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 - 八、熵海之淵

她起身，緩緩將茶盞放回漆盤，視線仍落在虛空。

「……也許，我該回去一趟。」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JhNLz7YD
她喃喃說著，聲音低如微風，語氣中卻透出少有的遲疑與動搖。

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山頭，那間滿是藥香與古書的靜室，那雙總是半瞇著眼、語氣冷淡的眼睛。

她曾以為那裡是她的起點，也是終點。

但如今，心中的疑雲積得太重，重到她第一次……想回去問個清楚。

就在此時——

「咚、咚。」

門板忽然被輕敲了兩下，聲音不疾不徐，卻清晰地在深夜中響起。

冬月眉頭微動，指尖下意識地微彎，身體緊繃了一瞬。

這別墅應該只有她與夜星。此刻夜已深，來者不是僕人便是——

「……進來。」

她沉聲說道，語氣不含感情。

門扉緩緩被推開，一道背著月光的身影立在門前，帶著些許遲疑，又似乎早已習慣了她冷淡的態度。

門被敲響時，冬月剛剛從靜坐中睜眼，靈力尚未完全平息。

她沒有立刻應聲，只輕輕將茶盞放下，聲音一貫冷靜：「進來。」

門被推開，蕭野站在那裡，眼神沉靜，神情難得嚴肅。他的衣著簡單，未著甲，身上卻仍帶著魔界空氣裡那股微不可察的壓迫感。

「妳想回去找妳師父？」

冬月抬眼看他，語氣無波無瀾：「你為什麼這麼說？」

蕭野站在門口，沒有走近，淡淡開口：「妳的靈力波動不穩，像是被什麼埋藏很久的念頭撼動了。契約讓我察覺……不是清晰的畫面，而是一種……意念。」

她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只是一些舊記憶的碎片。」

蕭野垂眼，似乎思索了幾秒，低聲道：「那不是普通的記憶波動。那是慾念──想知、想證實、想對抗，像是本能地掙脫什麼。」

冬月沒有立刻回應，只是眉心微微蹙起，指腹摩挲著茶杯邊緣。

「……你也覺得我應該回去？」

蕭野微微偏頭：「我不會阻止妳。但若真回去，妳得準備好——不是要找回什麼，而是揭穿什麼。」

冬月的手一頓，眼神在那瞬間冷了幾分。

蕭野看了她一眼，語氣冷淡：「提醒妳，是因為我不想看到妳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面對可能崩塌的東西。」

她垂下眼，不置可否，只道：「我會想清楚。」

見她如此，蕭野沒再多言，只輕聲道：「早點休息，妳的氣息太亂，會影響明日行程。」

然後他轉身離開，腳步輕盈，門扉重新闔上，將黑夜與星光隔在外頭。

屋中又恢復了寂靜。

茶已涼，糕點未動，香氣仍幽幽飄散。

冬月坐回桌前，靜靜望著那一盞名為「霽霞」的茶──她方才為這道清香茶賜下的名字，意味薄霧初散，暮霞乍現。正如她此刻的心境，雖然朦朧未明，卻已有一道光悄悄劃開濃霧。

她抿了一口，味道清冷，帶著山中藥草的微苦與甘露的餘韻。

眼前的荔枝糕也被她重新命名為「朝雪」，色如凝脂，透著淡粉與晶亮，外層裹了輕薄的櫻花漬汁，甜中藏澀，入口如初雪落枝，轉瞬即化。這種味道，很適合她──不是溫柔，是孤絕中的堅定。

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一句——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K9viFUw1
「揭穿的，未必只是過去。」

是的，她仍想知道那被抹去的記憶，也想知那座宅邸為何令人熟悉。

但現在，她還未準備好。

即便記憶藏著真相，也可能藏著危險。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2g50ppWd
她不能讓動搖與疑懼破了自身根基。

她想起那日入魔界前，師父留下的最後一句話。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eSxFr42l
語氣溫和，卻充滿警告──

「若有一日你想找回真相，請先確保你強大到，不會被它毀滅。」

冬月垂下眼，將最後一口茶飲盡，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

「……那就先變強吧。」

她起身，披上外袍，月光灑落在她的肩上、袖邊，彷彿覆著一層淺銀。

魔界之路險阻詭異，處處潛藏挑戰。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Lm1P4me2E
她會走到底。

唯有法力攀上新境，唯有心志如刀劍般銳利，她才能從容地，站在過去面前——無懼，也無悔。

許冬月站在黑曜礦石砌成的石廊下，望著前方那道被漆黑符文封鎖的門。

她思索了一夜。

若要活下去，不只是苟活，而是擁有足以壓制四國的力量，那麼，留在這裡修行是唯一的選擇。

她轉身離開塔樓，腳步無聲。魔氣流轉的街巷之間，她熟練地閃過騎乘魔獸的獵兵與巡邏的暗影守衛，最後停在一處獸骨鋪成的高台前。

佳莫正盤坐其上，閉目打坐，身旁浮著三枚燃燒的骷髏靈珠。

「你清醒著。」冬月開口，語氣平穩。

佳莫睜開眼，黑金雙瞳泛起一道細光。他看著她，不語。

「我需要你帶我去魔界最適合修煉靈力的地方。」她直言不諱，語速冷靜。

佳莫挑眉，像是早有預料：「你終於下定決心了？」

「不只是決心。」冬月的聲音低沉，「我要提升實力。不是為了青丘，也不是為了自保——而是為了主動奪回選擇權。」

佳莫輕笑一聲，從高台上站起來：「你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魔界人了。」

「我不在乎。」冬月回望他一眼，「你肯帶我去嗎？」

佳莫微微側頭，沉吟片刻後點頭：「可以。但那地方不是你想像中的修煉地。」

「在哪？」

「熵海之淵。」他答道，「那裡魔氣密度超過常理，空間不穩，靈力會被壓榨至極限。九成以上的修行者死於其中，要不是瘋了，就是魂散。」

「我不會瘋，也不會死。」冬月語氣無波，眼神銳利如刃，「我只會變強。」

佳莫凝視她數秒，最終笑了笑：「我可以帶你去。但你要記住，踏入那裡後，我不會干涉你的任何選擇與結果。你若出來，是你命大；你若死了，是你活該。」

「同意。」

她沒有多說一字。

兩人很快踏上出發之路，魔界的風從裂谷深處升起，夾雜尖嘯與濃重的血腥氣。許冬月的背影嶙峋堅定，似在走向某種無法回頭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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