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諸天 - 第六章燈燼星移

夜幕低垂，玄離城內燈火漸息。

雲家府邸內仍紅燭未滅，滿堂喜飾猶存，卻已無先前的喧囂與熱鬧。人群散去，大堂靜寂，只餘寥寥幾人未離。

主位上，一名紫袍男子端坐，其面色冷肅，眉目如刀，氣息內斂卻難掩威壓。

他，正是來自紫凌神宗的使者——玄冥子。

與眾不同的是，這位使者自始至終都未顯半分親和，從迎親至今，始終不言不笑、不喜不怒。

他像一把被收鞘的劍，藏在雲家喜帳之中，鋒芒不現，卻令人不寒而慄。

雲家家主雲天承拱手行禮，言語恭敬：

「此次聯姻，雖我雲家淺薄，但能得貴宗神女下嫁，實乃百世榮光，天承與諸長老皆感佩五內……」

玄冥子卻只是淡淡回道：「我宗主並無明言此婚之意義。」

此言一出，堂中數位雲家長老微微變色。

玄冥子眼神平靜：「宗主只命我護送一人——瑤熙。其餘一切安排，皆為其自擇。至於與貴家結親……我宗主僅言一句：‘此因緣，不足為重。’」

語罷，便不再多言。

這般回應，既未肯定聯姻價值，亦未否定其存在，模稜兩可之中，卻暗藏疏離之意。

雲天承聽罷，只能強自一笑，低聲應道：「既如此，那便不強求。既成之事，自當隨緣。」

玄冥子點了點頭，神情不變：「子時之前，我會送她離開。」

語畢，身形一縱，衣袂振動，倏忽間已無蹤影，只餘一縷紫霧悠悠散開。

大堂再度陷入沉靜。

雲天承長歎一聲，轉身望向站在一旁的雲道。

他眼神複雜，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拍了拍雲道肩頭：

「你這孩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

「如今婚也成了，人也見了……不管她從哪來，既成夫婦，就多點擔待。只此一句話。」

「老夫年紀也大了，今夜不再打擾，留你們自行歇息吧。」

說罷，帶著一眾家老離去，只留下空落落的大堂與堂外燃得半暗的紅燭。

—

夜深，燭影婆娑，花燈燃至將盡。

洞房之中，紅帳低垂，燭火搖紅。

瑤熙已卸去鳳冠霞帔，換上一襲素白輕紗，安然坐於床前。燈火映照下，她膚如凝脂，容顏似雪中初梅，冷豔而不失生機。

那不染塵世的氣質，仿若月下仙影，寂靜無言卻引人心悸。

她神情清寂，眸中無塵，每一個眼波流轉皆如風過寒川，讓人不敢逼視，卻又無法移開目光。

雲道立於門前，只覺一時恍惚。

那一瞬，他竟生出一種錯覺：自己正面對的，並非凡俗女子，而是自九重天穹緩緩走下的神女。

雲道緩步入內，神情有些凝重。雖已成親，卻與她幾乎無言。

他終於開口：「你……有話要說？」

瑤熙點了點頭，聲音清冷，卻不似陌生：

「我姓瑤，名熙，紫凌神宗宗主親收弟子。」

「我師命我入宗之初，便有一誓。誓若未成道，必須先結一緣，此緣一成，方得入宗問道。」

雲道皺眉：「那麼，你選的人……是我？」

瑤熙看向他，眼神中並無諷刺，反而是那種難以形容的……肯定。

「我不知你是誰，我也不知為何師尊給我這樣的條件。但當我踏入玄離城，見你那一刻——我知道，是你。」

「這是命，不是情。更不是選擇。」

她語聲緩慢，但句句如金石。

「那現在？」雲道低聲問，「婚已成，你要回去了？」

瑤熙點頭：「宗門使者將至，我須回宗。這段因緣，只為應誓，非為長伴。」

她說得乾脆，不帶半分留戀。

雲道心中卻忽生莫名悸動，仿佛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被悄然奪去。

他苦笑：「你說這是命……那我算什麼？一個誓言的載體？還是某人路途上的一塊石？」

瑤熙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

片刻後，她取下一縷髮絲，繫於雲道左腕，動作輕柔而自然。

「這是我今日唯一能留給你的。」

「來日若見，便是緣續；若不見，也不必尋。」

外頭風聲驟起，庭槐沙沙，仿若夜中神靈低語。

紅帳之外，玄冥子的聲音如霜般傳來：

「時辰已至。」

瑤熙未再多言，緩緩起身，步出房門。

那背影，在月光之下雪白無塵，卻又冷得不近人情。

雲道望著她離開的方向，靜立許久。

他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那縷髮絲，心中湧出千絲萬縷的情緒，卻一言難盡。

他知道，這一夜過後，他將再無安寧日子可過。

有些緣，起於荒謬，終於真實。

—

月色如洗，燈燼星移。

那一道身影，在夜色中，終於徹底遠去了。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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