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 - 三、禁忌森林

禁忌森林深處，萬籟無聲。

許冬月盤坐在一塊古老石台上，四周布滿靈符結界，黑紅靈息懸浮周身，如霧似焰。那些靈息彷彿擁有生命，在她指尖游走，時而潛伏，時而驟閃。

這片森林靈氣錯亂，魔念橫生，對旁人而言是死地，對她而言，卻是最適合修行的清淨之境。

結界布完，她緩緩起身，仰望星空。

月光映照下，她紅眸幽深無波，黑髮如夜瀑隨風輕拂，孤寂卻無一絲迷茫。她靜靜看著天，並未思念誰，更未反省什麼。

狐王說她是魔族。

青丘百族怒聲而來，欲將她斬殺。

她卻從未動搖——若這世道執意視她為魔，那她便讓真正的魔，見識何為威壓。

「失控？……我只是，沒殺乾淨而已。」她語聲極輕，卻冰冷入骨。

她不悔、不怒、不怨。只記得那些眼神——高高在上、審判、驚恐。

她冷笑了一聲。

「他們會記得我的。」

她輕輕躺下，枕在石階一角。明月懸天，林中瘴氣翻湧，萬物噤聲。

她閉上雙眼，任由靈氣自然流轉，進入休息狀態。

不是疲憊，只是計算修復靈力所需的時間。

——睡，是為了更強大的明天。

黑霧翻滾，夜如無邊深淵。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mZPvrDFW
許冬月沉入靜寂，像一柄封於鞘中的劍，無聲，但致命。

許冬月睜開眼。

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連靈氣的流動都消失了。那不是夜——是令人厭煩的黑，如墨、如濁、如泥潭般將視野吞噬。

她站著，卻感覺不到地面。

低頭，是水。

冰冷無波的黑水，在她腳下延展，無盡無邊，靜得可怖。她明明站在水上，卻沒有濺起一絲漣漪，彷彿連時間都被封鎖。

這裡沒有風，沒有聲音，連她的呼吸也不屬於這片空間。

——一瞬。

腳下一沉。

許冬月眉頭微蹙，尚未出手，整個人便被黑水猛然拖拽而下！

水面炸裂，無聲的波紋如張開的口，將她整個人吞噬。

「……！」

她反手聚起靈力，黑紅氣息如電流迸發，欲破水而出，卻像撞上某種看不見的壓制——無論如何掙扎，身體都無法浮上！

水，愈來愈冷。

胸口開始抽痛。

她不怕水，不怕黑，但這種無法動用任何力量的窒息感……她討厭。

她雙眸睜得筆直，紅光微微閃動，指尖仍不肯放棄地激出一道道靈刃，斬碎黑水，卻只換來無盡的混濁與下墜。

空氣，被完全奪走。

她的喉嚨抽痛，肺腔燃燒，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她意識即將斷裂的那一瞬間。

隱隱看見，一隻手朝她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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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冬月悠悠轉醒，指尖一動，便感知到靈息尚穩，只是脈象微亂。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E1Ufv0tq
她睜開眼，所見之處並非熟悉結界，而是一處幽暗石窟。

四周岩壁濕潤陰冷，粗礪紋理交錯，石縫間滲出細細寒氣。頭頂高處裂縫灑下一縷天光，宛若從天外灑落的一線銀絲，將沉眠之地映得半明半暗，空氣中瀰漫著野地濕草與礦土氣息。

她微一運氣，靈力流轉，丹田無礙，當即起身。

就在她起身的那刻，她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轉首。

不遠處的岩壁邊，斜倚著一名黑衣男子。

他身形修長，姿態閒懶，單手抱膝，將整個人倚入半明半暗的石影之中。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9pbrS4kj
那人長髮如墨，隨意披散，幾縷發絲落在頰側，微掩住那張生得極為出色的面容。

五官清俊卻帶著侵略性的凌厲——劍眉如削，鼻直唇薄，側顴高起，輪廓深刻。若細看，便會發現他那雙眸子黑得近乎無底，眼尾微挑，透著一種不合年齡的冷銳與桀驁。

他左耳佩著一枚黑曜石月牙耳釘，在天光下泛著冷幽金光，彷彿某種不為人知的信物，象徵著某個破敗血族的遺緒。

那身衣裳亦非尋常玄衣，而是以密紋煉織而成的戰袍，貼身剪裁，將他勻稱強健的身體線條襯得淋漓盡致——肩闊腰窄，骨架冷硬，動靜皆帶殺氣。

許冬月垂眸，靜靜看了他一眼。

她沒有開口詢問對方是誰，亦未露出多餘神情，只是將袖口輕輕拂過，抖落身上的灰塵與水痕，隨即淡聲道：

「……謝了。」

兩字不輕不重，既無親疏，也不留情緒。

說罷，她轉身便走，動作瀟灑乾脆，無絲毫猶疑。

那男子抬眼，目送她的背影，忽而勾了勾唇角。

「連名字都不問一句？」他語氣不輕不重，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興味，卻又像嘲諷似的低哼。

許冬月腳步未停，只是側過頭，紅眸冰寒如霜。

「名字不會改變我對你的觀感。」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消失於石洞之外。

男子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指尖輕撫耳釘，黑眸微眯，低聲自語：

「……果然有意思。」

靈楉池，位於禁忌森林最深處。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78T7mhUX5
古老傳言中，滿月之夜，若有「被神選中者」踏入池水，池心便會顯現一道古結界，引萬象伏服，改命歸天。

今夜，正是月圓。

許冬月自林間踏出，衣袍拂過地面，未留一絲聲響。她望向那方靜靜臥於霧中的池水——

池面如鏡，映出懸於半空的明月。四周布有半透明白色帳幔，輕紗隨風飄曳，宛若無形屏障，隔開凡塵與神域。

她尚未邁步入池，身後忽傳衣角碎響。

許冬月紅眸微動，未轉身，卻開口冷聲：「跟了我一路，這時才肯現身？」

語畢，一道黑影從帳幔後緩緩現身，笑意不減。

是蕭野。

他依舊是一襲黑衣，身形筆挺，神色閒散，唇角勾著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黑曜耳釘在月下微微泛光。

「原來妳早就知道。」他語調慵懶，卻含一絲玩味，「那還真讓人……有些失望。」

許冬月轉身，目光如刃：「你想做什麼？」

蕭野歪頭，漫不經心道：「挑個夜色不錯的時辰，與妳打一場。」

她沉默片刻，忽然邁步而前，語氣冰冷：「那便來。」

兩人身形如電，瞬間交鋒。

黑紅之力與漆黑氣息在林中爆散，氣勁震開帳幔，碎葉紛飛。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8Cmo5O7R
許冬月身法靈巧，攻勢精準如刃，每一記皆可奪命；蕭野則招式詭異飄忽，似乎不以傷人為目的，卻能步步引導她出手更重。

戰至七招，二人皆未佔上風。

許冬月心中微沉。

這世間能與她對得上幾招者本就稀少，眼前這男子……她竟一時看不穿他底蘊。

再交十招，她掌勢突變，黑紅靈力凝聚，化為殺招，斜斬而下。

而就在此時，蕭野微微轉身，似有意引導她手勢偏移——

那一擊，不偏不倚，擊中了他左耳的黑曜耳釘。

「……！」

強光乍現，轟然炸裂。

天地彷彿在瞬間被扯開了一道裂口，萬物失聲，空氣中瀰漫古老而陌生的氣息。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gcZyF97S
帳幔被震成飛塵，靈楉池水倒卷，月光被擠壓成一道旋渦，席捲而來。

許冬月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已被那道光猛然捲入。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PFJfTpdq
蕭野也未躲開，卻低笑一聲，似早知如此。

下一瞬，光芒吞沒二人。

光芒退去。

天地重歸寂靜，月色斜灑，帳幔盡碎，靈楉池邊一片狼藉。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lzbbeuNY
許冬月立於原地，掌心微顫，尚未從那突如其來的能量中完全平復。

而她的目光，此刻緊緊鎖在前方。

原本蕭野所站之處，不知何時已被一頭通體漆黑的巨狼取代。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gUKyOTrm
那狼身形修長，骨架優美，四肢如鐵鑄，肩背挺拔；一雙幽深如夜的獸瞳正靜靜望向她，眼神無聲卻銳利，竟與蕭野的人形神態如出一轍。

牠額前一撮毛髮微翹，隱隱可見那枚熟悉的黑曜耳釘，尚懸在左耳，兀自閃著幽光。

許冬月微愣，紅眸一凝，指間靈力瞬間匯聚。

下一刻，黑狼身上泛起一層淡淡月白霧氣，形體逐漸模糊，化作熟悉的身影——蕭野，黑衣依舊，神態從容。

他拍了拍肩上未落乾淨的碎葉，勾唇一笑：「……算是完成了吧。」

「什麼？」許冬月語氣冰冷。

蕭野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耳釘，笑得漫不經心：「妳那一擊倒是乾脆，沒浪費我的設計。」

許冬月眼神驟冷，靈力已然運至指尖。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PRW8W6eR
她正欲出手，蕭野卻先一步退了半步，閃開攻勢，懶洋洋道：

「先別急著打我，結契之力尚未穩定，妳現在傷我，也會傷到妳自己。」

「……你說什麼？」她終於皺眉，冰霜下浮現難得的驚疑。

蕭野將手插入袖中，轉身背對她，看向靈楉池映著月光的池面，語氣輕緩：

「妳讀過《異族契約志》吧？裡面有提過：若欲與獸族結契，須由人族主動將靈力注入獸身上的法器。恰巧，我的耳釘就是。」

「……」許冬月身形一震，腦中飛快翻過記憶。

那本殘破古書，她確實讀過，在書尾有一則不完整的記載：

——「若人心志堅定，於獸之本體法器中注入真意靈力，天契即成，生死相牽，逆命同骨。」

她當時以為那只是傳說，沒想到——

「你設計我？」她聲音冰寒，幾乎無情。

蕭野轉頭看她，黑眸深沉，嘴角還掛著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妳自己打的，怎能怪我呢？」他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絲曖昧的愉悅。

許冬月一言不發，眼神銳如刀。掌心靈力翻湧，卻因氣息相連而無法徹底凝聚。

她氣息沉了又穩，殺意褪去，只剩壓抑至極的冷意與疑惑。

「……為何是我？」她問。

蕭野沒答，只是淡淡一笑，隨即轉身，衣袂掠過夜風。

「總會知道的。」

語畢，他身影漸行漸遠，踏入夜霧之中，黑髮隨風而動，像要與這片幽林融為一體。

只餘許冬月一人立於池畔，紅眸低垂，神色複雜。

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這場「結契」不是偶然。

靈楉池旁，月色如寒玉覆水，映著兩人沉默對峙的身影。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UREgmz3I
蕭野轉過身來，抬手輕輕扣住耳釘，低聲開口：

「走吧，魔界的門，今夜開啟。」

許冬月微一怔，紅眸中光影晃動，卻未露驚訝之色。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wrUCwUZXV
只是那聲「魔界」，如同一滴冰水滴入心湖，靜靜擴散出渴望與警覺交織的漣漪。

她望向蕭野，語氣冷淡：「你知道入口？」

蕭野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語調依然慵懶：

「別人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

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故意將某些話隱去。但許冬月已捕捉到重點。

她沉默片刻，目光幽深如月下寒潭。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FKF0vFJg
不知何時，心中竟有一絲難以壓抑的悸動在翻湧——

魔界。

一個連元嬰期都望而卻步的地獄之地。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PQJnNOmS
那裡荒涼破敗，靈氣瘋狂，遍佈禁咒與遺族。凡人一入，十不還一，連神識都會被腐蝕殆盡。

但傳說中，若有人能從魔界活著走出，修為必有大成——體質、心識與靈魂皆會脫胎換骨，甚至，有機會觸及仙門所不容的「第十三脈」。

她一直想去。

只是，沒人知道那入口在何處。無數修士窮極一生也僅得只字片語，多數更是隕命於途中。

如今，那條路，竟就在她眼前被輕輕打開。

許冬月微垂眼眸，將情緒收束，輕聲道：「你為何要帶我去？」

「因為妳結契了。」蕭野聳肩，「我說過，契者之間……生死一線共鳴。我若入魔界，妳若不從，反噬會落在妳身上。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他語氣雲淡風輕，眼神卻如黑曜深淵，不見底。

許冬月不語，細指輕輕掠過衣袖，沉思片刻，終於輕點下巴：

「也好。」

這聲應允，如刀劃雪，無波無瀾卻乾脆利落。

兩人之間一陣沉靜，隨後，蕭野側身，輕聲道：「走吧，入口……在無風谷深底。」

許冬月腳步一頓，抬眼看他。

「那裡不是——」她語氣微頓。

「是。」蕭野接道，「那裡死過數千修者，也是，通往魔界的唯一活路。」

他的笑容，淡得像風中火光，不帶一絲溫度。

而許冬月，問到:「沒有別的入口嗎?」

「有事有，」蕭野頓了一下，「靈楉池就是一個，不過，想要打開它，必須要有特殊的血脈。」

特殊的...血脈?有趣，這倒是值得一試。

池水靜默，月華如水，銀光在波面上輕輕蕩漾。

許冬月站於池邊，紅瞳映著水色，心神沉定。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w1CGHXuf
她本以為，靈楉池只是靜修之所，如傳說中所載——「滿月之夜，心靈與靈根契合者，能得天地垂憐，開啟特殊結界」。

但當她邁步踏入水面的那一瞬，整座池子，變了。

原本清澈如玉的水面驟然漆黑，銀月映照其上，竟被吞噬無痕。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TvzK0y5f
四周空氣劇震，隱隱有低鳴如古獸甦醒，自水底傳來。

蕭野神色大變，猛然掠至她身旁，低聲呵斥：「你瘋了？！你是想打開——」

他話語未竟，便被一股狂猛吸力拖得後退數步。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j0TmIs5T
許冬月立於水中央，紅眸驟亮，衣袍獵獵作響，靈力在體內翻湧如潮。

池底裂開一道猙獰深痕，宛如天地之口。

一束紅與黑交織的光，自她腳下騰起——

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如同洪荒開裂，將整個結界撕開。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cYs8MHV3
四方天幕驟變，銀光盡斂，整座池底浮現出一座模糊不清的石門，上面烙有詭異魔紋，宛如活物，緩緩蠕動。

蕭野眸光劇閃，低語幾不可聞：

「……妳，竟真能打開它。」

許冬月靜靜看著那石門，一語不發。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ALgVeDhr
她的心，意外地平靜。

原來……她自出生以來的格格不入，從不是因為她太弱、太冷，而是——她本來就屬於門後那個世界。

「越來越...有趣了呢。」她勾起了一抹笑，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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