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 - 落在桂花樹下的悔

他正在撿拾著剛搖下來的新鮮桂花，一朵一朵，挑揀完整漂亮的，認真到絲毫沒察覺有人靠近。

「別撿了！」哥哥站在他的後面說，但是他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既不抬頭也不停手。

「你現在這樣，是要做給誰看？」哥哥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說了重話，他仍然不發一語，繼續自己的撿拾。

哥哥終於受不了他這樣子，走過去就將他放在地上的提籃踢走：「你現在做什麼都沒用，少在這裡做戲，沒人會理你了！」

他楞了一下，又將提籃撿回來，走到離哥哥遠一些的地方，繼續撿著桂花，仍舊沒抬頭，也沒回應。

「撿撿撿，現在知道撿，當初做什麼去了？媽的！」哥哥的脾氣變得愈來愈暴躁，又往他那走，再度將提籃踢走，甚至強拉著他的衣領要他站起來：「走，給我進去，不准撿了，就算你撿滿一整籃又怎樣？」

哥哥強硬扳著他的肩膀，對著他的臉說：「看著我，看著我！沒用的，全都沒用了！需要桂花的人，已經…不在了……已經在…被你丟下的那天，就不在了！」哥哥拼命地搖著他的肩膀：「聽到了嗎？不在了，已經…不在了，再也回不來了！都是因為你，都是你……都是你！」哥哥話說到哽咽，丟下他後逕自走回屋裡，不想讓他看見，早已淚流滿面的自己。

被哥哥推倒在桂花樹下的他，像是還在理解哥哥剛剛說的話，一直盯著眼前滿地的桂花，眼神空洞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等到天黑，路燈亮起了才起身往外走。

他提著許多糕點回到了桂花樹下，背靠著樹幹坐著，將那些糕點慎重地打開，一盒一盒仔細地拆開，接著細細地品嘗，只是，每一款糕點他都只吃了一小口就丟在旁邊，嘴裡還不停地說：「不是…也不是這個…不是……」

等到他把所有的糕點都嘗了一遍後，便將額頭靠在膝蓋上，低聲地啜泣起來：「都不像…怎麼都不像……」

他後悔了，後悔那天不告而別，後悔那天沒有再多猶豫一下，後悔那天竟然沒有再多看一眼……

「弟弟，你幫媽媽撿一些桂花進來，我做你最愛吃的桂花糕給你吃，好不好？」

耳邊彷彿傳來熟悉的聲音，他連忙跳起來東張西望，妄想找到發出聲音的人：「好，好，我馬上去，我要撿一大籃，讓妳做好多好多的桂花糕給我吃！」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吹過葉片的窸窣聲。

他終於放聲大哭起來，他哭得撕心裂肺，痛從心臟開始蔓延至全身各處，他哭到跪在了樹前：「媽…媽…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知道那天媽媽身體不舒服，卻依舊想著要做些桂花糕給他吃；他不知道媽媽交代完他撿些桂花後，就昏倒撞到頭躺在廚房；他不知道自己原本只是想要出去玩一下，卻不小心玩過頭；他不知道當哥哥下班回到家時已經太遲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絕對不會偷跑出去玩，絕對不會離開媽媽半步！

但是，一句句不知道，卻消彌不了他內心的罪惡感，也換不回媽媽活著。

媽媽再也不會笑著問他要不要吃桂花糕，再也不會囑咐他說桂花至少要半籃才夠，再也不會提醒他說出門要記得早點回家免得桂花糕涼了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