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車底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了周華榮的腳踝，接著便是一個髒兮兮滿身沾滿車油和灰塵的人借力從車底鑽了出來。
這個不速之客拿著手機錄影，嘴巴也不閒著，語速堪比機關槍掃射子彈。
「周主席！有人向本報透露消息，指控您允許採購不合格材料興建華城鐵路新線，事後還賄賂質檢公司和踢走內部異見分子，也就是本案的──」
記者們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和周華榮身上，現場一陣竊竊私語。
李佑書笑容一僵，暗暗咬了咬後槽牙。
該死的，這個「搞事精」怎麼又來了？搞的還是周華榮這位大金主！
他閃身上前，在周華榮作出任何回應前就率先擋在兩人中間。
「請您停止騷擾我的客戶，高詩靜小姐。」李佑書臉上掛著假笑，盯著對方的臉，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又補充道，「跟蹤、偷拍、企圖造成人身傷害，無論哪一樣都足以構成刑事罪行。」
他臉上皮笑肉不笑，心裡早就把這個麻煩的女記者罵了幾千百遍。
好端端的一個女生，好做不做偏要做狗仔隊，隔三差五就來騷擾他的客戶，問東問西，不為別的，就為了大造文章嘩眾取寵！
真是白長了一張好臉！
他心中百般吐槽，卻也無法否認高詩靜長得好看，氣質也很特別。
她留著清湯掛麵的齊耳短髮，野生眉下一對圓溜溜的大眼，配上像剛大學畢業的娃娃臉，光看樣貌完全不像老奸巨猾的狗仔隊記者。
但仔細看就不一樣了：她身上的地攤貨黑色襯衫明顯是特地挑的，和轎車顏色一樣不易察覺，蹭破蹭髒了也不肉疼。或許車底太熱，她捲起了袖口，露出半截纖細的手臂，那一截肌膚因為常常在戶外追訪而曬出了淺淺的小麥色。
即使遭到李佑書警告，又被保鑣包圍，她也半點不慌，振振有辭：「李大狀，又想恐嚇我？我倒覺得這是在妨礙新聞自由呢！大眾需要的不是事先精心設計粉飾太平的新聞稿，是即時播報，是真相！周主席，請您回應一下！」
周華榮縱橫商界多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雖然被嚇得窒了一窒，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在李佑書掩護下鑽進轎車，司機一踩油門，車子迅速駛遠，保鑣和記者們趕緊追上去。
高詩靜也想追，李佑書把她攔住了。
高詩靜左閃右避仍無法突破防禦，索性破罐子破摔，揚聲大叫：「周主席！不打算回應一下嗎？這可是關係到公眾利益的大事！不怕基建出問題害死人嗎？周主席！」
李佑書攔著她好一會，確定車子駛遠了，媒體也散得七七八八，才沒好氣地側身讓開，說：「快走快走，沒找保鑣架著你攆走算給你面子了，免得你又大造文章，誣衊我當事人『心虛』或者『打壓新聞自由什麼的』。」
高詩靜終於脫身，一手叉著腰氣喘吁吁，絲毫不領李佑書的情，還瞪他一眼：「假惺惺！」
李佑書被她這樣一嗆，差點維持不住紳士風度，趕緊掏出煙點著了，叼在嘴裡狠狠吸了幾口，胸口的氣才順了，嘴角一勾，報復似地把煙吐到對方臉上。
「記者小姐，鬧夠了沒？這是第幾次針對我的客戶了？第八次？還是第十次？我勸你還是早點改行找份正當工作吧，狗仔隊記者的薪水也就那麼一丁點，還整天無中生有散播謠言，騷擾事主，唬爛民眾，很損陰德的！」
高詩靜鼻子皺了皺。
煙味已經夠難聞的了，更別說還混著男士古龍水的味道……這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噁心挑釁她！
嘴上正氣凜然地說教，實際上說一套做一套，還賊笑忒忒的，這就是所謂「衣冠禽獸」了吧！
「你以為我很想每回採訪都碰到您啊，李大律師？」她忍不住反唇相稽，「真巧，我也想勸您改行另找份正當工作呢！薪水再多都沒用，整天在法律灰色地帶遊走，混淆是非，幫罪犯辯護，論損陰德我肯定比不上您！」
「喂喂喂，記者小姐您可別亂說，我接的案子全都是有理有據贏的，法律沒說是犯法那就是沒犯法，證據不足就是疑點利益歸於被告。更別說有時候證人不肯出庭作供，司法部按既定程序撤銷控罪，也有時候官司打著打著，原告放棄了或是尋求庭外和解……怪我咯？」
「你……！」
高詩靜氣得差點把錄影手機甩他臉上。
油嘴滑舌的傢伙！
李佑書看到她氣鼓鼓的模樣，挑了挑眉，笑容裡多了一絲興味，再湊近半步，正要乘勝追擊，西裝褲袋裡的手機冷不防震動起來。
兩人距離近，煙草味幾乎把高詩靜整個人包圍起來。她嫌惡地皺緊鼻子，正要警告對方離她遠點，卻意外看到對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後竟然主動後退，把手機塞回褲袋裡，半句話都沒說就掉頭走了。
她當了快十年前線記者，什麼細節都逃不過她一雙X光眼，在李佑書掉頭離開前，已經敏捷地捕捉到他臉龐倏然蒙上了一層陰霾。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她暗中猜測著，心中暗爽：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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