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角下 - 二﹑意想不到的人

回到家中已經九點多，冰箱上貼著媽媽匆忙之下寫的便條，說是今天晚上跟朋友有約，很晚才會回來。

我隨便弄了個泡麵，吃完便回到房間，繼續手上的工作。

應該是真的有P這個人吧？

我打開書桌下的瓦楞箱，取出那本有點褪色的橘色本子。

最初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麼繪本，翻開仔細閱讀後，我才意識到這是一本日記。

但它並非記錄現實生活的日記，而是記載夢境的本子。

它的主人是我的表姨。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小時候我常常到她家裡玩耍，印象中她非常疼愛我，不時借書給我看，還會對我講很多故事。膝下無子的她去世後，親人便按照她的遺願，把她書櫃裡的收藏全部轉贈予我。

這本夢境日記就是夾在那堆書裡一起送來的。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夾起那發黃的紙張，緩緩翻頁。

筆記本上記載了九十多個各式各樣的夢境，每個夢境後都寫有一至兩頁的分析。看了表姨對夢境分析的心得，不時會夢見奇怪故事的我也對解夢產生了興趣。

不過，跟我那些碰上考試卻去了沙灘然後遲到﹑整排牙齒無故「咯咯」地全部鬆脫的夢境相比，表姨的夢境實在有趣多了。

夢幻般的場景﹑似曾相識的面孔﹑女巫的協議……

九十幾篇夢境分析中，只有這個夢的分析寫了短短兩行。

——P給我的感覺很特別。我曾經想過他是否僅僅是碰巧出現在這裡，可是……

如果我能猜出這個夢境的意義就好了。

***

回過神來的時候，夏蟬正高聲鳴叫，耳朵一下子實在有點不適應。相比之下，雙足對冰湖的寒溫已習以為常，冷徹心扉的溫度消融了盛夏的酷熱。

我將雙手別在身後，在冰上慢慢地前進。

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這個想法倏地從腦海裡冒出，輕鬆的感覺油然而生，腳步也不自覺地變得輕盈和快速。

我隨興地哼起曲子來，就在快要抵達冰湖的另一端時，一個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只好停下步伐，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身影。

剛才怎麼沒看見他？我還以為這裡只有我一人呢！

那是一位身披灰藍色長袍的老爺爺。他以這一身打扮盤坐在冰湖上，實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他摸了摸那雪白的山羊鬍子，瞇著眼睛看我。

真是一個怪人。

我決定繞過他，繼續前行。

「小妹妹，你想裝作看不見老夫嗎？」

看得見看不見有差嗎？

「你心裡清楚，你看得見老夫。」

我斜眼睨著他。

「你是誰？」

老頭露出一副「等你問這個問題很久了」的樣子，摸了摸鬍子，片刻才回答：

「我是你的阿尼瑪斯。」

我頓時往後退了一大步。面前這個老伯是我男性化的象徵？

他「呵呵」地笑著，我則像看到了猥瑣的金魚大叔，只想盡快逃離他身邊。

「你不是想知道表姨的夢境有什麼含義嗎？以後你每次見到我，都可以問我一個問題。」

我沒有回頭，心中倒是默默地記住了他這番話。

湖邊的一棵大樹轟然倒下，我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它撞進迸裂的冰層之中。

我猛地睜開眼睛，有那麼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被壓入湖底，不知如何是好。

依舊在發亮的桌燈和杏色的書桌令我的不安消散，桌上的鬧鐘顯示現在已經一點多了。

原來我伏在表姨的夢境日記上睡著了。

隔壁房間傳來東西倒塌的聲音，我想到夢裡一棵大樹無故倒下的情景，隨即忐忑起來，走向媽媽的房間。

推開半掩的房門，媽媽正在書櫃前盯著散落一地的文件夾和紙張。

「發生什麼事了？」

我這一問，媽媽才目光渙散地望向我。她的臉上一片緋紅，我不禁皺眉。

「你又喝醉了？」

媽媽用雙手捧著臉頰，說：「哎呀~~~今天跟小恒他們聚會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嘻嘻……」

我搖了搖頭，上前扶她躺下休息，替她準備了熱毛巾和盆子後，才收拾被她弄到地上的東西。

其中一個文件夾裡收藏了我小時候的畫作。

雖然房裡沒開燈，但我仍津津有味地觀賞起自己以前的畫作來。

一幅接一幅，然後……

畫中出現了一個久違的面孔。

真的假的？

我將畫紙舉高，湊到眼前，有點難以置信道：

「甘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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