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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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覺得今天是倒楣透頂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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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班上只有幾個同學相信我的澄清外，今天放學還要去折磨人的數學輔導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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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罷了，當我發現輔導小組是在F班舉行時，我立馬轉身就跑，卻當下被袁老師抓住，一把將我推進F班教室。我的出現，令班裡的人全都抬頭看過來。我想我也夠資格當風雲人物了吧，只是我是笑話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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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只有一半的人在，夾雜著C、E、F班的幾個人，憑他們流露出知道內情的眼神，我就知道，這個數學輔導小組已經超出一般難受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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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快速走過，隨便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以為這樣安頓好了自己，怎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竊笑聲，當我抬頭，卻見教室裡不少人正用一種說不清的眼神，朝我投來邪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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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我四周張望，赫然發現隔了一條走道的左邊座位，竟然坐著邱子宇！？！？？這裡光線充足，他的側臉無比清晰，低垂的眼簾和冷淡的嘴臉，耳朵上勾了細小的耳環圈，那啡髮更是明顯用了定型水弄得立體有型。他撐著頭盯著自己桌上的工作紙，全無留意隔壁坐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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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過頭，不想被發現，然後立即起來換位置，卻被袁老師盯上：「課堂開始了，別再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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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視，想坐前一點。」我說著，以真誠無比的眼神懇求，希望袁老師能明白小女的民間苦難。然而，他道出了事實：「前排已坐滿，你下次早點來就有位了。」大概他可能都不相信我有近視，我連眼鏡也沒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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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硬地坐下，心裡只剩下一句話迴盪不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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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我，就這樣孤伶伶坐在陌生的教室，受盡別人「看好戲」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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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邱子宇注意到我了。我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許幾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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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課開始了，我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力，加重在黑板寫的數字上，用盡全力聽從袁老師的講解。即使偶爾有幾分鐘的分心，最後還是控制自己在解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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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解說完畢，便讓我們試著作答工作紙上的問題，大家都乖乖寫題，偶然傳來討論的聲音。我寫了一半經已覺得沒精神了，好想快點回家，結束這一天。我右手撐著下巴，思緒慢慢飄到旁邊的邱子宇。我用斜眼偷瞄他的側臉，那輪廓分明的鼻樑高挺，微蹙著眉頭一筆一劃在計算題目。他寫字的速度不算快，卻異常沉穩，每一道步驟都條理分明。這認真的神情無可否認是挺吸引人的，但一開口說話就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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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動了動，輕輕抬頭，像是察覺有人在看他。我心頭一緊，立刻死盯著自己的工作紙，連忙在空格上胡亂寫上幾個數字，裝作一切如常。不行，就算是分心也不能分到去這個人身上，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不能再給眾人製造更多話題了。或許我應該跟他再重申一次，拿著信當面拆開它，給他看清看楚。對喔，這樣做就可以消除誤會了吧，他也不會當我是痴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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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分神想了一想，袁老師便捕捉到我：「馬上楠，出來寫第五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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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呆目瞪，我不知道自己做的第五題是否正確，而且只寫了一半……好不容易緊張的心情才壓了下去，現在又一次面臨眾目睽睽下，可能要出糗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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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踩上講台，來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將工作紙上的公式寫上去，內心抖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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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寫完，袁老師便說：「錯，第二行那邊重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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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老師，我不會……」我小聲地告訴老師，希望他網開一面，但豈又會如此簡單：「你就動動腦根想想吧，這題已經很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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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奈何，我只好硬著頭皮想想，x大於2y……我握著粉筆揣摩了好一會，感覺連亂寫的能力都沒了。就在這時，有人喊出一句：「袁老師，讓邱子宇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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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眼睛，轉頭望向下面，只見一個坐在邱子宇前面的男生笑瞇瞇地舉手說，眼睛小得可憐。他腦子是壞了嗎？還是存心要我死得更難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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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正好我想叫邱子宇做第十題。」袁老師居然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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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亂的望向袁老師，老師你真的感覺不到一切不對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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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沒感覺到的人，也包括邱子宇。他一臉無常的按照老師的指示，一步步向我這邊走來，座位上的同學一個個暗笑細語，全都在吃花生、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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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子宇來到我身旁，我像被釘死一樣站在黑板前，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他取走我手中的粉筆，沒看我一眼，直接抬手在黑板上寫下第一個步驟。他的手指修長，寫字的速度不算快，但每一筆都精準無誤。我只能尷尬地退後半步，站在一旁看他寫。全班的目光像探照燈般集中在我們兩人身上，教室裡的人似乎對這場無聲的互動充滿期待，但他只是安靜地解著題，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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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分鐘，他已經將整題算式完整地寫出來，包括他要完成的第十題。然後他把粉筆放下，稍微轉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輕輕淡淡，似是風拂過湖面，不起波瀾卻又令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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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俯身壓低聲線啟齒：「頭腦只用在寫情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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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形容內心那鼓席捲而來的怒潮，一波又一波的覆蓋在我心頭，同時委屈得幾乎要崩出淚光。他真的有必要說這種話去羞辱別人嗎？重點是，我根本沒有寫情書給他，更不喜歡他。羞辱感將我的蛋臉燒紅，讓我不自禁地咬緊牙關、握緊了拳頭。正開口反駁他之際，袁老師開口：「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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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作為老師的中年男人，是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氛異常，只會教數學，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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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走回座位，彷彿什麼都沒發生。我則嚥下唾液，默默吞下這種恥辱，因為我知道，在這裡大吵大鬧，只會更難看，更像笑話。我不憤地垂著頭回到座位，感覺身邊的目光依舊灼人，但我沒多餘力氣理會。我狠狠地將數學工作紙壓在桌上，筆尖用力地點著那道題目，心裡只剩一句話在迴響：這可惡又噁心的傢伙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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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忍，收拾好東西，將整個人搬到其他後排的座位去，懶理袁老師張口欲言，我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沒衝出教室算是我今天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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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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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的課堂比我想像中快的結束，但我內心的憤懣並沒有消減。我在下課的那一刻，隨即離開F班教室，氣沖沖地回到自己的教室，把抽屜那封粉紅色的信物拿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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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收？我就偏要塞給他，然後當著他面，把信拆開讓他看清看楚，誰才是沒頭沒腦迷戀他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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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揹著白色書包，捏著信件在走廊尋找那屎色頭髮的邱子宇，他的頭頂挺容易認的，而且是長得最高最瘦的那個。他走到後樓梯那邊，我隨即穿過人群，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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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走得挺快的，原來腳長跟腳短真的有分別。我在樓梯間的縫隙瞥見他正一路往下，步伐急促，不知是趕去哪裡。我加快腳步，一路跟到了學校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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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拔的身影經過關閉了的後門大閘，走進了詭秘的後園。他鬼鬼崇崇的行徑開始讓我覺得事情不簡單，腳步也跟著放輕一點，免得被發現，畢竟這裡人跡稀少。學校後園幾乎沒有人會來，通常是園藝活動才會有人來放一些盆栽，種植花花草草。加上放學後的天色漸暗，逗留在這邊的話令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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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一堵老牆後，因為他在轉角前面停住。我手輕腳輕的從牆邊探頭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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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個人，那裡還站著多一個男生，而邱子宇正和那個男生低聲交談，我一個字也聽不到。從遠處所看，那個男生應該是跟我們同級的，他五官深刻，身高跟邱子宇幾乎一樣，只是他的頭髮較長，瀏海快要碰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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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思考著要如何把手裡的信丟給邱子宇時，那明明仍在談話中的二人，忽然靠近起來，連唇都貼在一起。我抓住牆的手指禁不住捏緊，跟著倒抽一口氣，瞪大的眼睛看著那兩個男生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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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地摀住嘴，轉身將背靠向牆身，不敢看下去。然而，這個動作卻不慎碰到腳邊的花盆，「咔啦」一聲脆響，讓我瞬間全身僵硬，腦海飛快閃過最壞的可能──我會不會被發現然後遭滅口？這兩個男生一個高冷、一個深沉，明顯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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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此地不宜久留，我提起腳步，小心翼翼地準備從原路悄悄逃離。誰知才剛走沒幾步，書包後方一陣猛拉，整個人瞬間被扯得站不穩。我不用回頭都知道是他們來捉我問罪。我理所當然的跟對方鬥力，死扯著自己的書包肩帶。可是我這麼一個嬌小的女生，怎麼可能抗衡得了一個大男生，對方語帶不屑的吼：「不要再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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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放開手，乖乖站住，同時將手中的信收在腰後。那人一邊捉住我的背包，一邊走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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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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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我眼的，是那個右耳戴著銀圈耳環的邱子宇，他劍眉微蹙，顯然很不爽又與我見面。而我的視線竟不受控的落在他那雙剛接過吻的薄唇上，明明與我無關，卻讓我有絲毫不自在。此刻他那片唇微微抿起，帶著幾分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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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別開臉，學他一樣冷冷淡淡的回應：「那又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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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臉皮怎麼這麼厚？還敢玩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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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向他那雙黑如墨的眼睛，輕蔑一笑：「不跟蹤你怎麼知道原來你好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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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成功點燃了他的怒火，但我忘了，我的書包還被他一手拽著。他猛地一扯，整個人將我帶了過去，拉得我差點撞上他的胸口。他的臉倏地逼近，籠罩著我。那股淡淡的白麝香氣息隨著動作飄來，清冷中帶點侵略性。我有點不知所措，視線稍為有點亂，因為他的臉近了，彷彿連怒氣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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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板著臉，冷眼吐話：「給我講話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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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心有一驚，但我仍未忘剛才……不，是由遇到的一刻開始，他這人的無禮就已經無法原諒，不可能被這樣欺負下去。今天他被我逮到這一幕，根本是天意！風雲人物原來是喜歡男生的這件事，要是傳遍學校，給那些大家知道，瞧你還能不能這麼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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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將他推開，再將手裡的粉紅色信朝他的臉甩去，「啪」的一聲，正中他的鼻樑，信就落到地上。我憤憤地開口：「你也給我講話小心點，我說過這封信不是我寫的，我也不喜歡你，你自己拆開來看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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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信打臉的他，雙眼下垂，俊臉隱沒在昏黃燈光下，輪廓像被罩了一層陰影。我能感覺到他的怒意正在發酵。我趕緊占著上風，乘勝追擊：「還有，你要是再敢隨便羞辱我、誤會我，我就把剛才的事宣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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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直了身子，語氣堅決，語尾甚至微微顫著，但這回終於輪到我發功了。想不到風雲人物的把柄就在我手，他也無可奈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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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他都沒有回話，反倒在陰影中輕輕冷笑一聲，那聲音像冰刃劃過脊背，讓人不寒而慄。他彎下身，把那封粉紅色信撿起來。我以為他終於要拆來看，怎料他兩手執住信件，然後撕成一半，那清脆的撕裂聲，讓我吃下一驚。他將撕成兩半的信紙隨手揚起，飄在空中的紙張似有若無的碰到我的鼻尖。我不可相信他居然撕掉了信，還冷酷的對上我訝異的目光，一臉不在乎的說：「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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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透著冷冽的暗光，注視著別人時，卻好像注視著討厭的東西，但我不覺得他是討厭我，而是討厭特定的東西，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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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扶了下單邊的書包帶，背著黑色書包轉身離開。那封不屬於我的粉紅色信件就這樣被分成兩半，落在我腳邊，隨風輕輕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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