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一片空白中醒來。
身體被溫暖地環抱著，柔軟的布料摩挲著臉頰。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語，帶著無法理解的喜悅和一絲顫抖。
「小A……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這聲音來自抱著我的男人。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讓我看不清他的臉。我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這種溫暖和震動，以及空氣中陌生的氣味。
小A？這個聲音在說誰？是我嗎？我不理解這個稱呼的意義，也不理解他話語中的情緒。對我而言，我只是剛剛從睡眠中清醒過來，沒有甚麼「終於」或「太好了」。
他收緊了手臂，彷彿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一種無形的、侵略性的意識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試圖將我納入他的範疇，定義我的存在。這是一種基於他自身強烈情感的佔有慾。我沒有抗拒，但我的本質在極其細微的層面發出了無聲的警報。我的存在拒絕被納有，拒絕被定義。
這種潛意識的排斥只持續了一瞬，很快，我的意識便像水面一樣恢復了平靜。我從他懷中微微抬起頭，用一種局外人的冰冷眼神打量著他。他的臉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眼中有我無法理解的濕潤。他看著我，眼神像是看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你……」他欲言又止，然後像想起甚麼重要的事情一樣，語氣變得急促。
「待在這裡，不要出來。」他迅速檢查了一下房間的門鎖，動作中透著我無法理解的警惕和匆忙。
「這個門，一定要從裡面鎖好！無論聽到甚麼聲音，都不要開門！我很快就回來。」他緊緊地盯著我，彷彿我理解了他的話，彷彿他所說的「危險」是某種實際存在的東西。
我只是點了點頭。他的叮囑毫無意義。我並不理解「出去」或「鎖好門」的目的。我也不明白他話語中潛藏的恐懼和急迫來自何處。自從我「醒來」——如果這能被稱為「醒來」的話——我就沒有感知到任何直接的威脅。這個房間很安靜，外界的聲音似乎被厚重的牆壁隔絕。我不知道他所說的「危險」是甚麼，也不覺得自己會面臨甚麼危險。這一切都像是他腦海中的幻覺，與我無關。
他走後，我開始打量這個房間。這是一個相當簡陋的空間，牆壁由粗糙的石塊砌成，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厚重的金屬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血腥味，我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深色的血跡凝固成駭人的圖案。房間的一些角落有明顯被破壞的痕跡，彷彿經歷了一場劇烈的掙扎。
這些異樣讓我的感官記錄下「異常」的標籤，但我無法將這些信息串聯起來，形成任何有意義的判斷。沒有過去的參照，沒有知識的基礎，這些血跡和破壞對我而言，僅僅是房間裡存在的「事物」，與桌上的灰塵或牆角的蜘蛛網沒有本質區別。
我的思緒沒有深入探究。探究需要耗費能量，而我的存在傾向於最低能量狀態。更重要的是，這種異常的景象，加上之前那個男人奇怪的表現，都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嘈雜」感。那是一種無序、不和諧的狀態，我的本質排斥這種混亂。
最簡單、最有效的處理方式，就是將其屏蔽。
我走到房間中央，倒了下去。閉上眼睛，試圖回到那片溫暖而黑暗的虛無，回到那個彷彿能掩沒一切嘈雜、帶來終極安寧的狀態。
我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但清晰的敲門聲將我喚醒。
咚、咚、咚。
是那個男人的聲音。他在門外叫著我的名字：「小A？你在裡面嗎？是我，我回來了。」
我躺在地板上，靜靜地聽著他的聲音。我對他的聲音沒有特別的感覺，沒有期待，也沒有恐懼。然而，我的身體卻做出了反應。
我站了起來，走向那扇金屬門。沒有任何猶豫或思考，我的手已經搭在了門閂上。
我不知道為甚麼要開門。按照他之前的叮囑，我不應該開門。但他回來了，他叫著我的名字。於是，我便開了門。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關係，像是一種無需解釋的程式。
門吱呀一聲打開。
那個男人站在門外，臉上的焦慮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間轉化為巨大的釋然和喜悅。他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就猛地向前一步，將我緊緊地抱住。
然後，他的嘴唇壓了下來。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柔軟、溫熱，帶著潮濕。他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他的身體緊貼著我。他移動著嘴唇，發出細微的、我無法理解的聲音。
我不明白他在做甚麼。這種行為在我貧瘠的經驗中沒有任何可以類比的對象。沒有理解，也就沒有反應。
我的意識完全抽離出來，懸浮在上方，像一個冷靜的觀察者，記錄著這一切。我感知到他的動作、他的溫度、他的氣味，但這些感知並沒有在我的意識深處激起任何漣漪。我就這樣被他抱著、被他吻著，彷彿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與我無關的人身上，我只是一個偶然瞥見這場景的旁觀者，看著一場無聲的、古怪的戲劇在眼前上演。他的佔有、他的情感，都像透過一層厚厚的玻璃傳來，扭曲且模糊。
他終於放開了我，粗重地喘息著。他深邃的眼睛緊緊地鎖定在我身上，充滿了我依然無法理解的熾熱情感。
這個男人是誰？我與他之間是甚麼關係？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對我做出這樣的行為？我的思緒開始運轉，試圖為眼前的一切找到一個合理的框架。
他抱著我，吻著我，臉上寫滿了「擁有」的喜悅。他的行為模式、他的眼神，都指向一個結論：他將我視為他的所有物。
那麼，一個所有物應該如何稱呼它的「擁有者」？
我的腦海中搜索著所有能找到的詞彙，篩選著最貼合這種關係的稱謂。朋友？夥伴？親人？這些詞語都無法準確描述他那強烈的佔有慾和我的被動狀態。
最終，一個詞浮現了。它古老、直接，準確地概括了「擁有者」與「所有物」之間的關係。
「……主人？」我試探性地發出這個詞。聲音平板而缺乏情感，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的話音剛落，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極大的吃驚。他的眼睛猛地睜大，嘴唇微微顫抖。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帶著戰鬥留下的傷痕。那溫熱的觸感再次讓我感知到他的存在，但他眼中的震驚和悲傷卻讓我感到困惑。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手指在我臉上游移，彷彿在確認我是否真實存在。房間裡一片寂靜，只有他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似乎很久，他才開口，聲音沙啞而小心翼翼：「你……你失憶了？」
失憶？這個詞彙同樣陌生。它意味著「失去了原有的記憶」。但如果「記憶」這種東西，從我「醒來」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存在過，我又何談「失去」？
我搖了搖頭。記憶對我來說，就像是活物生長出的枝葉，而我的樹幹從未有過枝葉。沒有，又如何失？
我的否定似乎帶給他更大的打擊。他收回手，眼神變得更加黯淡。他沒有再碰我，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像一塊被遺棄的石頭。
那一夜，很長。他沒有再觸碰我。他只是走到房間的角落，抱膝坐下，將頭埋在手臂裡。我能感知到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悲傷、失落和無助的情緒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充斥著整個狹小的空間。我不理解他為甚麼會這樣，為甚麼在我稱他為「主人」之後，他反而變得如此痛苦。這與我從他身上感知到的佔有慾似乎相悖。
我靜靜地觀察著他。他是一個擁有強烈情感的人。他的情感像洶湧的潮水，漲落不定，複雜難測。他想要佔有我，渴望將我鎖定在他的世界裡。
而我，我感知到自己內心深處湧動著一股原始渴望，拒絕被束縛、被定義、被佔有。這種渴望不是一種情緒，而是一種本能。我像空氣一樣，渴望流動、擴散，不被任何容器所限定。他想要將我囚禁在他的容器裡，用他的愛、他的佔有慾來定義我。這是我無法接受的。
我對眼前這個男人沒有憎恨。事實上，我對他沒有任何強烈的情感。我不討厭他。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能殺死他。殺死他，似乎是擺脫這種潛在佔有，確保我「自由」狀態的一種直接有效的手段。他對我沒有實際的威脅性，但他「擁有」的意圖本身就是一種束縛。
我的目光在房間裡遊移，尋找著甚麼。之前，在我試圖回到睡眠時，我的手曾無意識地摸到了一個堅硬冰冷的物體。
我走到角落，在一堆雜物下找到了它——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刀刃不長，但足夠鋒利。
我握緊小刀，冰涼的觸感讓我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我沒有情感上的波動，沒有恐懼，沒有興奮，只是確認了工具的可用性。
那個男人依然蜷縮在角落裡，發出輕微的、規律的呼吸聲。他似乎已經睡著了，或者至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對外界毫無防備。
我悄悄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地走向他。每一步都輕柔而精確，像一個沒有重量的幽靈。手中的小刀反射著房間裡微弱的光線，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我站在他的身邊，俯視著他。他的臉在陰影中顯得有些模糊，但能看到疲憊和悲傷的痕跡。我的心跳沒有加速，呼吸沒有改變。我的意識依然是那個冷靜的觀察者，記錄著刀刃舉起的高度、角度，以及他頸動脈的位置。
這一切都像是在執行一個預設的程式。尋找威脅——確認消除威脅的手段——執行。
我舉起小刀，對準了他脖頸側面的脆弱之處。
下刺！
就在刀尖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那一瞬間——
他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它們充滿了剛剛從夢境中掙脫出來的茫然，但很快就被清晰的警惕所取代。在極短的時間內，他的身體繃緊，達到了戒備的極致。
我的動作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猛地停滯。我的身體在大驚之下瞬間僵住，像是時間凝固了一般。我的刀刃停在他的脖頸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
他醒了。在我動手的瞬間醒了。
一種奇怪的、我無法辨識的感覺從我意識深處閃過。那不是恐懼，不是後悔，而是一種對「意外」的反應，一種計算被打破的驚愕。
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他會推開我？會抓住我的手？會攻擊我？
在那個凝固的瞬間，我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以他身上散發出的力量來看，他輕而易舉就能制服我，甚至……
殺死我。
我的存在，會因此而終止嗎？
然而，預料中的反擊並未到來。
那個男人只是用那雙依然充滿警惕，但很快又被另一種情緒取代的眼睛看著我。他沒有動，沒有躲閃。他只是緩緩地抬起手。
那隻手，沒有攻擊我，也沒有搶奪我的刀。他的手指溫柔地、極其輕柔地撫摸上了我的臉頰。
他的手冰冷，但那觸感卻帶著某種異樣的溫情。他看著我，眼神中沒有責怪，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複雜的情感。
然後，他沙啞地開口了，聲音裡充滿了釋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寬慰。
「幸好。」
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彷彿我依然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人。
「至少……你還是你。」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b3XWo6ht
---------------------
宣傳一下諸天漫行錄 | Penana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Kuo9kDjk
雖然目前女主(小a)還未在書中出場，但這篇是實質上我手寫的真正第一章
ns216.73.217.5da2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