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時，天色已是黃昏，日頭只餘一道淡金的餘暉斜斜落在屋簷上，將整個院子染得溫柔而靜謐。晚風吹來，輕柔地撩起廊簷下懸掛的竹簾，又拂過小池塘邊幾株枯荷的殘葉，帶來些許初秋的涼意。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87Ls9LDT
紀小姐今日雖只是隨意出門逛了一遭，卻也走得有些累了。方踏進院門，手中綉帕才剛拂過額前細汗，便揚聲吩咐：「芙桃、碧瑤，打水來，我想擦擦臉。」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9AOHJcFC
兩個丫鬟早守在門邊，聽得吩咐，便麻利地應了一聲，分頭去取銅盆與溫水。她們動作輕巧，銅盆中水面泛著微微白霧，熱氣騰騰，帶著淡淡清香，是煮過荷葉的水，驅暑又醒神。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QmzfGIdo
芙桃先為小姐卸了簪釵，解了外衣，碧瑤則端水來，濕巾子細細替她拭了臉。溫熱的水潤過肌膚，連一日疲累都彷彿被悄悄卸去。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3mw6vrbu
紀小姐輕舒一口氣，靠在梨木扶手椅上，神色間多了幾分慵懶與閒適。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wwFiHDIx
「小姐，廚房那邊正熬著紅棗銀耳湯呢，說是潤肺養氣，暖脾安神，奴婢這就給您盛一碗來。」碧瑤擦了擦手，笑著說。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VIqVR9sR
紀小姐聞言輕點了點頭，眼角餘光卻瞥見院門外，有人影倚著影壁靜靜站著。她略一轉頭，朝那人招了招手：「你可要來一碗？」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KOrS1ejR
那人正是三粒屎。他一身舊衣站在黃昏下，影子拉得老長。聽得紀小姐忽然這麼問，他怔了一下，像是沒料到會被這樣喚住，連忙搔了搔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還是去灶房喝碗粥吧……甜湯這東西，喝不飽，我喝不慣。」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UQ8i2iN4
紀小姐聞言輕輕一笑，嘴角彎出一個明快的弧度，語氣柔和又帶點促狹：「你這人，怎麼總是這麼實在？」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1drpXz8K
他也跟著笑了，笑得憨厚：「活著難，還是飽一點要緊。」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qEtDEsEw
她搖了搖頭，眼中帶著一點好笑，也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暖意。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BuV3oJTK
這樣的日子，靜靜地過下去，也不壞。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8ernLWu4
天色轉暗，夜幕低垂，府中前堂卻張燈結綵，一片熱鬧光景。三福班今晚開戲，唱的是《霸王別姬》。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pvLlmaON
紀老爺對這齣戲素來偏愛，早早便在堂前落座，還特地吩咐擺了茶水果盤，備齊了瓜子、花生與糖蓮子。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Ioak1m4V
戲台上燈火通明，紅綢帷幕高高拉起，戲子們在台後忙著勾畫臉譜、穿戴戲服，一筆一墨之間，人間百態便在臉上鋪陳開來。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mMl5kBzU
紀小姐聽說唱這齣，也興致盎然。她換了一身淺紫繡鴛鴦的小褂，帶著芙桃與碧瑤一同前往觀戲。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QkhOaYbo
她不喜嘈雜，前頭另設了一張梨木小桌，擺上幾碟細點與溫好的香茶，從那處看下去，正可俯瞰整個戲台，又不擠不吵。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5aqTfPcg
三粒屎自然不敢離得太遠。他沒坐進席間，只搬了張小竹凳，斜倚在堂角的柱子旁，一邊啃瓜子，一邊看著她的背影，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那道纖細而挺直的背影上。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yng9FYKY
他對此等熱鬧從不熱衷，卻覺得今晚這場戲，竟是異常有趣。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B3eIERca
台上鼓聲響起，虞姬出場，一襲白衣，如雪中梅，一步三搖，手中水袖輕揮，如煙似霧。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1AccVof1
她眉目間含情帶愁，唱到與項羽對飲訣別時，那句「漢軍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竟唱得淒婉動人，令人心緒為之一震。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nf6jvtEW
三粒屎蹲在角落，口中嗑著瓜子，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他本不懂戲，這時卻像是被什麼抓住了心魂，一口氣提在喉頭，忘了吐殼，滿嘴瓜子囤著，生怕錯過一個音節、一個轉身。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0ELcSirZ
當虞姬自刎那一幕緩緩展開，戲子執劍，水袖飄揚，一聲長嘯後，長劍橫頸，血色斑斕的幕布如落日一般緩緩垂下——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K7PUDuuV
堂內忽地一靜，眾人屏息凝神，連風聲似也止了。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7WnyK3sqT
三粒屎心頭一震，嘴中那把瓜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臉色微微發白。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jyohrBqW
他心頭猛然一顫，腦海中竟浮現出那日的血光。那姦夫死時掙扎的模樣、那屋子裏痛哭的聲音、那牆壁上濺開的血漬，一幕一幕，彷彿還未乾透。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3VtDUWIT
他記得那張驚恐的臉，記得她撲上前的哭聲，也記得自己那晚，沒睡一點覺，手洗了又洗，仍覺得有血腥味。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bJ9gJEtb
「不過是一場戲……」他低聲喃喃，猛地垂下頭，強自將那股寒意吞進肚裏，指節死死扣著凳腳，背脊直得像根竹。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eyvFzcxT
戲罷，賓客陸續退去，紀小姐帶著芙桃、碧瑤緩步回院。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PMkJlCL3
她今日心情不差，步子輕快，手中折扇輕搖，走到院口時，忽然停下，回頭看向三粒屎。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76RVAs9A
「你可懂戲？」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8pmWKG5nm
三粒屎怔了一下，嘴角扯了扯，笑得有點僵：「只看過演死人的戲。」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cIVH27Bw
話一出口，他立刻意識到失言，連忙低頭補道：「我是說……英雄落難的戲，我愛看。」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dJbDdYAi
紀小姐聞言，笑意慢慢收了起來。她沒說話，只望著夜色沉沉的遠方，許久後才低聲道：「那你可曾見過真正的英雄？」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8BVHOUV5
三粒屎沉默了一瞬，低頭搓了搓指節，聲音有些沙啞：「沒見過……不過我想，英雄結局都不怎麼好，很難見到。」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fIMAkeI0
她聽了這話，神色柔了幾分，眼底浮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你說得對。英雄的路……確實難走。」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zD3E6Re0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院中。夜風掠過屋簷，帶來一陣桂花香，像是誰輕輕嘆了一聲氣。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liqGcXEE
———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qdXu7Sun
自那日後，兩人來往漸多。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71yyxhzlf
清晨，紀小姐在院中練劍。她的招式靈動柔韌，時而翩若驚鴻，時而勢如破竹。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spWeAf8t
三粒屎初時只遠遠站著，後來漸漸靠近，幫她張弓拉弦、設靶擲石，偶爾指點一二。他不懂劍法，卻看得懂力道與重心。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qNEvuv5F
紀小姐不多話，但他說的每一句，她都聽進去。偶爾練得汗濕鬢角，芙桃便湊上來：「小姐這一身架勢，怕是府裏都不需要護院了！」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5Roygu92C
碧瑤在一旁笑道：「不如讓三粒屎也學幾招，一起練，多熱鬧！」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gFSf6Adm
三粒屎一聽，連連擺手：「我那點打人法子，若給小姐看見，怕是要被笑話。」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2N98B28v
紀小姐一劍收回，轉身望他，目光清亮，語氣卻淡淡的：「能護我周全的，我都不會笑話。」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yDjL1XYh
這話說得不重，卻像一簇火，落進他心裏，燒得微微發熱。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nZN6HIMq
秋深時，院中桂花漸落，滿地金黃。她練劍時，他總會不遠不近地守著。
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YjQIDQk7
他的影子與她的劍影交疊，落葉旋起，仿若時光靜止，只餘劍風過耳，與人間一場安然。
ns216.73.216.82da2
and then Add to home sc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