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恨 - 第二章

季節步入仲春，天色仍有些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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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練習書法時，心神不寧，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將毛筆給折了，墨水也濺了一臉，好不容易才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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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元雖護著這女兒，但是畢竟也是自己城下市集，倒不怎麼擔心，而蘅瓔偶爾也會出去散心，父女皆非張揚之人，除了親戚好友，與學院的學生，蘅瓔也未曾以城主之女出現在人群面前，所以行走路上也不會被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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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隨侍，輕裝去逛市集，主要目的自然是買個稱手的筆，或者多買幾把，免得到時很快就又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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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上次來市集也是三年前霜降時，乃初次畫符，也是為了買筆，只那次是買符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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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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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提醒才發現，她竟連市集在哪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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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過好幾條路，幾個彎，樓閣萬家，街衢對峙皆映入眼簾，熱鬧非凡，還有些距離時就已經能聽見市聲喧嘩，吆喝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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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蘅瓔卻沒為這些駐足，直直地往有售書法器具的店裡走，挑了幾枝稱手的，命隨從付了錢，就慢悠悠的往家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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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身處熱鬧中，卻有如隔了層冰，小小年紀，卻和這熱鬧市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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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出門也不過一個時辰，一回來，正要入門，驚見朱門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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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倒在地上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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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半掩，一般是不會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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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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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伸手探了那倒地的侍衛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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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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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手微微顫抖著，咬著牙，清麗的眼睛仍透出恐懼，內心裡藏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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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怕什麼？是怕打開門，見到殺手朝自己襲來，一劍封侯，還是怕進去就見到父親母親的屍體，見到被自己的命理害死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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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早就有所準備，身邊的人可能會早早離開，蘅瓔也是為此勤加修習，而內心，也曾暗暗希望著，那不過是江湖騙子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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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躺在病床上，安穩的離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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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隱隱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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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的隨侍企圖攔下蘅瓔，許是畏敵可能仍在裡面，傷著蘅瓔，也可能是自己貪生怕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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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單手從腰間抽出之前寫的熾羽符，提氣奪門進去，兩個隨侍見狀也只好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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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函雪堂廳，沒一個活人，全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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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見到這些，蘅瓔也已經有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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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想，不會的，蘅元絕非一般人，普通的殺手是絕對奈何不了他的，肯定還活著，然後護著母親、親戚，逃過此劫，然後可能受了傷，在某處休養，才沒人來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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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到清文衛，那是蘅元父親收編的武裝隊伍，作為城主手下繼承給蘅元的，作為清文城的武力，當然他也有再做編制，可他們的居所並不是在這城主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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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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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走過，卻幾乎無打鬥痕跡，也沒有用過符咒的痕跡，看傷口處是劍傷，胸口處血紅，皆是一劍穿心，可知這殺手絕非等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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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孩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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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處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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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條一條屍身，很多面色甚至只有驚愕，沒有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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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瞬間就被穿心，甚至來不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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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內走，直到蘅瓔的父親大人的寢室，堂內婢女僕人二六人，親戚長輩六人，屍體皆見過了，包含父母的貼身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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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的寢室也看過了，沒有人影，而且父親給的，被她放在桌上的玉玦不見了，可蘅瓔早已無心去在意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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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蘅夫人的寢室，還未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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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母親！回我......回孩兒一下罷，你們安好，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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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漸漸沙啞，隨著裡頭沒有回應，她也，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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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元夫婦也只能在裡面了，她其他地方都尋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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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母，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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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止不住顫抖，好像三魂七魄被抽個乾淨，雙目無神，嘴唇慘白，好像不再是那個，想要拚盡全力修練，守護親近之人的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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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想要守護的對象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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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輕輕地開門，見了房裡的樣子，她瞬間雙膝無力，眼淚奪眶而出，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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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孩兒......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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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沒能見他們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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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蘅元屍身動作，像是抱著蘅夫人，也是一劍穿胸，鮮血染紅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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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不等她接受父母雙亡，頓時覺背後殺氣濃厚，一聲慘叫急促，轉瞬即逝，蘅瓔還來不及轉頭，另一個隨侍也是短暫的慘叫，便斷氣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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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蘅瓔頓時雙目圓睜，兩個隨侍倒下，胸口被血染紅，一個女子身著藍衣，腰間掛著紅色流蘇，以白紗覆面，見不到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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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與常人不一樣，乃左手持劍，青鋒三尺，看著像是從侍衛手上奪來的。劍身倒是乾淨，除了劍尖染血，其餘地方卻是半點髒污也未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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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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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想這人便是殺她父母的人，憤怒的說著，將夾在手指的熾羽符用力甩出，一邊唸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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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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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見了父母的屍身，紅了眼，心中念頭只一個，殺了眼前的女子，她盡渾身之力，催動全部真氣，毫無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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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距離不過數尺，一團烈火在符籙兩旁橫生，氣勢遠非昔日的蘅瓔可比擬，烈火赤中帶紫，焰裡閃爍異樣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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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瞳孔一縮，有見識的修士自然都明白，這可不是一般的凡火，可兩人距離太近，女子見只是個少女，更是疏於防備，沒料到這少女能一瞬間祭出殺招，焰鳥轉眼間就已逼近胸口半尺處，而彼時左手持劍，不得已只能右手雙指併攏為劍，伸入烈焰中斬破符籙，那火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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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終究不是一般的火，凡火焚身炙熱，而此火卻不覺皮膚疼痛，反而冰冷刺骨，灼魂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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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面色痛苦，嘴角卻隱隱上揚，不過那些被白紗遮住，蘅瓔見不到女子的神情，只以為女子也是輕鬆解了她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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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蘅瓔的修為，全力祭出這一張熾羽符就已是極限，她自己也是明瞭，可大仇當前，她有早已豁出去，腰間又是再抽出一張符籙，狠狠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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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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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見狀想也不想，連忙避開，奪門而出，待蘅瓔追出去時，女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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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盡蘅家三十人，卻獨留蘅瓔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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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蘅瓔透支內力，加上那異火雖狠烈，可也會焚身，她意識朦朧，終於力竭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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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她睜眼，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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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也是有床，如今她也正是躺在床上，可四周格局未曾見過，房間不過七步寬窄，床旁有一個矮腳木櫃，上面放著一個陶瓷盆，一旁還有一壺水，地板有些年久失修，木板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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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窗陽光照入，蘅瓔還有些無力，感受腹中有些飢餓，可能離那時已經有段時間了，她強撐著身體倒窗旁，往下俯瞰，這不正是她先前來的市集，那她現在應是在客棧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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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卻沒有來到這裡的記憶，只希望那個不過就是一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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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瓔往自己身上一看，衣著倒是整齊，想必是有人把自己送過來了，總不成是哪個良心大發的盜賊，見了她倒在地，好心帶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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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的往下，離開客棧，沈重地往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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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家已經沒了，被燒盡了，只剩下殘垣斷壁，屍體也早已化為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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