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和醫師戰國行 - 第五話（後篇）《御典醫之名》

信長離開的翌日清晨，天未全亮，醫館前早已聚滿人潮。京都街巷傳出風聲：「異人之館，獲織田公親筆賜匾。」

兩名木工抬來高梯，十餘名士兵圍在門前清出空間。

那匾額長達六尺，烏木為底，金漆鎏字，四字「醫聖之館」，筆勢雄渾，宛若雷霆霹靂。

信長雖未親臨，卻派藤吉郎帶來令旨：「此匾懸於館前，供眾觀瞻。其人之醫術，為吾所認；其館之名，不可改易。」

我換上乾淨白袍，步出門外，望著這即將掛上門楣的匾額，心中五味雜陳。

工人將匾額穩穩掛上門楣之上。

陽光初升，照耀金字，熠熠生輝。

圍觀群眾傳出低語聲：「這就是……救活那個斷腿兵的地方？」

一名老者默默脫帽，向醫館一揖；接著更多人效仿，儘管不明來龍去脈，但他們知道——這裡，出現了真正能與死神爭命的人。

我望著那匾額良久，心中卻無半點得意。因為我知道，這不過是更大考驗的開端。

今天恰好是鼠疫平定後第三十七日。正午時分，公家使團列隊抵達村雨醫館。前導捧著繡有天皇御紋的金色錦旗，隨行者為菊亭晴季家臣藤原季方及三名記錄官，足音沉穩，隊列有序。此行乃是為「勘疫回奏」，正式頒布朝廷對異醫村雨的評定與褒賞。

使者展卷宣讀：「奉敕——疫癘滋蔓，京師人民塗炭。賴異醫村雨設隔離、捕鼠、煮沸、施藥，死傷頓減，民皆稱善。公家議奏：宜特許其施醫，以廣仁恤。」

「今命：村雨為『御典醫』，得行醫於畿內諸國；典藥寮權助相當；授正五位上位。所過關津，毋得攔阻。俸祿折米若干、藥料若干。」

「宣下。」

使者朗聲畢，眾人皆驚。此乃醫者至高榮耀，尤以異鄉之人身分而獲封，破例之舉，前所未聞。

我跪而受命，深深一揖，朗聲應道：

「臣村雨，不敢辭官。蒙天恩許我以官身行醫，得免諸藩阻攔，此乃蒼生之福，非我一人之榮。」

「然俸祿不受。願悉折作『恤疫藥庫』，由施藥院名義發給疫區。若朝廷許之，所賜皆歸病者，不入我私。」

眾人側目。

我心中暗想：我要的，是能自由行醫，不再被視為妖異之人。若收祿，人言我為官醫，忠於朝廷而非病人；不收，則無人可攔我腳步。這一紙官身，正是我行醫於天下的保證書。

數日後，菊亭晴季復使來函，傳達朝廷回批：

——準你「受官不領祿」，俸資悉數折作藥材，由施藥院統發於疫區，設「恤疫藥庫」，署你名印。 ——賜「施醫免攔」木牌，畿內諸國，出示即行，關津不得留難。

批文下達之日，我望著手中那枚雕有天皇印文的木牌，沉默良久。

內心五味雜陳。這名聲，是為我而來，還是為朝廷而來？這木牌，是榮耀，還是枷鎖？

我從未渴望被高舉，只求無人干擾地為病人止痛。可如今，名聲如刀，若無此刀，我走不了路；持此刀，卻也時時斬斷與民間的自然信任。

夜深人靜之際，我伏案記錄今日病歷，一位農婦傷寒初癒，兩名兒童天花已無熱，唯那斷腿之兵，仍臉色稍稍慘白。

這份來自天皇的封號，究竟是福是禍？當醫者的名字高過了病患的性命，是否就已經脫離初衷？

醫療的榮耀，應該來自治癒，還是來自權威認可？

行醫之人，是否必須借助權勢之力，方能救人於亂世？

若真有一日，我必須在名聲與病患間做出選擇……

我會怎麼做？

你，又會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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