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二十五年夏,義農軍作亂,佔據望陽城。寧戟奉旨平叛,以智謀破敵,救一城百姓,賜黃金千兩。
庶皇子蕭承瑾隨軍出征,於戰亂中不慎受傷,生命垂危,仍竭力賑濟流民,感動朝野。皇帝龍顏大悅,讚其仁德愛民,體恤蒼生,特賜封「賢王」。
寧戟率軍押送降卒返回鐵門關,行至鐵門關與鬼哭峽的岔路口時,腳步微微一頓,目光不自覺地投向旁邊被雜草掩蓋的小徑。
伍青驅馬上前地低聲問道:「大人,昭歌已醒,要不要繞道去鬼哭峽看看她?」
寧戟神色冷淡,連頭也未回,語氣裡聽不出絲毫溫度:「不必,讓幽生來見我。」
寧戟目光落在遠方山道,眸色冷漠,片刻後策馬而去。
寧戟親自押解王壯至大牢,命人嚴加看守。
牢內燈火幽暗,王壯被反綁在地,黝黑的臉上沾滿血跡。鞭痕一道道斜斜橫過背脊,他咬牙強忍,額頭青筋暴起。
寧戟沉聲問道:「你可知罪?」
王壯咬牙不語,雙目死死盯著地面。寧戟見狀,神色一冷,揮手示意左右:「來人,把他拖下去,鞭打三十,再灌辣水!」
兩名士兵立刻上前,將王壯按倒在地,揚起長鞭。
王壯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滲出,旋即被強行灌下辣水,劇烈咳嗽起來,嗆得眼淚直流,痛苦難當。
寧戟冷冷看著他,上前一步,動作乾脆俐落,反手扣住王壯手臂,手指一扭,只聽「咔嚓」一聲,王壯肩關節已被卸下。
寧戟神色未變,冷道:「你要是還不開口,後頭還有更狠的。你害得百姓跟著受苦,現在還想嘴硬?」
王壯終於撐不住,聲音顫抖,哀求道:「將軍饒命!我……我只是鄉間農夫,家中斷糧,才被人蠱惑。弟兄們多是被逼無奈,並非真心作亂……」
寧戟冷冷逼視,語氣森然:「你口口聲聲被人蠱惑,是誰在背後主使?」
王壯渾身發抖,喊道:「是……是陳子懸!那人突然出現在我們中間,來歷不明,許多主意都是他出的。他說望陽城糧多,勸我們去攻那裡,說只要奪下望陽城,兄弟們就能吃飽。他還教我們如何起事。小的只是被他蠱惑,才會……」
「你既知悔過,本將便給你一條生路。往後你就在輔軍聽從調遣,不得擅離一步。」
寧戟說罷,抬手一揮,命人將王壯一隻手和一隻腳的筋挑斷,冷聲道:「省得你再起異心,若敢妄動,休怪本將軍手下無情。」
王壯連連叩首,聲音哽咽:「不敢,不敢!兄弟們多是被逼上梁山,只求將軍寬恕,莫要連累無辜……」
寧戟見王壯神色誠懇,知他已無反抗之力,便命人將王壯與降卒一同編入輔軍,嚴加看管,暫置於軍隊後方。
臨出帳時,他想起王壯所言,心頭一動,喚來伍青,低聲吩咐下去:「你去查查這批降卒裡,有沒有一個叫陳子懸的,務必仔細核對,切莫遺漏。」
伍青領命而去,過了片刻回報:「大人,屬下已細查降卒名冊,並暗中詢問過幾個頭目,並無陳子懸此人。或許他另有隱名,或已趁亂脫身。」
寧戟聞言眉頭微皺,心中暗自警惕,未再多言,只吩咐:「繼續留意,若有可疑之人,立刻稟報。」
寧戟下令各營主將輪番巡夜,絲毫不敢懈怠。降卒被細細拆分,編入小隊,日夜操練,稍有懈怠便有人喝斥。
營帳之間時有低語竊竊,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爭執,糧倉物資也不時少了些許,降卒暗裡蠢蠢欲動。
寧戟素來手段狠厲,軍法森嚴,稍有違令者當場人頭落地。眾人親眼見過幾回,膽子再硬也都收了聲色。。
軍中稍然安穩,朝中卻風雲湧動。
靖和二十五年冬,京城寒流滾滾,宮闕巍峨,掩不住朝堂之上的暗流湧動。
「臣以為,寧戟將軍收編叛軍,實乃養虎為患!」太子於昊極殿中,聲若洪鐘,「那些義農軍皆是亂臣賊子,燒了多少村子,殺了多少百姓!豈能輕易收編?此舉無異於徇私縱敵!」
「臣請陛下明察,嚴懲寧戟,以正朝綱!」有朝臣齊聲附和。
「太子此言差矣。」一道厚沉的嗓音劃破殿內喧囂。
謝元和緩步而出,面色威嚴,「寧將軍平叛有功,收編降卒乃是慈悲之舉。那些義農軍多是被裹挾其中的百姓,若盡數誅之,豈非濫殺無辜?」
太子不滿道:「謝大人,你未曾踏足戰場,不知那些亂民如何燒村毀屋,連官吏都不放過。這等狠人,若還心存憐憫,豈非縱虎歸山?」
他語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在眾臣之間掃過,「再說,寧戟自作主張,違了軍令,這不是把朝廷規矩當耳邊風麼?」
蕭承瑾自隊列前方緩步出列,神色自若,語氣不卑不亢:「太子所言有失公允。寧將軍收編降卒,正是為了安撫民心,減少傷亡。那些人已被嚴加管束,編入輔軍,不得擅離。若非如此,恐怕流民四散,更添亂象。」
高行淵站出,面色嚴肅,「軍中豈容養寇?若這些逆賊心存不軌,暗中勾結,後果不堪設想!望陽城秩序未定,臣請陛下派臣所薦之官員前往接管城務,確保無有遺漏。」
文武百官分立兩側各自盤算著進退得失,無人願在此風波中輕易表態。他們如同觀潮之人,靜候風雲變幻,待局勢明朗,方決意進退,以保全身家性命。
「首輔大人高見。」蕭承瑾微微一笑,「然則,寧將軍已將降卒分散編入各營,嚴加看管,並挑斷主謀筋骨,使其無力再起事端。此舉正顯朝廷仁德。」
太子面色陰沉,冷聲道:「你在望陽城時,竟親自施粥於叛軍降卒,如今極力為寧戟開脫,難不成你與叛軍有甚麼勾結?」
殿內頓時一片譁然,眾臣紛紛側目。
蕭承瑾不為所動,淡道:「臣所言,皆為國計民生,絕無徇私。寧將軍愛民如子,所收編者多為百姓。若一碗粥都能被指為勾結逆賊,那天下蒼生豈不人人自危?」
皇帝揉了揉額角,眉頭微皺,聲音中帶著幾分倦意與煩躁:「為這點事吵個沒完。寧家世代忠心為國,寧戟素來行事果決,朕心裡自有分寸。」
他語氣略緩,目光掃過眾臣,「沈愛卿,你說該如何處置?」
刑部侍郎沈良站出,面若何郎傅粉,語氣溫和:「臣以為,寧將軍平叛有功,理當嘉獎。至於收編降卒一事,暫且觀察,若有異動再行處置不遲。」
太子臉色不忿,還欲再辯,高行淵卻微微側首,朝他投去一個眼色,暗含警告搖頭,示意他看向高位上面露不耐的皇帝。
太子見此臉色陰沉,指節收緊,眼底閃過一抹陰鷙的不甘。他深吸一口氣,袖袍一甩,轉身快步回到隊列之中。
夜深軍帳,帳外風聲蕭瑟。寧戟聽伍青低聲稟報朝堂爭論,手中信紙在燭火上漸漸捲曲。
寧戟聽罷,只道:「靜觀其變,勿多言。」
靖和二十六年夏,皇帝以「防範亂黨、肅清隱患」之名,親自下令沽尾村的降民不得聚居,須強制分散遷徙於北地,嚴禁私自結社聚眾。
各地官府奉旨執行,對違令者嚴加懲處,並派兵巡查,防止降民暗中聯絡。
沽尾村村民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官兵將他們按戶抽調,分批遷徙。
許多家庭被強行拆散,年幼的孩童從母親懷中奪走,老人被迫與子女分離,哀求聲在村口此起彼伏。
那些被強行帶離的人回首望著故土,眼中盡是惶恐不安。
餘下未被遷徙者則受官兵嚴密監控,沽尾村降民短短數日間已鄉里崩析,骨肉分離,哀聲不絕。
同年秋季,寧戟的軍中突發大亂。
夜半時分,營地忽有火光沖天,數名降卒趁夜縱火焚燒糧倉,並趁亂襲擊守軍,營中頓時殺聲四起。軍士死傷十數人,糧草損失慘重。
消息傳回京師,太子黨羽趁機落井下石,於朝堂之上誣陷寧戟「縱容逆軍、圖謀不軌」。
朝堂譁然,群臣交相指責,皇帝震怒,責問寧戟失職。
寧戟得知消息,當即上疏自辯,極力自證清白,並親自查明案情,將縱火主謀與內應一一查出,力挽狂瀾。
然朝中風向已變,皇帝盛怒之下,責令誅殺叛卒,以正軍紀。
寧戟忍痛下令,將降卒悉數處決。
天色漸暗,風裡摻著沙,撲面而來。寧戟站在刑場邊,只覺得喉嚨乾燥,每一口氣都像吸進了碎石,嗆得人喉嚨發堵。
近百名降卒跪伏於黃土地上,衣衫破舊,頸後黝黑的皮膚因長年曝曬而龜裂,正無助地顫抖著。
風聲呼嘯,細沙貼著地面疾馳而過,降卒們跪在地上,膝蓋陷在粗糙的黃土裡,額頭緊貼地面。有人嗚咽了一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沒有人敢抬頭,只能聽著風聲和身邊壓抑的哭泣,嗓子裡全是土腥味。
寧戟面無表情地站在高臺上,手中令旗一舉,刀手們一齊動作,鮮血如泉,沿著黃土地蜿蜒流淌,乾裂的泥土一寸寸染成深紅。
寧戟聲音冷硬如鐵,目光掃過底下的將士,「爾等若再生異心,下場便是如此。」
眾將士跪伏於地,不敢抬頭,只聽見寧戟的靴子踏在血泊中發出的聲響。他親自走過每一具屍首,確認無誤,方才轉身離去。
夜幕低垂,寧戟獨自立於營帳之外,望著天際殘陽如血。他雙手下垂於身側,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尖微顫,掌心的劍繭摩擦著皮膚,帶來一陣隱痛。
「大人,那個易了容的陳子懸,已經放走。」伍青悄然而至,低聲道:「屬下不明白,他煽動義農軍起事,又易容混在降卒中挑事,背後顯然另有指使之人,為何大人要放他離開?」
寧戟目光幽深,語氣淡漠:「這場起義不過是有人試探朝廷底線罷了。陳子懸背後之人,我心中自有數,只是那人現在動不得,自然也不用再留陳子懸。」
伍青問道:「為何不當場將他處死,反而要放他離開?」
「人心最怕希望,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方知何為俎上之肉。」
「伍青,動身去鬼哭峽,讓她天亮前把陳子懸的人頭帶回來。」寧戟望向鬼哭峽的方向,眼中浮現一道冷光:「當日她被陳子懸一箭穿心,就看她能不能討回來了。」
伍青一怔,隨即領命而去。
沉沉夜色籠罩著整個山谷,萬籟俱寂,鬼哭峽的風聲如刃穿過碎石枝葉,更顯得寒意滲骨。
寧戟手邊茶盞早已涼透,目光在石屋內流轉。此處本是他一次夜探無意間尋來,偶爾心煩之際便會到此處小住。
屋內原本只有簡陋幾件傢俱,後來添了些女兒家的小玩意,草編的魚、石頭磨成的鳥……不知何時起收拾無影無蹤。只有床鋪被褥疊得整齊,還能察覺出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跡。
寧戟凝望著門外天色,晨曦尚未破曉,天邊只泛著一層幽藍的微光。
他抬手將那盞早已涼透的茶送入口中,苦澀的茶水滑過喉嚨,帶著一絲寒意,山谷裡的風也隨著茶意滲入骨髓。
他靜靜坐著,只覺那股冷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心頭莫名浮起一縷難以言說的煩悶與空落。
山谷間驀地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細碎又急促,像是有人極力壓抑著動靜。
寧戟抬起頭,門扉微啟,嶺昭歌的身影在晨光與陰影交界處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她步伐踉蹌,身形略顯狼狽,額前的碎髮因汗濕貼在臉側。神情間滿是驚惶,眼底浮現出難以掩飾的破碎,勉強撐著最後一絲意志。
嶺昭歌見到寧戟的出現顯然有些意外,蒼白的唇瓣微顫幾息,便單膝跪下,雙手舉過頭頂,捧起人頭,聲音略帶沙啞:「大人,屬下把陳子懸的人頭帶回來了。」
寧戟立在她身前垂眸,她的衣襬沾滿泥土,臉上斑斑血跡已被粗暴地抹去,殘留著幾道暗紅。
寧戟隨手把人頭放在桌上,問道:「陳子懸死前可有說甚麼?」
嶺昭歌回道:「陳子懸臨死前說,有人給了他一大筆銀錢,命他攻佔望陽城。若事成,便許他一個官身。他原是往京城方向逃去,途中被屬下截下。」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揉皺的畫像,雙手奉上,「這是他為求活命,畫下那人容貌。」
寧戟接過畫像,畫中人顯然易過容,五官拼湊得極不協調,唯有那雙眼睛隱隱透著熟悉的陰沉,與高府管家極為相似。
寧戟心中冷笑,望陽城出了這等大亂,原本鎮守的知府自然難辭其咎。
那知府本是皇帝心頭所好,特意派來地方歷練,原打算熬過幾年便調回京中重用,如今因一場兵變連性命都難保。高行淵正好趁機將自己的人馬安插進望陽城。
高行淵這些年貪下的銀子怕是堆得比皇城還高,早些年他還只敢在戶部安插自己的人撈點油水,如今連望陽城這等要地都敢伸手,野心長得比雜草還快。
寧戟指尖挑開包裹的布料,隨意掃了一眼,切口邊緣的血漬隱隱泛黑,顯然沾染了劇毒。
他俯身湊近嶺昭歌,薄唇微啟,冷聲吐出幾個字:「殺人的滋味如何?」
嶺昭歌瞳孔一縮,眼神閃著驚懼,咬著下唇,強自壓抑著本能的反應,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陳子懸的鮮血噴湧而出的溫度殘留在她的手上、臉上,讓她幾欲作嘔,只能咬緊牙關。
寧戟卻似不急著聽她的回答,伸出手,拇指極輕地拭去她臉上的血痕,掐住她的下巴,細細端詳著她這張臉。
嶺昭歌這幾年在暗處潛藏,飲食起居都極謹慎,容色比初到寧戟身邊時更添幾分明豔。
她膚色像是剛化開的玉脂,細細一看,連頸側的青筋都隱約可見。鼻梁生得清秀,唇色天生帶著點紅。
她的臉龐已褪去了少女時期的青澀,多了幾分女子的嫵媚,又不失清冷。惟有那雙眼眸深處,仍藏著一抹不屈的堅韌,如同當年在沽尾村那個倔強的少女,在歲月的洗禮下愈發明亮奪目。
「你曾說要為自己爭一條活路。」寧戟站起身,掏出手帕慢慢擦去手上的血跡,目光冷淡地俯視著她,「你可後悔?」
嶺昭歌跪於地上,這些年來,她見過寧戟的冷酷無情,也看出了他心中自有一桿秤,那秤上不僅有家國大義,還有黎民蒼生。
他的志向不僅在於朝堂,更在於守護這亂世中最卑微的生命。她看清了這一點,也明白自己願意追隨這樣的人,哪怕前路血雨腥風,亦無怨無悔。
「我不曾後悔。」嶺昭歌指尖緊扣掌心,眼底浮現堅定的光,「但如今我更想為嶺人走出一條路。」
寧戟目光如刀般落在她臉上,語氣冷淡:「你可知有多難?」
嶺昭歌平靜道:「我知曉。當今聖上對降民防範甚嚴,步步設限,嶺人想要抬頭做人,難如登天。」
寧戟聞言瞳孔微縮,聲音冷厲:「你可知降民不得自稱本族姓氏?你如今敢兩次三番提起,可是要殺頭的重罪。」
嶺昭歌想起當今天子這些年對嶺人的作為,心底翻滾著灼人的痛楚,猛地咬牙抬眸直視寧戟。
她面容蒼白狼狽,眼底似乎燃著烈火,近乎咄咄逼人:「嶺王敗了,嶺人便是錯嗎?我們只是生於嶺地,就該一輩子低頭受辱、不配為人嗎?」
寧戟神色冷峻,淡淡吐出四字:「律法如此。」
「律法如此麼?」她冷笑一聲,聲音中盡是難以掩飾的諷刺:「若能選擇,誰願意生在敗國為民?」
寧戟移開目光示意她起身,晨光將他的眼睛照得冷冽,如一把出鞘的鋒劍,讓人移不開眼,「我不日便會回京,你可要隨我去?」
若是當年的嶺昭歌,自然不明白寧戟的用意。她只以為自己被帶離沽尾村,僅是出於他的憐憫與慈悲。然而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那個天真無知的少女。
這五年間,她隱於暗處,與毒藥為伍,日夜習舞、研毒。她深知當今聖上貪戀美色,太子亦沉迷於歌舞與美人。
嶺昭歌心如明鏡,自己這張臉龐、這副身姿,或許才是寧戟一開始願將她帶走的真正原因。她不過是寧戟手中一枚棋子,是他暗中悉心培養的利刃。
然而即便明知如此,她亦不想回頭。她甘願成為寧戟手中的刀,劈開這亂世的迷霧。
嶺昭歌跪得恭敬,毫不退縮,沉聲道:「大人既願給我一條路,嶺人雖為降民,亦是大靖子民。昭歌願盡一己之力,為大人所用。」
寧戟眸色微沉,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你可知這路上雙手會沾滿鮮血?」
嶺昭歌垂下眼眸,指尖微顫,挺直脊背依舊堅定道:「屬下知曉。」
「不日我會派人送你前往江南的舞坊,屆時一切聽我吩咐。」
「是。」
「我從不信人心。」寧戟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瓷瓶,傾倒出一粒漆黑藥丸,指尖微頓,將藥遞向嶺昭歌。
嶺昭歌隨幽生習毒,對這藥並不陌生。
此藥名為「忘生」,是寧戟用以制衡死士的劇毒。此藥需每半年服用一粒,否則毒發時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她唇角緊抿,指尖毫不遲疑地接過藥丸,喉結微動,仰首將藥吞下。
藥丸滑入口中,嶺昭歌的喉間一陣苦澀,隨即單膝跪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面,聲音低啞:「屬下誓死效忠,絕無二心。」
寧戟見她動作果決,眸色深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唇線動了動,終究甚麼也沒說,靜默地轉身,將所有情緒隱沒在夜色之中。
靖和二十六年秋,江南河畔某舞坊新訓數年的舞娘出班,眾人初登臺獻藝。
其中一人終日以面紗遮面,從不以真容示人。傳聞此女舞姿絕倫,舉手投足自有一番風骨,遠勝坊中諸人。
京城雲霄舞坊的老闆偶然南下遊歷,恰逢其舞,驚為天人,當場以重金將其買下,帶回京師。
同月,有人密奏邊將寧戟於潼關私自夜練兵馬,不報軍情。太子一黨藉機上奏,誣其有謀逆之心。皇帝震怒,急召寧戟回京。
靖和二十六年冬,寧戟離京十載後,終奉召回朝。
太子為示寬厚,特於府中設宴,邀集京中權貴子弟,席間歌舞昇平,美人如雲,玉盞流霞,眾賓皆自得其樂,極盡奢糜。
然而世事如棋,暗流湧動,誰人能識破局中玄機?自此京城風雲再起,英雄美人,皆為棋子,誰主沉浮,尚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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