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酒行 - 第十一章-雪落梅開（06/02/2021）

　　「江無相。」

　　說話的不是白星恨，而是江湖。

　　「是家父，江無相對吧？」

　　白星恨緩緩點頭，再抬頭望住江湖，臉上帶著說不出的難堪。

　　「果然是他！」一直滿面堆笑的江湖，此時當刻，臉上卻是裂眥嚼齒。

　　霎時，賴鳳翔與禮義廉也啞口無言，望著江湖似跌半倒般走到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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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酒嗎？」

　　良久，背著眾人多時的江湖才再次開腔。

　　白星恨小心翼翼把一壺燒刀子遞上，看著江湖一飲而盡，心裡百般難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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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你早已知悉吧？」

　　望住友人大口大口連番灌酒，賴鳳翔忍不住上前拿過了江湖的酒壺，臉上有著說不清思緒。

　　是對友人隱瞞的不悅，又是深感抱歉的自責。

　　「又⋯⋯又怎樣了？你們到底又在說什麼？」禮義廉滿腦暈昡，不明所以。

　　賴鳳翔望向禮義廉，再走遠數步外負手站立，思索一會兒後，回望江湖開始解說：

　　「闊別多年，忽然再度出現。替我倆解決武林紛爭後，便急起直奔人所共知的白梅山莊。親臨其境，也不願離去，更涉及當中的爭鬥。如果當真只為了一份賀禮的話，根本不乎合你為人處事的性情吧？更重要的是⋯⋯五年前，我曾收到師傅書信，你與他早已鬧翻，並不辭而別。何來，忽然如此孝心，為師傅長途跋涉，物色一份精心挑選的賀禮？」

　　「早在馬車之時，你已知道我是假裝的？」

　　「你是江湖，生於江湖，本是江湖，盡管你不在武林，又怎會不用盡方法去得悉江湖大事？我不說穿，是因為我們的交情；我不道破，是想等你適合時主動跟我們坦白。」賴鳳翔苦笑著說。

　　「沒錯啊江湖，我們可是多年好友，即使無法替你解難，說出來也能為你分憂啊！」平生不愛管閒事的禮義廉，也趕緊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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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長嘆一口氣，向眾人提問：「還記得六年前，中原武林所發生的大小事件嗎？」

　　賴鳳翔閉起雙目，仔細回憶那年：「要說到武林中事，便是昔日一同抵擋朝野的伯仲堂和香嫣樓，漸漸開始了領地之爭。碰巧中原東南沿海一帶，倭寇群起，朝廷與武林中人分別組織抗寇隊伍，力守沿岸地區。奈何，那時南方兩大幫派互不相讓，導致武林一派群龍無首，節節敗退。」

　　「倭寇適時出擊，看準我朝軍心不穩，當是我等大敵也。」平日不問世事的禮義廉，憶此亦不禁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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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倭寇乘勢入侵，相反是知道倭寇將要侵奪，江湖武林才會群龍無首。」

　　江湖這般發言，震驚了在場眾人。如斯荒誕的說詞，任誰人也願置信。

　　只是他們眼前的是誰？

　　是一個多年相識的致友，一個甘背負惡名的恩人。

　　眾人心底再多的疑惑，也不再追問，靜候江湖解說。只見江湖緩身坐到地上，低首開始細說往事：

　　「倭寇侵犯中原之前的半年，我已前往東瀛求學，從遷移到東瀛的同族族人身上，習得拔刀術的基礎。同年，東瀛上的政權陷入內亂之際，我等族人更無緣無故被牽連到派系的鬥爭當中。幾經周折，我們才發現到鬥爭的背後，是有另一群人，欲想藉東瀛拔刀術派系的鬥爭，加劇分化我等中原與東瀛兩國局勢的衝突。」

　　「這樣有何益處？」禮義廉不解。

　　「鷸蚌相爭，漁人獲利。」在旁聽著的白星恨，一言道破。

　　「第三方勢力？」賴鳳翔錯愕：「是誰竟敢沾染中原東瀛兩國？高麗？南蠻？或是西夷？」

　　江湖深倒吸了一口氣，語調中帶著恨意：「上述的都不是，而是當地的流浪武士，和我朝沿海的奸商勾結。」

　　「單是這兩幫人，竟能揭起如此大的風雲？是不是還有什麼遺留？」禮義廉細心一想，覺得有所不妥。

　　「我也是這樣猜想。果然不出所料，在一次掃蕩倭寇後，我與東瀛一派浪人，從一艘寇船上搜出多箱官銀以及一封漢字信函。裡頭提及到一本他們非常忌諱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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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裡，江湖抬起頭來，望向白星恨。

　　白星恨瞪大雙目，齒唇抖動。賴鳳翔看在眼裡，很快有所反應：「玄天問星錄？」

　　「區區一本術數的書籍，竟然能揭起如此大的風波？」禮義廉輕撫下巴說。

　　賴鳳翔冷笑一聲，臉上凝重：「術數看似虛無玄幻，但實質是集我國多年算術家的精髓所在，內含算數、統計、天文、地理以及推算於一身的學問。小至農民耕作，大至戰事出征，均能以術數推算及協助。故歷代王朝，朝野裡均有國師及欽天監等一職。但要做到信而不迷，就是要有這般見識才能充分發揮。否則，便成為妖言惑眾，藉奇門學說誤導民眾的江湖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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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住慢住！你們還是未給我說明白，倭寇想奪取這本書，又跟我朝有所關連？」禮義廉眉頭緊皺。

　　「七年前，雪梅落一案，起因就是這本《玄天問星錄》⋯⋯」

　　江湖邊說邊走向白星恨：「案件結束後的一年，我朝奸商勾結東瀛流浪武士，組成倭寇一伙，在中原與東瀛海岸大肆搶劫。若為掠奪金銀珠寶，挑起兩國恩怨從中得益可以理解。可是在倭寇船上，竟能發現從不經沿海運送的官銀，還有提及中原武林都認為已被消毁的奇書。恐怕事情的背後，並不只是普通的燒殺搶掠如斯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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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殺搶掠沒有作假，但有人從中作梗，幕後操縱也為事實！」賴鳳翔大驚，與禮義廉對視。

　　「到底這本書有何奧妙？竟惹得多方爭奪？關係我國命脈嗎？」禮義廉遠眺後方，望住藏有《玄天問星錄》的屋院內。

　　「要是關於龍脈，我朝皇帝早可以名正言順派兵而至。恐怕是國運的推測，更甚一些足以動搖朝政及民族團結的真相，對嗎？」

　　來到白星恨身旁的江湖，與對方前後並肩。

　　「命薄本應不由人，一世奔波苦勞心。慶幸數中為上將，命定成敗之孤臣⋯⋯這是先父對你的批命。」白星恨依然沒有回望江湖，一直低著頭：「所以，江少俠你是次歸來，就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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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朝野武林禍害，守我朝沿海一帶。然後⋯⋯」話到嘴邊，江湖又吞回肚裡。

　　然後什麼？

　　然後是連自己也不敢相信，不敢確信能做到的事情。可是，他非辦不可。

　　因為是次的回歸、背後策劃的佈局，為的就是「那一件事」。

　　望眼遠處的友人，想起心繫的已久愛人，他明白自己已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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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後真正的目的，還不能道破。不然他們會阻止我，更甚也牽涉在內。

　　既然我回來了，就不該浪費如此機緣。

　　有一種事情，就只有我這般聲名狼藉，武林禍害才可以辦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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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真相是否揭露，守住初衷本心更為重要。因為人們可以否認及莫視真相，但他們卻不可忘記初心。

　　只要初心還在，沉澱深淵的真相也終歸浮現。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教化與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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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一手放到白星恨肩上：「抱歉，家父的罪孽，由我來承擔。」

　　「江前輩並沒有錯，要是沒他，恐怕整個武林早已滅絕。」

　　白星恨說得坦然，對面他的回應，江湖再說不出什麼來。在他所知中，《玄天問星錄》可是其父與白前輩共同所編寫。當中的祕密，恐怕其父江無相早已得悉，因而禍及到白夜庭前輩。

　　白星恨會不知曉嗎？

　　可能吧？不管事情的背後怎樣，當下亦不是追究到底的時候。

　　偏要賠罪認錯的話，該是這般計算的嗎？白星恨不說，江湖也不言。家族仇恨與禍及武林，該是父債子還嗎？

　　更何況，一天不查清楚事件背後的異端，恐防難以真正定罪於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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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走吧！」

　　賴鳳翔與禮義廉兩人收拾行裝，走到門外馬車前，江湖隨後跟上。

　　「江少俠，江少俠！」白星恨手執一本殘舊的書籍，追趕而至，截停將要上車的江湖：「這本書，你⋯⋯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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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問星錄》，一本江湖追尋多時的祕籍。

　　明明將要到手，江湖卻入定般盯住，心裡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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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嗄⋯⋯」良久，江湖長嘆一口氣，慎重的伸手接過《玄天問星錄》。

　　「書，我可以收下。但我不是江少俠。請記住，我江湖是十惡不赦的殺人魔，而你是武林神話白梅山莊僅餘的後人。今天我重歸武林，先殺白家僕人，再敗朝廷命官，搶去重現世上的《玄天問星錄》。你我從今開始，不會是朋友。」

　　說畢江湖走到馬車上，拿出一袋銅錢，交到白星恨手中：「據我所知，東北高麗和東海扶桑均有高強的易容術。黎明到來之後，世上可以還有白星恨，但不能再有白家侍女彩兒。知嗎？」

　　白星恨猛然點頭，嘴上說不出任何話來。

　　無言感激，只因一切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

　　馬車揚塵而去，殘破的山莊門下，只餘一名不該存在的女子，以及一名跪地潸然淚下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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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回來，那個男僕去哪裡了？」安然躺在長椅上的禮義廉，忽然想起舊話。

　　「死了。」閉起雙目的江湖，淡然地說。

　　「為何你那麼肯定？」賴鳳翔不解。

　　「一個偷妻的人，你們認為他能活到何時？」

　　「他又何以一直不走？」禮義廉問。

　　「也許他自以為不被識破，也許⋯⋯被下毒了。」江湖張開雙眼，環視兩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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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莊柴房中，還有一副被捏斷咽喉的屍體。

　　一直靜悄悄隱藏於此，彷似他生前一直潛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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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塗你不糊塗，而是神經病！竟收下這本不祥之書，瘋了嗎？」禮義廉不斷快揚扇子，臉有青色罵話。

　　「這趟小禮沒說錯。這是一本奇書，也是一個能牽起武林朝野腥風血雨的禍根。你真的要謹慎處理！」賴鳳翔抱緊手上的劍，目投江湖。

　　「哈，既然它還存在於世，便自有它存在的價值。」江湖揭起車窗簾子，一處熾熱的光線直投車內。

　　「哦？你打算怎樣處置？」賴鳳翔坐正問。

　　「便是好好發揮它本來的功用。」

　　「什麼？你不會又打算惹出麻煩來吧？」禮義廉嚇到從椅上跳起來，撞到車廂頂上，痛得抱頭怒叫。

　　「以所謂的禍根，引出真正的禍根，不是來得有趣嗎？哈哈哈哈⋯⋯」

　　江湖閉著一目，一手擋在眼前，無懼強光遠眺前方。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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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仲堂，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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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馬車漸去，消失於道路之上。

　　陽昇月落，晨光隨馬車消散而升起。

　　那刀、那人，似是雪花落地，轉眼消退。是曾經出現，又像夢幻一樣。

　　那刀、那人，亦是雪落梅開，感染靈魂。如晨曦到來，喚醒孤狼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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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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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酒行》第一篇章的故事「雪落梅開篇」就此落幕

相信看到這裡的讀者們

已經大概知道故事的大方向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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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多謝各位的支持

晚生隨即為大家送上

「貓神嶺之戰篇」（又稱決戰伯仲堂）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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