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你在的那一天》 - 《回到你在的那一天》Chapter 2:小事（一）

「喂，喂！」

有人搖我的肩膀。

「羅日姸？？」

誰叫我的名字？耳朵像進水般，隔絕了大量聲音。

「喂！你唔好嚇我，朋友！！！！」

肩膊上的力度還有突增大的聲音，「啊！！！」

我猛然驚醒，模糊的視線中對上了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你冇嘢啊嘛⋯？」

肩膊再次被搖動，轉頭就看見放在我肩膀手上的藍寶石戒指。

「虞永姸⋯⋯？」我轉向前方，對着前方的人問。

「吓？我係，我係虞永姸。」永姸困惑地看着我。

我腦袋一片混亂，明明我剛剛還因為眼前的人哭。但是，她的確是永姸，我不可能認錯，更不可能分辨不出屬於她的聲音。

「你要唔要抹吓眼淚？」永姸從側背包拿出紙巾。

可能是我愣住太久，永姸小心翼翼用紙巾把我的眼淚抹去，感覺到乾燥的觸感在臉上，我才反應過來，把紙巾接過來。

「朋友，你做咩喊呀？」永姸擔心地問，又手足無措地想做點什麼，但又不知怎樣好，手只好凝固在空中。

看着這個生動的永姸，我開始懷疑是夢嗎？此時此刻是夢嗎？但肩膊上的力度和臉上的觸覺都無比真實。還是另一個才是？

「我發咗個夢」我回答。

「惡夢？」

「嗯。」

「咁⋯個惡夢係點樣㗎？」

「我見到你死咗。」

沒有你的世界可能才是惡夢。

我再次對上永姸的視線，看見她慢慢睜大的眼睛，下一秒，姸身上的味道充滿了我的鼻腔，她輕輕擁抱着我，說「我喺度。」

其實我們很少擁抱，因為我比較抗拒身體接觸，永姸雖然相反，但她會尊重我。所以，就連這個擁抱也輕輕的，只是虛抱般，沒法感受到她的體温，是一個有距離的擁抱。

過了幾秒，永姸就從我身邊抽離了。

「你竟然冇推開我，真係好少見喎。」永姸挑著眉用驚奇的語氣說。

「你想我推開你咩？」我呼了一口氣，無奈地問。

「唔想！」

「咪係囉。」

「咁我哋行？」永姸用拇指右方問。

「去邊啊？」

「吓？唔係尋日先講好咗話要去Costco買酒買蛋糕，然後再返嚟攞KFC慶祝生日咩？」永姸像小狗一樣歪着頭。

聽到這裏，我慌張的找出手機，上面顯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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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1日2025年週一 • 乙巳年三月初三

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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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徬徨地環視四周，是大廈大堂。從我醒來到現在大約過了15分鐘，所以和昨天3:15在大堂樓下集合，再一起去買東西，而流程是跟永姸說的完全吻合。

3月31日

我是回到過去嗎⋯？

不，還是我作了預知夢⋯？

「朋友，你還好嗎？」永姸的聲音把我從思考中拉出。

「冇、冇嘢，行啦我哋。」我帶點呆滯地說。

搭捷運時我還在釐清自己思緒，而永姸也好像注意到，配合我沒有說話，直至走去Costco那一條路，「你諗緊咩啊？朋友。」永姸才開口問。

我思考了一會，反正騙不過她，所以我決定開口。

「我好似回到過去，即係其實我係由未來過嚟。」我指住自己，並用很認真的語氣去講。

「er……咁你係10年之後定係20年之後？」永姸再次歪頭。

「你估下。」我抬頭笑着反問。

「你個樣真係好摟打。」永姸鄙視著我。

「咁你係⋯？」

「我可能係聽日嘅日妍。」

「哇嘿！！！咁你係咪知道今日會發生咩事？」永姸停下來，手捂着嘴巴，誇張地說。

「係嘅，如果我仲記得。但係我自己都唔肯定。」我也跟着停下來，看着她。

「咁，如果你講咗今日會發生咩事，算唔算係一種劇透？」永姸沉思了一會又抬頭問。

「但係其實已經唔一樣。」我聳一聳肩。

「就好似朝早到而家嘅對話係新嘅內容。」我走向永姸。

「咁可能係蝴蝶效應？連鎖反應？雖然我唔係好清楚，但我估大概係會因前面唔同而改變結果嘅意思。」永姸一邊轉動手一邊說。

「我都唔知，行啦。」我扯住永姸的衣袖，拉着她向前走。

「只不過我講你又信？」毫無懷疑就相信我說回到過去的話，大概也只有她了。

「畢竟你唔似講大話。」永姸雙手攤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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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我還記得之前想隱瞞卻失敗的事情。

「朋友你係咪有啲咩事呀？」這是那一天姸第三次問我。

「冇啊。」我也一直重複回答。

「睇你就知有事。」永姸陳述和肯定的語氣令我不解。

「吓？你係點樣睇得出㗎？即係⋯er我有啲咩令你咁樣覺得？」

「你真係以為你奧斯卡咩？」那時候永姸還吃着東西，好像⋯是牛肉卷？

最後我把我的戀情說出來了，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那時我表現了什麼令永姸發覺，她也說不出來，只是說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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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Costco，我們就直衝酒區。

「呢度。」我指向放著奶酒的櫃。

沒記錯，當我發現奶酒時，永姸就會快步走去，並指着價錢牌說「哇，599？係咪貴過我哋屋企附近嗰間？」

果然一言一語都一模一樣。

雖然我大概都覺得自己是回到過去，但是現在連一點點的疑慮也消去了。那麼永姸說的什麼蝴蝶效應連鎖效應，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改變未來走向？

「朋友？」永姸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吓？」

「我問你嘢。」

「喔，好似係？」

「只不過，都係買㗎啦。我請。」永姸一邊說一邊把奶酒放進購物車。

「朋友，你有冇野啊？」我們走向蛋糕冰櫃時我突然問。

「吓？我？我冇嘢啊，今日係你有嘢喎。」永姸指着自己又指着我。

「做咩啊，啊～我知啦，聽日嘅日妍知道今日嘅永姸有嘢？」永姸舉起一隻手指搖晃着並笑着說。

「唔⋯⋯」

「係」下意識的否認到嘴邊但我停下了，因為我不清楚這次回到過去見你是不是第一次和最後一次的機會。

萬一，我真的可以改變結果⋯⋯⋯

「係，朋友，你有嘢。」我堅定地看着永姸說。

永姸和我對視了一會便舉手投降「好囉，我講。」

「只不過，返到去先講？現家買嘢先。」永姸停在有提拉米蘇、草莓蛋糕、泰奶泡芙和芋泥肉鬆蛋糕等等的蛋糕櫃前面。

「呢個！」永姸用興奮的語氣指着，卻用雙手謹慎地把焦糖乳酪餅乾蛋糕從冰櫃拿出，是我說想吃的蛋糕。

「係咪呢個？」永姸在放進購物車前再向我確認一遍。

「係。」我笑著回應。

搭捷運回家時，我打開kfc的網站，雖然知道最後我們會點八件雞有葡撻有QQ球的套餐，但還是需要假裝一下問永姸。

「食咩？」我把手機遞給她。

永姸沒有接，而是將身體靠過來，我們的肩膊和手臂都緊貼着。

「照舊？」永姸滑動著網站上的菜單。

「好，八件雞有葡撻有QQ球。」正當我準備下單時，我突然想起。

「朋友，你係咪已經食咗兩碗蕎麥麵？」

「哇屌，認真咩？你點解會知㗎？」永姸的眼睛睜到最大，整個人都向後彈，瞬間和我拉出距離。

我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永姸又說

「係喎，你係聽日嘅日妍喎，唔怪得知你會知啦。」永姸豁然開朗，又瞬間整個人都靠着我的手臂。

「咁我哋嗌少啲？六件雞，唔要QQ球？」我提議，畢竟我不想朋友你又跪在洗手台旁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

「好，好。」永姸瘋狂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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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萬事俱備，只差電影。

當我們決定看鬼怪時，我突然意識到不能就這樣浪費時間，我放下遙控器問「你唔係有嘢要講咩？」

「係喎，你要聽。」姸把奶酒倒進杯子，大約七分滿就換倒另一杯。

「咁朋友，發生咩事啊？」

「唔該。」我接過姸遞給我的杯。

「我覺得我最近情緒好容易失控。」

「點樣失控？」

「我控制唔到自己啲眼淚，明明唔係一件好大嘅事，但係我就會喊或者喊到就嚟死咁。」

「例如⋯？」我問

「前日？後日？我支藥膏擺喺飯枱，每一次食飯執枱都要佢執，老母就問我點解要將藥膏擺喺飯枱。我就反問佢咁點解你本聖經同埋iPad可以擺喺飯枱？佢覺得我挑戰緊佢，咁我承認的確係有呢一種心態。之後，佢話每次睇聖經都要喺飯枱睇，但係藥膏唔會喺飯枱搽，我可以擺喺其他位。我話洗手枱距離飯枱只有三步，所以會拎入去搽。」

「話說係咩藥膏？」我好奇。

「濕疹。」姸指著自己的臉。

「佢話已經擺咗兩日，第一日就已經係錯，佢唔明點解我冇發覺。佢又話自己真係唔想咁樣講我，但係點解我係啲咁「醒目」嘅人。唔明點解我會發生啲咁樣嘅事。我覆佢就係發生咗，你個女我就係啲咁「醒目」嘅人，唔好對我有太多嘅期待，失望嘅係你。我成個過程語氣其實都好平穩，好冷靜，但當我閂埋房門，眼淚就一直自己流，我真係唔知點解。」姸繼續說。

「又錯啲咩啊⋯？」我輕笑了一聲。

「係啊，又錯。佢真係好鍾意講錯呢個字。之前去日本旅行只係唔記得咗帶張Costco卡，所以去唔到Costco買嘢就話自己做錯自己失敗。然後之前佢煮多碟餸，食唔晒又話自己做錯又話真係失敗。」永姸說

「喺佢世界得「佢自己認為嘅錯」，「自己認為嘅啱」，就好似我明明叫佢唔好執我間房，而且佢有擅自睇過朋友俾我嘅信嘅前科。嗰陣時佢仲要冇同我坦白，係我發現咗，走去問佢，佢先同我講。我已經同佢講咗好多次唔好搞我間房，而佢每次都講完對唔住，然後繼續做。佢已經搞過我間房好多次，佢一直認為係我錯，問我點解要鬧佢，話自己好心但係俾人鬧。我嗰陣時真係情緒崩潰，我眼淚一直流，我覺得好攰，完全唔知點樣同佢溝通，點解反而係我先係做錯嗰個？然之後佢仲覺得我情緒好誇張。」姸笑了。

「唉，明嘅。」我拍一拍永姸肩膊。

我其實不常見到她情緒失控，所以第一次目睹的時候，我應該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那天是她的生日七月二十四日，也是我們暑輔和重補修的時期。這兩樣的交疊足以令我們這些準高三生身心疲倦。

但最令我們無力的是，我們連自己未來也搞不清楚。穎姸只知道自己討厭什麼，但卻不知道自喜歡什麼。擁有一個什麼都不感興趣的人生的人，到底何從去處。

而我也迷失了在這個世界，兩個同樣迷失的人就在頂樓互相分享自身的迷惘、不知所措和混亂。

沒有注意時間，12點過去了。

一接起來自她母親的電話，她母親就急不及待把穎姸蠶食殆盡。

只是晚了回家

「這樣的話，我寧願你變回以前那樣。」

從她母親口中所說的這句話，從一個應該是最愛她的人說出來的話，穎姸所感受的徹骨痛楚，不會少過她母親分娩時的痛，而且甚至更痛。

以前那樣，簡單點就是穎姸因抑鬱症而不出門喪失所有社交的時候。

這時的她基本上就永遠留在家裏，而當她開始出門，她母親永遠都沒有原因地責怪或諷刺。

不僅如此，她母親在電話裏也把我罵了一頓。說我教壞她女兒，我也是深感無奈，而穎姸則更加激動地想反駁，但她的哽咽卻讓她說不出聲。

當穎姸回到家，她母親還是一直追問。一直一直一次又一次問她為什麼要哭。一直跟着她女兒的身後，一遍又一遍地問着為什麼。

這種窒息以及不能被理解的追殺，穎姸已筋疲力盡跪在懸崖邊緣，祈求一個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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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住先，所以之前你唔記得攞鎖匙，搭多咗兩次地鐵然後覺得有罪惡感，覺得自已做錯咗嘢，係因為你老母？」我突然想起並問道。

「唔知，我真唔知。我唔肯定到底係屋企人造成定係我問題，所以我唔敢講。由細到大，佢都成日鬧我，又話我少少嘢都做唔到。你知啦最經典蘋果皮事件。有時我做唔好一啲野，腦就有把聲一直話我少少嘢都做唔好。」姸指着自己的頭說。

蘋果皮事件⋯⋯

我記得係永姸唔識用刀切蘋果皮，佢老母就覺得竟然咁都唔識。但問題係根本佢老母，甚至係冇人教過永姸點樣用刀去切蘋果皮，唔通一出世就自帶削皮技能咩？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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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我又諗緊，係咪我太過小題大作？其實呢個係我想引人同情，或者自己洗自己腦，令到自己係一個受害者，好悲慘咁樣。定係我老母真係有影響到我？」姸一直看着地下。

「想要人同情都係想要關心啫，好正常。」我回答。

「係咩？」姸抬頭，用空洞的眼神盯着桌子某一處。

「係。同埋你老母完全冇影響過你一定冇可能，就算你有誇大嘅成份，就算你一直認為自己係受害者，咁又點？你都冇傷害其他人，最多都係人哋聽完你講之後，都會覺得你阿媽係衰人，但係我好清楚你唔係想講你阿媽係衰人，你只係想講你自己嘅感受。」

永姸輕笑了一聲，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把杯越抬越高，放下杯已經一滴也沒剩下。

「如果我唔問，你係咪就唔會講？」我問。

「係。因為畢竟唔係啲咩好重要嘅事，你聽我講咗咁多唔無聊咩？你生日仲要聽我呻，辛苦你了。」永姸拿起炸雞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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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你啦？！我有試過因為你講嘅嘢唔重要，而唔想聽咩？」我感受到一股怒氣直衝我頭。

「你想同我講嘅嘢我一定會聽嘅。咁對你嚟講點為之重要？如果你話係呢啲嘢一直累積先令到你想死嘅話，咁樣叫唔重要咩？」我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

「死⋯？」永姸愣住並看着我。

「朋友，只要令你唔開心就唔叫小事。幾小嘅事只要過量，都可以壓死人，唔係咩？你唔講出嚟，你個腦終究會超負荷，又唔係第一日識你，你諗嘅嘢又比人多，我唔想任由你自己一個發酵。」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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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知永姸的想像力有多麼豐富，她甚至可以在幻想裏渡過一整天，基於她所觀看的動漫或小說，再透過音樂去建構一個只屬於她的世界。

她曾和我分享過她一部分的世界，除了擁有很強大很帥氣的戰鬥能力，保護其他人，這些中二病。她也會在「世界」裏跟她喜歡的角色談戀愛或不至一人喜歡她這樣的戀愛番設定。她會把場地、人物以及劇情都安排好，起承轉合，不只是單單的片面幻想，而是足以拍攝一套電影或寫一本小說。

我也問過為何她會開始幻想。

她回答，在我所創造的世界中，我的好會被看見，我的痛苦會被發現，我的缺點會被接受。最後，她反問了我一句。

「有誰不想這樣被愛？」

所以她很常躲在她的世界裏，隔絕所有聲音。

我羨慕她有這種自娛自樂的能力，但她卻很害怕自己沉溺於虛構出來的故事，害怕自己只能從幻想中獲得快樂。而我只是單單反問了一句

「如果沒有影響現實為何不能？」

她就釋懷了。

而她這種可怕的能力不只適用於幻想，現實也可以。各種各樣的想法把她逼至臨界點，她曾向我求救過，我不會忘記接通電話的那一刻，她用顫抖的聲音所說出的話。

「我個腦一直停唔到關唔到機我好攰點算我好辛苦我唔想再諗真係唔想再諗好痛苦點算啊你可唔可以救下我我真係唔知點算我好攰我好攰呀求吓你救吓我」

最後，她一邊爬梳思緒，一邊少許少許地說出來才把她從⋯⋯以她的話來說是從神機錯亂救出。

電話通話時間為5:5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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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除咗多謝你都冇嘢可以補充。朋友。多謝你肯聽我講嘢。」姸笑着嘆了一口氣，並舉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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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微笑，我也舉起酒杯，兩個玻璃物相撞的聲音，名叫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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