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酒行 - 第一章-江湖人在（更新於30/01/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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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蘇州，螺石鎮。

　　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鎮，位於蘇杭之間的交界。平庸淡雅之地，卻因通往兩州必經之道，因而遊人不少。

　　聚香樓，乃螺石鎮著名茶館。

　　在蘇州可以不識螺石鎮，但無人不知聚香樓。

　　樓高三層，氣派堂皇，光是地面已擺下近三十圍桌椅。更不論樓上裝潢，是大紅燈籠滿天掛，也有金黃布匹蓋半邊。

　　誰又料到，如此名滿江南的店舖將要易主？

　　盡管如此，斜陽已從旁映入，也不阻人來人往聲不斷，茶客高聲暢談，小二各有忙碌。茶館上下，盡心盡力為小店作出最後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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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任小二如何忙碌，茶客怎樣來往，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遠離一處地方。

　　通往一樓的大闊梯前，那三張茶桌。

　　有的桌上放刀，腰間掛劍；

　　有的手執鐵扇，背帶長槍。

　　本是浩然正氣的一群，卻散發出一陣肅殺之意，使人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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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道長…...饅頭到。」

　　店小二抖著手，把一籠點心送到正對大門，梯前一張桌上。

　　眼前有兩名道人，中年高長有鬚，少年不過二十，兩人是一身藍袖白衣。

　　「放下便可。」小道士有禮地說。

　　中年道人閉起雙目，調和呼吸，卻透露出一陣令人難以喘息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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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乃是武當派六真人之一的璃真人，武林盛傳的下任掌門人選。

　　可是武林中人皆知，論武功，璃真人在江湖上擠不入十大高手行列。論修道，他更是六真人中資歷最差的一人。

　　他能得到如此期盼，是關係到武當派人才凋零之事。

　　自兩年前一宗影響甚廣的中原大事，驅使武林與朝廷抗衡後，那些比他優秀出眾的師兄，全都逐一離世。留下的，不是沒有大志，便是沒有能力與他一爭高低的同輩。

　　近年，在機緣巧合之下，更收納了一位帶藝拜師的青年奇才。憑著本門的秘笈，以及該徒兒的資質，登上了武林排行榜中，為他吐氣揚眉。

　　如此時勢，造就他的地位。

　　池中無魚，蝦兒佔塘獨樂。

　　武當也好、武林也好，只要不牽涉朝野，他自信當下已經沒人能擋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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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次在此，一為錢財，二為名聲。

　　璃真人利用自己的勢力，暗中給聚香樓製造困境，再藉自己江湖上的名氣，逼使老闆將聚香樓轉讓於他。

　　同日，他邀戰一名挑逗峨眉派弟子的惡人，欲想在其餘武林幫派面前，借除惡之事名揚四海，好讓他一天之內名利雙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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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們等候將大半個時辰，還不見目標的身影。

　　後方兩桌人馬，也耐不住等待，顯得心煩意亂。

　　左邊的一共四人，全都是粗眉怒目，不是身軀魁梧，就是虎背熊腰。

　　桌上沒放點心茶杯，只有四把闊身大刀。

　　他們要不手放刀柄上，要不全神灌注在大門方向。像是熊熊烈炎，恨不得眼前一切燃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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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方的只有三人，全是身穿碧衣長衫，頭戴小冠。

　　一人揮動鐵扇，輕嚐杯茶；

　　一人背著長槍，細閱書卷；

　　一人手執毛筆，正在作畫。

　　文人雅士，該有文質彬彬的氣息，但他們全無一絲表情流露在外。眼神猶如寒鋒，銳利而冷寞，只顧眼前事物，似是靜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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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而言，璃真人似乎毫不介懷。

　　因為他深知過了今天，惡人不來名聲亦能遠播，茶館照樣收在囊中。

　　想到這裡，一直閉起雙目的他，忍不住咧嘴一笑。手輕撫到衣袖中的銀票，像極一個望住滿佈稻穗金田，愉悅地等待秋收的農夫。

　　可笑是，天有不測之風雲。只要一場的暴風雨，便能隨意毀掉農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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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嘯嘯吟烏雲至，一朵足以摧毀苦心經營的狂雲，毫無聲息般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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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將近消失，淡黃稀薄的光線，從窗口透入，斜照到梯間之前。

　　閉著雙目的璃真人，眼簾下忽覺暗雅，耳邊亦傳來異樣。

　　璃真人慢慢張開眼睛，只見一人已坐在他的對面，擋住了最後的夕陽，自顧地為自己倒茶。

　　小道士也是愕然，先是打量對方，再回看師傅。不敢有任何過多的行動，遵從尊師重道之教，靜候璃真人的指示。

　　與此同時，後桌的四名大漢亦握緊大刀，三位雅士不禁把目光移離眼前專注的事物。

　　三桌九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那人的身上。

　　年約二十有多，卻不到三十。臉有刀疤，臂膀紮實有痕，略見掌中有繭，絕是練武之人。

　　再觀其放到桌上的兵器，鞘長且輕巧，窄小且長身，似是唐樣大刀，又非似中原常見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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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真人先聲請教：「敢問閣下乃東瀛遊人？」

　　為表自己宗師典範，自信自身目光不會有誤，更刻意一臉道貌岸然的請問。

　　「不。」豈料那人字正腔圓的否定，更出言不遜：「吾乃阻止真人誤入歧途之士。」

　　說罷，便是迎面一笑，似是禮貌的表現，卻氣得璃真人心裡恨得牙根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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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眼看師尊被人羞辱，小道士還也坐不住，隨即拍桌躍起。

　　「曉風，慢著。」盡管心裡已是火中燒，璃真人依然保持態度，強行擠出慈祥的笑臉追問：「請問貧道何曾與少俠相識？」

　　「不曾相識，也不用認識。我此番到來，只替友人一解欲加之罪。」那人喝下茶水，又再度看茶。

　　聽到此話，璃真人不禁瞪大雙眼：「那無恥之徒，乃是閣下友人？」雙眼目光如同利劍，直刺對方。

　　那人並沒有怯陣，淡然放下茶杯，以毫不畏懼的目光，與璃真人四目交投：「他雖外人送其無恥稱號，但若論無恥至極，恐怕拍馬也追不上真人啊！」

　　「混小子！」璃真人再也忍無可忍，直接撕破了臉，放聲怒吼：「你可知貧道是何人？」

　　看到對方氣上了頭，那人還是嘴不饒人：「呵呵，貧道？原來你也有自知之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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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聲，乃璃真人怒拍桌子！

　　霍霍的起伏，源於真人徒兒段曉風的衣裳，隨拍桌聲迅猛行動！

　　「嗆」的一聲，是兵器出鞘之音！剎那間，段曉風已執鞘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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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聲音到此終止。

　　鴉雀無聲，是眾人頓時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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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曉風是拔劍了，但是他的劍還未完全出鞘。

　　段曉風本該站起來，但是他的腳卻快要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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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刀，窄長的刀，壓住了段曉風還未出鞘的劍，不動聲色的架在他的頸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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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可是什麼樣才能稱之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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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成名一時的段曉風，他的快劍以「曇花一現」享譽武林。

　　傳聞中，只聽他出鞘之聲，對方身上已開數朵血花。

　　因此，拜於武當門下的段曉風，在名門與實力的交織之下，一直深信自己的能耐。

　　深信自己的快劍，可是武林數一數二。

　　只是當他遇上了更快的刀時，瞬間他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烏龜裡的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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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不發任何舉動；那刀，不張任何聲色。

　　一刀，僅是一擊，便在曇花一現之前迅速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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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還恨得牙發痕癢的璃真人，當下變得齒牙互碰，思緒凌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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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小子，竟對下一任掌門的愛徒動刀？」後桌也是用刀的壯漢一伙，看不過眼站出來發話。

　　他們，正是湛盧派之人。帶頭開腔的，正是江湖人稱「霸刀」鐵橫山。

　　古書《越絕書·外傳記寶劍》載：「越王允常命歐冶子鑄劍。」歐冶子於大川遍尋適宜鑄劍之處，到湛盧山時發現此地適宜淬劍，就結舍於湛盧山上。

　　數百年後，歐治子後人與其弟子以湛盧山為根基，創立湛盧派。門派中人無不精通煉鐵鑄器，固然習得一身「爐火純青」的獨門內功，配上其大開大合的刀劍功夫可說是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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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武當派何時淪落到如斯田地，竟選上了一個好施旁門左道的人為掌門？」

　　「武當派的事不輪到你這等閒人多心，還竟敢在此動刀，你也相當糊塗啊！」另一桌的文人雅士隨步跟上。

　　說話的，正是星辰派「天玄三子」之一的雲星子。以出神入化的「穿雲腿」腿法和絕頂輕功「天外星河」名譽武林。

星辰派，則是大約一百年前興起，由一群好愛玄學術數、詩詞歌賦之士，雲集而響應在琅山之上，樹立派別、廣招同好之人成群而起。

武功路數，以風水術數為基礎，用詩詞歌曲為名。打出新一派別玄幻且奇門的武學風格。

　　「沒錯，我當真是糊塗。只不過⋯⋯」

　　那人抬頭遠視，鷹目直盯住星辰派一行人：「更讓我萬料不到的是，自白前輩逝去後，星辰派只剩下一幫嘴掛仁德，心從利己的風雅之俗。可笑，可笑！」

　　方才言語逼人的星辰派三人，一聽到「白前輩」三字，隨即臉有難色，別過臉去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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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吧！你⋯⋯你不是已消失於武林多時嗎？」

　　這時，璃真人好像想起了什麼，嚇唬得也站了起來。

　　「嘿嘿，晚輩還以為闊別武林多時，前輩都認不出我來啊！」

　　「糊塗⋯⋯糊塗鬼？」回到星辰派一伙，也回憶起什麼來的。

　　「是他？」鐵橫山霍然想起了，指著那人喊話：「你已被人逐出幫派，整個江湖武林也早容不下你呢！還厚著面皮回來幹嘛？」

　　「江湖武林？」

　　那人放聲大笑，一會沉靜下來，環視在場眾人：「是說你們的武林，還是我——江氏糊塗兒，江湖的武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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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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