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今集時間差不多了. 下一集我們將會層層深入, 深究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盜王小明如何利用法律漏洞, 使自己當庭無罪釋放. 謝謝大家收聽, 我們下集, 不見不散!"
電台錄音室內, 一位衣著優雅的女士, 溫文的聲音透露無比冷靜自信, 使她的話聽起來份外有說服力. 她一面說, 一面看著玻璃窗外的節目監製, 得到他示意後才擲下耳筒.
女士站起身, 在一身貼身剪裁的名貴套裝下更顯窈窕, 以極好看的姿勢, 理一理因戴耳筒而凌亂了一點的烏黑長髮.
她走出錄音室, 監製馬上朝她面露微笑, 還豎起姆指, 遞給她一杯熱咖啡.
"Good Show! 王律師!"
"馬監製是什麼話, 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呢!" 王蓉笑道.
"唏, 你不用過謙了, 自從你的「致命罪人」在上年年尾開播, 這一年來收聽率可謂節節上升, 現在成了我們電台的晚間王牌節目了! 難得你揀的案件都是那些能引起大眾關注的勁爆CASE, 你的傳媒觸角真是沒活說!"
馬監製還是一股腦兒大拍馬屁, 「致命罪人」的大受歡迎, 吸引很多廣告商在她的節目時段花重金下廣告, 他當然要把這女財神哄得開心.
王蓉和在場同事說了幾聲"辛苦大家"之後, 怱怱離開, 馬文送她到地下大堂.
見在旁無人, 王蓉收起笑玩的態度, 認真地道, "馬文, 你這就見外了, 當年若不是你力排眾議, 敢給我在電台開這個律政節目, 我怕是翻不了身呀!"
"你知道, 以我那時的情況, 你還敢給我這個機會, 我一直感激." 這是王蓉的由衷之言, 她對馬文確是滿懷感激.
刑俊墮樓的第二天, 全城沸揚, 傳媒舖天蓋地的報導, 把王蓉一家三口弄得人抑馬翻, 報紙雜誌的頭條標題, 是"過氣女星王蓉, 嫌夫又老又窮, 搭上已婚金融才俊", "老夫上門捉姦, 奸夫離奇墮樓", 都是以全版篇幅, 鉅細無遺地報導.
雖然死因庭裁定刑俊死於意外, 無人需要負責. 但各種對王蓉不利的小道消息仍然甚囂塵上. 雖然沒敢直指刑俊是王蓉殺的, 但"剋夫小三"的綽號卻妥妥地扣在她頭上. 甚至連多年前"未婚懷孕, 逼走方明正印女友"的舊聞也被翻出來熱炒.
那段時間, 在王蓉家樓下, 兒子上學的學校, 經常聚著記者, 方明因為被跟蹤, 煩不勝煩之下與狗仔隊大打出手, 也成了花邊新聞.
整個社會都想把王蓉置諸死地. 但所有人都小看了王蓉, 她是個越挫越勇, 永不服輸的女人. 那時的王蓉把所有情感和情緒都麻木了, 沒有難堪, 沒有羞恥, 甚至沒有憤怒, 只剩下絕地反擊的鬥志!
於是她找到馬文, 他是她的小學兼中學同學, 初中時馬文曾向她表白, 雖然被拒絕, 但一直與王蓉維持朋友關係. 她向馬文毛遂自薦, 擔任一個律政節目的電台主持.
"大眾化的法律節目, 兼有犯罪與司法知識元素, 本城傳播史上從未有過這種題材, 確實值得一試. 可是..."
馬文面有難色, "你現在的爭議性太大了...我當然想幫你, 但我怕老總他們不會接受的."
"沒錯, 我現在就是全城最受爭議的問題人物, 所以現在就是最佳時機, 大眾不需要善良, 他們需要的是能刺激他們的話題, 現在我被談論的程度, 比我最紅那時—不!
是比現在全城最紅的明星加起來還要高! 你想想, 這樣一個人物站出來有話要說, 會有人不想聽嗎? 這樣一個人出來做一個節目, 會有人不願關注嗎?" 王蓉毫不畏懼, 美麗的大眼睛閃耀著戰鬥的光芒. "馬文, 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我一定會贏給你看!"
馬文因為她的鬥心而動容, "好, 我盡力幫你遊說老總們, 但我不敢保證—"
"多謝, 只要你肯試一試就夠了, 而且, 我相信他們會肯答應的!"
王蓉充滿信心, "節目名稱我也想好了, 我見到有些雜誌用「致命罪人」來形容我, 就用這個做節目名稱吧, 一個罪人講犯罪和法律, 不是很勁爆嗎!"
事實證明, 王蓉押對了.
她的「致命罪人」, 一開播就空前成功, 收聽爆燈. 坊間由討論她和刑俊的婚外情, 討論刑俊墮樓和她的關係, 轉而震驚於她逆風而行的膽色和勇氣.
她在節目說的案件, 都是轟動一時的城中大案, 她把曲折離奇的案件抽絲剝繭, 把繁複深奧的法律娓娓道來, 大眾不得不重新認識她, 是如此思路清晰, 反應敏捷, 口才了得的一位女性.
媒體不再用"剋夫小三"來形容她, 而漸漸冠以"奇女子"的稱號.
馬文看著她由人人喊打的"小三", 火速脫變成司法界奇女子, 一個金牌節目主持, 對她只有心服口服.
"我倆是老朋友了, 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又最有膽的人! 我只是盡一點人事吧了, 真正化腐朽為神奇的, 是你自己啊." 馬文感嘆.
"...這不是神奇, 是神蹟啊." 王蓉也感嘆. 自從嫁給方明後, 她把發生在她身上一切的好事, 都歸功給聖母的庇佑.
離開電台, 她的年輕女助手JUDY已把車子停在路旁等她. 王蓉在車上享用著JUDY為她買來的晚餐兼宵夜, 一面聽著JUDY的報告和工作安排.
"蓉姐, 明天下午, 我會載你到監獄探訪王小明, 挖掘更多案情資料. 下星期一的早上, 我們約了朝陽出版社商談第二輯的出版和宣傳." JUDY一面駕駛一面扼要報告未來一週的工作, 有條不紊.
王蓉邊吃邊應著, 忽然又說, "不, 下星期一要改期, 我約了小張在下星期一上來法律中心. 討論他的案情和上庭的準備呢."
JUDY秀眉輕皺, "蓉姐, 讓小張改期吧, 出版的事要緊呢. 你已經免費給他打官司了, 他當然要遷就你的."
"不行呢, 小張因為這個CASE失業了好久!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工作, 好不容易求得他老闆批准, 只能在那天放假, 怎能更改呢." 王蓉瞪大眼睛地說.
"朝陽那邊再約時間吧, 他們能等的, 有幾間出版社最近也想找我談合作出版的事呢, 朝陽也是知道的, 我的書能替他們賺錢." 王蓉自信地道.
自電台節目「致命罪人」開播即爆紅, 朝陽出版社馬上接觸王蓉, 把她節目中的案例輯錄成書. 第一輯甫一推出便掀起熱話, 成了本年全城暢銷書第一名, 更獲獎成為"最受青少年歡迎讀物".
在媒體事業成功之際, 她亦回饋社會, 在貧民區設立法律服務中心, 為基層市民提供廉價甚至免費的法律服務.
王蓉在她的法律中心內多次接受傳媒專訪, 她說, "法律是公正的, 不應該因為貧窮而變成不公義, 法律面前, 人人平等, 不是口號, 是我的行動與承諾." 現在的王蓉, 在基層市民眼中自然是活菩薩, 而傳體也紛紛用"司法界清泉", "活的法律女神"來形容她.
"那好吧, 我明早就跟朝陽改期." JUDY沒好氣地一笑. 她知道這位王老闆, 幫起人來, 也是不惜一切.
回到家中, 兒子方正和丈夫方明都已熟睡, 她也沒有到方正的房裏看一看他, 而是迅速地洗澡後, 上床就寢. 自王蓉轉戰媒體, 比以前更忙了, 雖然現在王蓉每天都會回家睡覺, 但兩夫妻一星期也未必能見兩面, 說上幾句話, 而王蓉已頗為習慣這種相處方式.
床上的方明, 感到妻子在身旁躺下來, 睜開了眼睛, 他並沒有睡.
當他聽到妻子均勻的呼息, 確定她熟睡了, 這才悄悄起身下床, 到廚房裏拿出兩瓶啤酒, 再坐到客廳沙發上, 一面喝啤酒, 一面發獃.
今早, 他因為方正在學校打架, 而被校方約談. 方正已經十二歲, 現在的孩子早熟, 關於他母親的閒言閒語, 他是聽德懂的. 卻方明因此而難受, 作為小孩子的方正只有更甚.
就像今天, 班中的壞孩子又拿王蓉的緋聞來說笑取樂, 方正忍無可忍, 發瘋似的撲去和那幾個頑童扭打起來.
方明沒打算把此事告訴妻子, 現在的她, 有她的事業和世界, 對兒子的管教和學業, 根本沒時間理會.
但他決定找個機會跟王蓉説, 短期內送兒子到外國流學, 只有這樣, 方正才能避開城中的輿論, 有一個較正常和健康的成長環境.
他知道王蓉會答應的, 她只要想一想就會明白, 這是最好的安排, 她只是一直沒空想兒子的事吧了. 現在王蓉與他們父子的扭帶, 看來就只有金錢和物質的供給.
兒子要離開他們才能健康成長, 方明覺得既殘酷又可笑. 他自覺很對不起方正.
除了兒子, 他還辜負了一個他絕不該辜負的女人, 是他的前女友, 夏瑜.
夏瑜和他識於微時, 十七歲就跟了他. 由他是個爛命一條的小混混, 到威風八面的黑道大哥, 到他轉型成為正當的成功商人, 夏瑜都在他身邊.
夏瑜長相清秀, 頗有古典美人的韻味, 她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使人不會相信她跟方明一樣成長於貧民區. 但最讓方明喜歡的, 是她的性格.
夏瑜總是那樣溫柔, 這麼多年, 從不發脾氣, 對自己又是千依百順, 無微不致地照顧, 這使自小喪母的方明得到很大的安慰.
她給予他最大的自由, 從不管他, 也不會逼婚. 年輕時的方明一窮二白, 故然沒結婚條件, 即使在黑道混出頭了, 也是凶險, 因此方明從沒有成家的打算.
直至他在正道發蹟, 他跟夏瑜共識, 如果她有了孩子, 那就結婚.
可是, 夏瑜一直也沒有孩子, 醫生說她是天生較難懷孕的女性. 這也是方明的心結, 他一直希望有自己的孩子, 他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
在回憶中的方明, 喝了一大口啤酒, 在心中承認自己的罪: 若他要結婚, 他希望妻子會為他開枝散葉, 而夏瑜似乎難以做到, 這才是他一直不想結婚的真正原因.
"瑜...對不起...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 在市郊的海景豪宅, 方明跟夏瑜攤牌.
"...是因為她? ...王蓉?" 夏瑜神色凄怨, 語調卻很平靜.
"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這樣做! 她有了我的骨肉! 我不可能不負責任呀!" 方明很激動, 但他的心虛卻完全映入夏瑜澄澈的雙眸.
方明不是沒有定力的男人, 惟獨王蓉使他破防, 或許不單是因為美貌, 而是她有著與夏瑜相反的性格, 夏瑜是清香的茉莉茶, 王蓉卻是烈酒, 帶給人到中年的方明帶來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明白了, 原來如此." 夏瑜說. 方明不禁抬頭, 看到夏瑜透露出一絲恍然的神色. 方明一直不明白, 何以夏瑜當時有那種神情.
只是當時, 夏瑜很快地別過面, 語氣更加平靜柔和. "是的, 你該負責, 我會離開. 放心, 以後我再也不會纏繞你們."
十多年的感情, 就這樣終結, 方明給夏瑜一大筆錢作為補償, 夏瑜賣了這些年來方明送給她的幾個物業, 移民去了美國, 這是方明得到她的最後的訊息.
他是因為夏瑜難以生育, 才猶豫著不肯娶她. 他也知道夏瑜早意識到這一點, 她心裏定很難過, 卻從來沒半句怨言, 仍舊死心塌地的愛他.
方明禁不住流淚, 雙手痛苦地掩著臉抽泣.
我...真是個自私得不知所謂的男人!!!
方明在心裏納喊.
可是瑜, 你也知道了吧, 我的報應來了, 我的事業沒有了, 我的妻子出軌了. 我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個笑話! 我在她的眼中只是個惹人嫌棄的窮老男人!
我已忘了...她有多久沒跟我說話了...
心想, 若自己現在的難堪和痛苦能讓夏瑜舒服一點, 也算有點價值.
這夜, 他默默地飲泣, 不知是為了夏瑜, 還是王蓉, 還是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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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本故事為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作者僅探討女性命運與信仰關係，非針對任何真實人物, 敬請留意。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9BlzFkJ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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