪客？」臉上浮上開心之情。早晨的陽光曬著四人的臉，照出每個人喜憂交織的心思，遠處的孩子們追逐著不斷易手、被往上拋扔的V怪客，發出銀鈴般笑聲，這時──

「V，首領召見。」

一片熱鬧中，一名男子悄悄來到了貨車屋前。

V抬起頭，與男子交換眼神。「Daimon」平時都是透過通訊器告知任務，只有特殊情況才會由首領接見，因此在場所有人都頓了下。

V拍拍衣褲站起身。

「等等，我跟你去。」Tytan馬上出聲道。

「首領只傳令見V。」黑衣男子阻止。

「沒事，我去去就回。」V拍拍Tytan的肩說。

男子為V指示方向，兩人快步離去，Fox輕拉Tytan的袖子問：「怎麼了？首領回來了？」

Tytan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說：「不知道，總之我們在這裡等V回來吧。」

Fox點點頭，咬下最後一口麵包時，男子與V已經消失在早晨熙攘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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